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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温泉201

顾言 18111字 2022-11-09

  宁衍正想习惯性地调笑两句,说些什么“有皇叔在身边,我自然没什么不高兴的”之类的玩笑话,可话到嘴边,他却猛然反应过来,宁怀瑾这个话茬似乎别有深意。

  他眨了眨眼,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宁怀瑾顺过了一口气,自己撑着他的手臂重新坐稳了,然后四下环顾了一圈,伸手捞过岸上散落的外衫,伸手进去摸了摸,从里面摸出一只两指多宽的窄小木盒来。

  “本来是想游园的时候给你的。”宁怀瑾叹了口气,无奈地摇着头笑了笑,半真半假地埋怨道:“偏你会打岔。”

  宁衍从看到他莫名掏出只木盒后就有些发懵,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只有眼神跟着他手里的木盒挪来挪去。

  “陛下绝顶聪明,只要是想记住的事儿,从来都是过目不忘。”宁怀瑾摸了摸手里的那只木盒,轻声问道:“怎么没琢磨琢磨,我怎么偏偏要今日带你出来玩?”

  宁衍茫然地看着他,宁怀瑾只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平日里别的事情记得门儿清,偏偏轮到自己就稀里糊涂地,什么都记不住。

  “陛下忘了?”宁怀瑾提醒他:“你十六岁那年,就是今日及冠的。”

  宁衍恍然大悟,他唔了一声,眼神止不住地往宁怀瑾手上乱瞟,试探道:“那这个……?”

  宁怀瑾笑了笑,也没卖关子,而是拨开木盒上的小铜锁,将盒盖掀开,把里面的东西亮给他。

  宁衍凑上去看了看,才发现那里面装着的竟然是一支簪。

  新奇的是,那簪子非金非玉,而是一截梅枝,木枝尾端削尖些许,簪身上涂了一层薄薄的油。

  宁怀瑾似乎无意过多打磨伤了灵气,是以梅枝上还留着两朵半开的花苞,宁衍看得新奇,低下头闻了闻,还真的嗅到了一点似有若无的花香。

  “这是王府梅园里,初春剩下的最后一截花枝了。”宁怀瑾笑了笑,说道:“可巧,正是陛下亲手栽的那一棵——低头。”

  宁衍一瞬间变得极其乖巧,听话地微微弯腰,矮下了身子。

  宁怀瑾撩起他半湿的长发,将他束发的玉簪取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换上了手里这一截梅枝。

  “你的及冠礼,我当时错过了。现在想来,实在是很不应该。”宁怀瑾说:“你的及冠礼已经在除夕那天送了你,可还有这一遭没有。我原先本答应过你,要亲自送你去及冠的……食言是我的不是,所以我想着,总是要弥补一二。”

  宁怀瑾说着,已经轻而又轻地重新帮宁衍束好了发,他的指尖留恋似地在那朵梅花苞上一扫而过,转而就着这个姿势捧起了宁衍的脸。

  宁衍眨了眨眼,他睫毛上挂着的水珠落下来,宁怀瑾下意识心神一颤,恍惚间还以为看到了一抹泪痕。

  然而紧接着他就发现这不过是他转瞬间的错觉——因为宁衍不但在笑,还笑得温和满足,比这满树的海棠花还要热烈。

  宁怀瑾动作轻柔地替他拂去眼前的水雾,又用拇指擦去了他脸上溅上的水珠。

  “我曾错过了你的一整个春天,从此之后每每想来,都追悔莫及。”宁怀瑾说:“这个教训吃得我毕生难忘,以后永不敢再犯了。”

  “所以不得不恳请陛下一件事——”宁怀瑾认真地说:“准我从今以后,都能常伴左右,永不离弃。”

  “朕准了。”宁衍郑重:“往后人生百年,江山也好,岁月也罢,我都愿与皇叔共享。”

