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娜最终还是没能成为特工。事实上, 通过这一次的意外合作, 她觉得自己永远也成不了特工。

　　乔安娜坐在病床上, 左手被绑得丝毫不能动弹。

　　即便是能动弹，乔安娜这会儿也受不了那个疼。然而, 比起手臂的疼痛，更让她无法消化的，是心里的创伤。

　　她当然知道哈莉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哈莉了。上一回在阿卡姆病院一别时，乔安娜就知道哈莉永远不会回头了。她会跟着那个画着小丑妆容的怪人走, 她会成为一个全新的哈莉，仍旧俏皮, 却更加邪恶的哈莉。

　　这种认知，从乔安娜决定和蝙蝠侠他们合作的时候就已经牢牢树立在心里了。伊森知道乔安娜和哈莉的过往后, 还不放心地在训练的途中多次提起哈莉, 提醒乔安娜弄明白她的处境和现状。对于伊森的提醒, 乔安娜也一直表现得很感激, 很认真。

　　但是, 理智上认清哈莉已经是一个陌生人是一回事, 打从心里接受哈莉会把自己当作敌人来对待又是另一回事。

　　事实上, 当哈莉用枪指着她的脑袋，威胁蝙蝠侠放走小丑的时候。乔安娜内心还尚存一丝幻想。她总还记得哈莉在阿卡姆牢房里隔着冰冷的铁槛给过她一个拥抱。她也总想起当初小丑炸掉牢门的时候，哈莉曾把她紧紧地护在怀里。

　　在那种命悬一线的关头, 她还对哈莉抱有和从前相差无几的信任。

　　她认为哈莉不会伤害她。即便她的手臂疼得要死, 即便她的太阳穴上正抵着冰冷的枪管。

　　乔安娜仍旧认为她会安然无恙。

　　不是因为蝙蝠侠表现得胸有成竹, 也不是因为她记忆中的IMF小组永远能化险为夷。

　　而是……握着她命的, 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她的哈莉。

　　因此，她根本没想过用谎言之舌。

　　在那样紧张的情况下，不管哈莉有多疯狂，多固执，只要乔安娜想用谎言之舌的力量影响哈莉，哈莉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她没有赌。

　　她是发自内心地相信哈莉不会伤害她。哈莉和弄折她手臂的那些人不一样。哈莉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和蝙蝠侠讲条件。

　　乔安娜知道那个小丑对哈莉而言很重要，正如她相信自己对哈莉也很重要一样。

　　但是当哈莉发狠一枪打穿她肩胛骨的时候。

　　乔安娜懵了。

　　她只觉得肩膀一阵钻心的疼，疼得她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浑身冷汗涔涔，像是得了痢疾一样止不住地发抖。抖得连乔安娜自己都觉得自己当时的形象简直糟糕透顶。

　　蝙蝠侠和哈莉僵持不下。两人谁也不肯相让。

　　哈莉确实让乔安娜的希望落了空，但她并没有真打算要了乔安娜的命。

　　一来，乔安娜身上有小丑想要的谎言之舌。二来，哈莉总觉得有一股力量在阻止她对准乔安娜的脑门来上那么一枪。

　　后来的事情变得有些混乱。乔安娜也没怎么搞清楚伊森他们突然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

　　但乔安娜还记得哈莉因为突然有人出现时所展现的一瞬间的惊慌。

　　不过，乔安娜的记忆也就仅止于此了。倒不是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而是后来的事发生得又乱又快，她压根来不及反应。

　　最后留在乔安娜印象里的，是蝙蝠侠将哈莉摁在地上，哈莉仍旧不忘在言语上回击蝙蝠侠。

　　乔安娜摇了摇她昏昏沉沉的脑袋。眩晕感对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她一点也不希望自己在意识不够清楚的状态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年轻的女医生走了进来。她低头在病历本上写写画画，一抬头，就瞧见坐在床沿边，脸色不佳的乔安娜。

　　“噢！你醒了？”女医生放下病历，快步走到病床边，她以不容拒绝的架势将乔安娜重新摁回了床上。她拨开乔安娜的眼皮，用医用手电照了照乔安娜的瞳孔：“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么？”

　　乔安娜不喜欢那束强光，她偏过头，不耐烦地用没有受伤的手挡了一下：“不舒服？我都这样了，能舒服么？”

　　女医生收起手电，冲着乔安娜露出一个耐心的笑容：“你运气很好。”

