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漱石并不意外自己的身份会被认出, 他今天本就做好了掉马的准备。

　　毕竟他已多次见识过五月背后那个组织的情报搜集能力。

　　调查别人就要有被反调查的准备，夏目漱石也从不觉得自己的隐藏手段完美无缺，他没再伪装，而且引着对方就近找了一家气氛不错的咖啡店。

　　——好的茶馆距离太远, 一时半会儿到不了, 因此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咖啡厅了。

　　到了门口, 三花猫转了个弯拐去旁边小巷, 黑宫五月捉摸着对方大概是要去变个身, 于是便也不等了, 直接进店找了个光线舒适的靠窗位置, 顺便还点了三杯店里的招牌咖啡。

　　刚坐下没多久, 边上就来了位男店员热情地表示可以为他们表演一次拉花。

　　黑宫五月有些兴趣, 没有拒绝。

　　男店员熟练又迅速地在咖啡表面拉出了一只可爱又优雅的白天鹅，并将它被摆在了黑发少女面前，对方佯装惭愧地说：“献丑了, 这只天鹅不及小姐万分之一的美丽。”

　　黑宫五月眉梢微微一挑，侧目去看男店员那张算得上十分帅气的面庞, 对方也温和地迎上她的目光，抿唇浅笑了下。

　　颜值确实很高, 怪不得有勇气当着大般若长光的面用这种方式向她搭讪。

　　成为审神者后第一次被正常的普通人（重音）搭讪, 值得纪念！

　　然而也就只能放心里纪念一下。

　　大般若长光礼貌地从男店员手中接过拉花道具, 接着动作不停地用更快的速度在另一杯咖啡上拉出了一只形状更加精致的白天鹅。

　　他将审神者面前的那杯挪开，换上自己手上的, 弯腰低语：“如果您喜欢, 我会为您去学其他图案。”

　　当场学, 当场会，做的还比原版好, 打击指数爆表。

　　“……请慢用。”

　　男店员尴尬地端起东西离开了。

　　黑宫五月有些想笑，她不舍得破坏拉花的图案，只轻抿了一口咖啡边缘，轻声道：“刚才很帅哦，大般若。”

　　“毕竟要守护好主公这样的美人，自己不优秀可不行啊。”银发垂在肩头的太刀微笑着这么说。

　　不得不说，一身黑西装三件套的大般若长光非常具有精英范，手套和红衬衫加足了高端人士才有的魅力，右眼的面具装饰更是充满了神秘感。

　　店内好几名女性都在不停往他身上看。

　　“咳咳。”

　　年长者的咳嗽声在这时突兀响起。

　　站在那里的是一位身穿英伦服饰，带着圆帽和手杖，从外表根本看不出具体年纪的绅士。

　　“夏目先生。”

　　黑宫五月收敛情绪，站起来向对方问好，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模样。

　　夏目漱石，在这个“文豪都不做文豪”的世界里，他是唯一一位有着自己出版作品的“文豪”，虽说也已经好多年没有发表作品了……

　　黑宫五月不禁感慨：再这样下去，日本文坛药丸啊。

　　完全不知道五月脑子里在想什么的夏目漱石略微妙地看着桌边的一主一仆。

　　他其实到了有两分钟了，从男店员拉花开始就看了全程，之后眼睁睁地看着氛围一路往着“甜”“粉”方向狂奔而去，他怕他再不出声，恐怕就要被这两人直接遗忘了。

　　夏目漱石假装自己刚才什么都没看到，他微微颔首回应了少女，然后说道：“我们去楼上。”

　　他一开始就想将地点安排在隐蔽性更好的上层，只是没想到五月会这么快就点好了咖啡，还找了个这么显眼的座位。

　　比起四周封闭的包厢，黑宫五月更喜欢现在这个能照到阳光的位置，而且端着咖啡走去楼上，说不定会破坏大般若刚刚的作品（重点）！

　　她思考了一秒，接着用食指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一下。

　　夏目漱石能感受到，似乎有什么看不到的能量从那个接触点处扩散开来。

　　“请放心，接下来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的谈话了。”少女不紧不慢地说，“这里的空气也比上面好一些，不是吗？”

　　夏目漱石转头看向四周，原本似有若无的目光全部消失，仿佛他们的存在被彻底从其他人的大脑中抹消一般。

　　“这是什么能力？”他坐下来问道。

　　“认知屏障。”黑宫五月答。

　　是模糊认知阵法的高阶运用，学会挺久了，今天终于有机会拿出来秀一秀。

　　大般若长光将那杯被男店员拉过花的咖啡端到了夏目漱石前方：“请用。”

　　夏目漱石嘴角一抽，甚至想把它推远，最后只能眼不见为净地不去看它。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是谁，那我就不做自我介绍了。”他开启正题，“五月，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

　　黑宫五月：“请随意。”

　　“那么，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夏目漱石表情认真，一口气把问题全抖了出来，“请问世界壁现在的状况如何？是否需要我们协助些什么？还有另一名太宰，他是否已经回了原来的世界？”