  ——正文完。

  第234章 【宁越番外(上)】东边日出西边雨

  宁越对舒秋雨是一见钟情。

  说来或许连宁越自己都不明白,他初见舒秋雨时,是怎么在浮光掠影般的一眼间,就冥冥中认定了“就是这个人”的。

  崇华七年的春天,舒府开了一场花宴,遍邀京城权贵世家的公子小姐一同赏花,当时尚且年幼的宁越也在其列。

  舒家大姑娘那年正值豆蔻年华,平生头一次在京中权贵圈子里露脸,帮着舒家夫人打点内务,招待内院的女眷宾客。

  因着那封心照不宣的皇室婚约,这些年来舒府一直将舒秋雨藏得很好,关起门来教导得琴棋书画、文采庶务无一不精,乍一亮相便收获了满场赞扬,任谁说起舒家大小姐来,都要赞上两句“才貌双全”,“气度惊人,堪当国母之风”。

  宁越倒对大人们心里的弯弯绕不清楚,他那时不过八九岁,人还是爱玩爱闹的性子,应了帖子赴宴也不过是为了赏花吃酒,对那位众人称赞的“舒家大小姐”是左耳进右耳出,半点没记住。

  舒府当年靠着舒川的荫封,也算是家大业大,一个园子十来亩,浩浩荡荡地一群人进去,舒清辉招呼完这个招呼那个,也难免没法面面俱到。

  而且当时宁衍年纪尚轻,登基年份也尚短,朝中大事大多也握在宁怀瑾手中。恭亲王为了避嫌,向来甚少跟其他宗亲过多往来,更别提宁衍尚留京中的两个同枝兄弟。

  宗亲受皇室冷落,就难免有些失势,以至于宁越走走玩玩间落在了队伍最后,竟也没人发觉。

  舒府的花园翻修过之后,说得好听是一步一景颇为雅致,说得难听就是乱七八糟。

  宁越跟着朵颜色艳丽的粉蝶跑了两圈,毫无意外地将自己跑丢了。

  宁越身边随身跟着的小厮之前被他打发走去拿茶水果子了,现下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再加上舒清辉这园子修得极其刁钻,宁越试着走了走,除了把自己转得更晕之外,是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不过越小王爷何许人也,不过是在个臣子家的花园里迷了路罢了,他自己是半点不慌张,反倒是优哉游哉地背着手,溜溜达达地连赏景带找路,看着是一点也不着急。

  按理说,今日舒府有宴席,园子里伺候的下人应该不少,可不知宁越的运气是好还是坏,他直走了有小半个时辰,还是没见到半个人影。

  宁越到底年纪小,逛了这一会儿已经有些累了,心里也有些着急起来,只想找个地方落脚。

  可巧这时候他正逛到一片水边,隐隐约约听得对岸处似乎有歌舞声作响。

  有歌舞饮宴就必然有人,宁越精神一震,连忙四处看了看,想要找到条近路去往对面。

  然而就在这一眼之间,宁越猛然间看到,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那道九曲木桥上,正站着一个眉目如画的年轻少女。

  ——那是宁越见到舒秋雨的第一眼。

  很多年以后,宁越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一眼的模样,他仍记得那天风暖水清,舒秋雨半侧着身,正站在桥上。她身边的侍女不知道跟她说了些什么,她便抿着唇吃吃地笑起来,然后抬起头,望向头上晴好的天。

  那天的阳光极其亮眼,舒秋雨微微眯起眼睛,下意识伸出右手遮着阳光。

  阳光从她指缝中洒落下来,有一缕正落在她耳边,将她那日带着的湖水蓝耳坠映得闪闪发光。

  当时年幼的宁越尚不知什么叫“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也不明白什么叫“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一瞬间如同顽石开了灵窍,仿佛这眼前的天啊水啊,都开始变得有颜色,有温度起来。

  水岸另一头的桃花开得正好,风过间花瓣落于水面。在宁越的视线里,有那么一朵恰恰好穿过舒秋雨的指尖,落在了水里,荡起两圈水纹。

  若我是那朵花就好了,宁越突兀地想,哪怕不能真的落于她的指尖,只在世人眼里这么一过,也算是此生圆满。

  宁越不知道自己这个念头从何而来,但这念头出现得水到渠成又顺理成章,仿佛天经地义就该如此一般。

  若凭心而论,舒秋雨的长相并不算是顶顶精致美貌的,但她好看得温暖又柔和,在此情此景下犹如九天仙女落入凡尘,几乎是无一处不合宁越的眼缘。

  就在这一瞬间,宁越心里忽然有了个“长相厮守”的概念。

  他年幼,经事也少,虽然从小到大听了不少戏文话本,却大多只是懵懵懂懂,不解其意。但只在这一刻,宁越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世上总有才子佳人分明隔着家世门第,却也偏偏执拗地想要在一起。

  彼时宁越还不知道,桥上那个漂亮少女就是舒家大姑娘舒秋雨,他呆呆愣愣地看了对方半天,等到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一只脚踏上了九曲桥。

  倒是舒秋雨先发现了他,舒秋雨也没想到,内院中竟会闯进来一个外男,见状微微一愣,先是下意识环视了一圈,想看看宁越身边有没有大人跟着。

  只可惜她一无所获,什么人也没找见。

  今日开宴,府中达官显贵何其之多,舒秋雨之前没怎么见过外人,自然也不认得宁越。不过好在宁越年纪小,就算无意中闯进内宅来也没什么,算不得失礼。

  舒秋雨歪着脑袋想了想,带着侍女走到宁越身边,微微弯下身,轻声问道:“这位小客人,你是哪家的孩子?”

  舒秋雨那日穿了一件清丽素雅的水粉色裙装,宁越眼神乱飘,愣是不敢往她脸上看,只能盯着她裙摆处一朵桃花死瞧,下意识把手里的马鞭往背后一藏,说话都变得有些磕绊。

  “我……”宁越说:“本王是……是宁越。”

  他自称不自称,规矩不规矩地将自报家门说了个四不像,好在舒秋雨冰雪聪明,略愣了愣便反映过来,将面前的孩童跟某个小郡王对上了号。

  “原来是小王爷。”舒秋雨连忙直起身子退后了两步,冲他福了个礼:“是小女有眼不识泰山,小王爷勿怪。”

  “不不不——”宁越急了,连忙摆手道:“不怪,不怪。”

  舒秋雨身后的小侍女被他这没出息的模样逗乐了,扑哧一笑,不由得用帕子掩住了嘴。

  舒秋雨埋怨地看了她一眼,似是在不满她的失礼。

  “小王爷勿怪,我这个侍女没见过什么世面,并非有意冒犯。”舒秋雨温声说:“小王爷可是走岔了路?我来唤个下人带您去前面饮宴的地方。”

  宁越压根没听清她说什么,只一味地狂点头答应。

  舒秋雨也没在意,只当对方是个腼腆的性子,于是略略安慰了两句,便连忙打发了附近的小厮来领人。

  宁越本已经跟着小厮走出了三步远,可不知怎么地,又胆大包天地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舒秋雨。

  “小王爷还有何事么?”舒秋雨问。

  “你能不能……能不能……”短短一句话,被宁越说得吞吞吐吐,他咬了咬牙,话还没说出来,自己耳朵却先红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家的姑娘,叫什么?”

  贸然询问女子闺名显然不合礼数,但宁越看着还小,舒秋雨也并未觉得冒犯。

  宗亲问话,她一个臣女不好直言拒绝,于是舒秋雨想了想,委婉道:“臣女就是舒家的女儿,闺名不好同人言,小王爷只要知道,再过三月,等到足下之水漫上沿岸,您便知道臣女的名字了。”

  一直到往后许久,宁越才明白这句话的巧思。

  宁越与舒秋雨的初见匆忙却深刻,正如惊鸿一现,令他久久难忘。

  然而那之后很快,宁越便在打听下知道了婚约之事,也知道了舒家大姑娘早是先帝定下的皇后人选,日后是要嫁给他的六哥哥,为中宫国母的。

  宁越虽然年幼,许多事都懵懂,但皇室子弟似乎天生懂得什么叫趋利避害,知道该怎么在帝王的眼皮子底下明哲保身。

  准皇后不是一介郡王能够肖想的,别说是示好,就连多看一眼都有越矩之嫌。宁越虽满心失落,却也无可奈何。

  从那之后,他再没提起过舒秋雨,无论是明面上还是私下里,他像是将那惊鸿一瞥的春日景深埋在了心里,只当那是上天赐给他的一段奇遇,只可远观,不可强求。

  从那之后,宁越再就不怎么接外头的宴请贴了,他不再去各处赏花游玩,喝酒作诗,而是找了别的乐子,大半的时间都泡在马场和猎场里。

  因他已经见过了平生所见的最美之景,所以这世间山水,在他眼里也失了几分颜色,让他再提不起兴趣。

  正因此,他跟舒秋雨之间相见寥寥,仅有几次无意中撞见舒秋雨,却也都是匆忙间瞥过一眼,从没说得上话。

  可正如“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宁越万万没想到,他那位稳坐帝位的六哥哥,竟然不要舒秋雨。