　　虽说对五月比较信任，可该担心地还是会担心，想想自从上回涩泽龙彦闹过一场，五月出来给横滨下了一场樱花雨，之后就没了声响。

　　这种明知危险存在，却不知它到底距离多远的感觉实在不好受，还有先前捡回来的那个太宰治，被五月带回去后也没了下文。

　　加上对方现在又是联系黄金之王，又是联系特务科的，这么大手笔，夏目漱石是真的头疼得睡不好觉。

　　“小咪”这段时间都瘦了好几斤！小零嘴都不香了！

　　“五月，我希望你能够将这些透露给我，作为交换，你也可以向我提出等价的要求。”他直白地补充，“虽然我已经退休了好多年，可多少还留有一点能做实事的人脉。”

　　这话就太谦虚了。

　　那一点点人脉可是不得了，黑白灰三侧遍地开花，黑宫五月当时看资料的时候都惊呆了，连社长先生和森鸥外都是他的学生。

　　至少在横滨，夏目漱石是绝对的大粗腿，只要抱上基本就没啥事儿解决不了。

　　不过黑宫五月实质上就一个打工的，没想在横滨做什么大事，因此也用不上这条大粗腿。

　　说起来，“世界壁”消息会被对方得知，本就是她自己的失误，刚来的时候没经验，对灵力的运用水平也不够，所以察觉不到“小咪”的异常，还大大方方地和社长先生在外面谈这种重要的事情……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惭愧。

　　不过人家现在都找上门来了，那也不能随便敷衍。

　　要知道光是夏目漱石这个名字，就令黑宫五月非常尊敬了，然而不管再怎么尊敬，不能说的就是不能说，保密协议可不是闹着玩的。

　　“夏目先生，不需要什么交换条件。”她道，“因为某些原因，我无法给出能让您觉得有价值的答案。”

　　夏目漱石微皱起眉。

　　“但是——”少女的声音继续，“我能向您保证，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夏目漱石眉间的褶皱旋即便平整了，他唇部的两搓小胡子抖了抖，只觉得压在自己心头的危机感陡然散得一干二净。

　　小姑娘聪明地用“什么都没说”的方式，简明扼要地将“什么都说了”。

　　既然如此，夏目漱石也不能太小气，他气定神闲地道：“算老夫欠你一个人情。”

　　黑宫五月想要婉拒，还没开口，就看到对方预判般地瞪起了眼：“老夫的人情一般人想要还得不到呢！”

　　黑宫五月话到嘴边一个拐弯：“那谢谢夏目先生了。”

　　了却一桩心事，夏目漱石轻松起来，也有了聊天的闲心，他看向坐在少女左侧的银发青年问道：“他的名字是？”

　　黑宫五月：“大般若长光。”

　　夏目漱石扬眉：“喔，东京国立博物馆啊。”[1]

　　黑宫五月弯唇不语。

　　……

　　夏目漱石来的突然，离开的也突然，临走前在桌上留了张纸，上面写着一串电话。

　　黑宫五月心虚地收了起来，感觉像是收了什么贿赂似得……

　　接着她端起咖啡杯想喝，结果却被大般若长光阻止：“主公，已经凉了，我帮您去换一杯热的。”

　　“没关系，不需要换。”

　　这可是大菠萝第一次拉花的作品诶！怎么可以浪费地倒掉？！必须喝完！

　　看着审神者小心翼翼喝咖啡的模样，大般若长光若有所感地轻笑一声，问道：“主公，您很喜欢上面的图案吗？”

　　黑宫五月动作一顿，有一种小心思被看穿的羞意，她强撑着稳住语调：“挺好看的。”

　　大般若长光低声：“那我给您换一杯热的，再画一次？”

　　黑宫五月绞尽脑汁地想着再拒绝的理由。

　　再画一次意义就不一样了嘛！这杯可是大菠萝和那位男店员PK画出来的！她都想拍照纪念，总之不可以倒掉！

　　“主公，凉的咖啡对肠胃不好。”大般若长光眼眸含笑地注视过来，嗓音哑沉，富有磁性，“而且我觉得这个图案并配不上主公您的美貌，下次我给您换个更加适合的吧？”

　　黑宫五月：“……！”

　　要死了，这些长船刀真的太恐怖了！！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有些结巴地说：“算、算了，还是快点回去吧，狐之助还在本丸等着呢！”

　　——带回去的“书页”得由快递小狐送去政府。

　　“遵命。”

　　大般若长光右手手掌贴于左胸口处，双腿笔直着并拢，微微弯腰，笑容完美。

　　“呀——那个男人好帅！刚刚我们怎么没看到啊！”

　　“所以女生是大小姐吗？果然是大小姐吧！”

　　“现实的帅气执事！我可以！”

　　一解除认知屏障，周围的窃窃私语就逐渐多了起来，两人瞬间成了这家店的视线中心，连店外路过的人都张望着看了过来。

　　黑宫五月无奈地看向突然进行执事表演的银发太刀：“大般若，你这样太显眼了……”

　　大般若长光眼神温柔：“但对我来说，主公您所在的地方，才是最显眼的。”

　　双方目光交织。

　　黑宫五月不禁屏住呼吸，好一会儿，才总算将差点伸向危险边缘的小jiojio扯了回来。

　　下面发表一下她的工作感想。

　　审神者这个职业，真的很难，建议意志力薄弱的人不要轻易挑战，容易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