  第235章 【宁越番外(下)】道是无晴却有晴

  崇华十五年三月初九,谷雨,宜嫁娶。

  世人曾说过,七王爷宁越这个命格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却总是阴差阳错,与权贵之路差上一星半点,生在帝王家既幸也不幸。

  不幸是因为他生的时日实在尴尬,因着年幼,帝位的好处一点没捞着。可若说幸,倒也在此处,他年幼不懂事,从明理开始就知道坐在帝位上的合该是他六哥哥,于是从不生什么旁的念想,安分又知礼,所以反倒跟宁衍相处得不错。

  这些闲言碎语的,宁越也听过一二,只是都未曾在意。

  对他来说,权贵二字不过是束缚枷锁,实在没什么意趣。他胸无大志,自认只要能闲散富贵地一辈子,拿着俸禄安安心心地享乐,就已经知足了。

  可连宁越自己也没成想,他命里“阴差阳错”了一辈子,却偏偏在他最在意的地方“阴差阳错”地合了他的意。

  最初知道宁衍退婚舒秋雨时,宁越有那么一瞬间是狂喜的,可紧接着,那股喜就被更大的忧吞没了。

  ——宁衍为何要退婚?退婚之后,可允许舒秋雨自许人家?

  宁越这辈子从来没像那段时间一样绞尽脑汁地揣测过圣意,他那时候在家几乎要把脑仁想破了,把宁衍的性子反过来倒过去地琢磨了许多遍,生怕他此举中有什么深意。

  好在后来舒秋雨受封内司女官,才让宁越松了口气。

  但是对宁越来说,舒秋雨是他少年绮梦中惊鸿一瞥的仙子,他对她心生爱慕,却不敢贸然打扰。

  彼时宁越已经长大许多,朝中诸事和人情世故也隐隐明白了许多,他心里清楚,就算是宁衍一时不娶舒秋雨,那舒秋雨也不是旁人能够觊觎的。

  先不说她身为内司女官手掌权柄,就只因她曾经与宁衍有过婚约这一点,宁越就不能贸然与她扯上关系。

  否则说得好听是情难自已所以越矩,说得难听了,便有勾结之嫌。

  在这天下里,男子总是更多便利,旁人不会说越小王爷胡闹,只会说舒秋雨狐媚。

  宁越拿舒秋雨当心尖上的月神,自然不肯将此脏水泼到她脑袋上,于是只想着歇了心思,只见她一辈子平安喜乐也就罢了。

  只可惜,他这点微末的愿望也没达成。

  朝中事风云变幻,舒家本就是大厦将倾,可偏偏舒清辉一叶障目,非但不肯及时收手,反而变本加厉。

  宁越看得心焦,暗地里差人提点过两次,可舒清辉自己困在往日的荣光里疯了魔,不肯承认自己不如舒川,以至于一意孤行,最终覆水难收。

  舒家一朝落魄,舒秋雨也跟着从云端跌进了泥潭,从京中人人称赞的“舒家大小姐”变成了罪臣之女。

  但好在,宁越还有法子救她。

  宁越无数次地庆幸过,好像他人生前十几年的无数次阴差阳错,都是为了这一刻来的。

  若是今日他手里掌管权柄,亦或是身处高位,那宁衍无论如何不会同意他往舒秋雨之事中插上一点手。

  偏偏他是个毫无出息的闲散王爷,偏偏他是朝中内外最没存在感的那位宗亲。

  幸好,幸好——宁越想。

  其实舒秋雨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入了宁越的眼,好让她在没了家世荫封之后,还能被宁越这么惦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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