　　“是么？”乔安娜皱着眉头，很是烦躁。

　　“警察及时出现救了你，而且那一枪也只是打穿了你的肩胛骨，并没有伤到大动脉。”女医生说着有轻轻触摸了一下乔安娜绑得严严实实的手臂，“那可是小丑和小丑女，要知道，他们以前在哥谭闹事的时候，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你真的很幸运。”

　　对。如果我不是计划去抓小丑的人的话。

　　乔安娜翻了个白眼，默默地想到。

　　“痊愈之前，尽量别乱动胳膊，好么？起身躺下也请小心。有什么事就叫护士来帮你，别再像刚才那样自己坐起来了。”

　　乔安娜心不在焉地应了两声，随后又抬头问道：“有人来找过我么？”

　　“嗯。”女医生一边在病历本上做记录，一边答道，“你的同事几分钟之前来了，这会儿大概还没走，你要见他们吗？”

　　乔安娜有点疲惫地合上眼：“除了他们呢？还有其他人么？”

　　“有位邓恩先生来看过你。不过那会儿你还没醒过来。”

　　“除了他呢？”

　　女医生奇怪地看着乔安娜，然后有点怜悯地摇了摇头：“没有了，亲爱的。如果你需要休息，我可以先让你的同事们回去。”

　　乔安娜叹了口气：“不用了，谢谢你。反正他们总是要来见我的。晚见不如早见。”

　　女医生看了乔安娜一眼，随即便出去了。不消片刻，克罗格带着玛丽和贝森就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我的天！乔安娜！你还好么？”玛丽一进门就嚷了起来。

　　克罗格有点不满意地提醒了她两句，然后才和贝森一道走到乔安娜的病床边。

　　乔安娜微微向受伤的手臂偏了偏头：“就这样。还行。至少刚才医生说我还有得救。”

　　克罗格叹了一声气：“要不你别查了。”

　　乔安娜一脸茫然地看着克罗格。

　　贝森立在克罗格身旁，语气平和地说道：“我们都知道了。戈登警长来通知我们的时候就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们了。”

　　乔安娜眨了眨眼：“告诉你们了？”

　　贝森叹了口气，点点头。

　　乔安娜还没来得及在心里默默地问候戈登，就听见克罗格用少有的严厉语气道：“你也太胡来了！我知道你想干出一番事业，但是有你这么急躁的做法么？上来就调查小丑，你是不是真嫌命长？”

　　乔安娜眨了眨眼，试图将思绪整理清楚。

　　克罗格一见乔安娜这懵懵懂懂的表情就更来气：“就算是要调查，你也不能就这么只身前往对方的交易地点啊！”

　　克罗格话说到这儿，乔安娜总算是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那些还没来得及默默在心里问候戈登的话，也被她悄悄地吞了下去。

　　“我很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以为这事情不难。”乔安娜认真扮演一个初出茅庐的傻记者。

　　克罗格和贝森瞪了她一眼，也不再继续责备她。

　　三人在乔安娜的病房里待了一会儿，正打算离开的时候，病房门响起了很有节奏的三声敲门声。

　　三声过后，敲门的人没有等回应，径直推开了房门。

　　布鲁斯那张讨厌的脸，带着迷人的笑容，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乔安娜几乎是瞬间就黑了脸，而她身边的玛丽却完全是另一个反应。玛丽不由自主地朝门口走了两步，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又在距离病床三步远的地方堪堪停住了：“韦恩先生。”

　　“你好，玛丽。”布鲁斯语气里有着一种特属于花花公子的轻佻。他甚至没有称呼玛丽的姓，而是直接叫了她的名字，仿佛他们是很熟悉的朋友一般。

　　玛丽为了这个略显亲昵的称呼，红了脸颊：“你来……你来看乔安娜么？”

　　“是的。我听说里克曼小姐受了伤，特意来看看。”

　　乔安娜眼睛一闭，一副不想接客的模样：“好得很，还没死。”

　　布鲁斯弯着嘴角，对玛丽三人道：“你们如果有事的话，去忙也没关系。我今天刚好有空，可以在这儿陪会儿里克曼小姐。顺便和她讨论一下后续采访的事。”

　　长期搞新闻工作的三人都是人精，听布鲁斯这么一说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人家这是找机会和乔安娜独处呢！

　　不管怎么看，这位哥谭钻石王老五就是想要撩妹啊！

　　哪怕这妹，还躺在病床上！

　　克罗格带着自己的人，赶紧找机会开溜，走的时候不忘给乔安娜一个同情的眼神。

　　出了病房后，克罗格还是有点不放心。虽然布鲁斯·韦恩很是枪手，但乔安娜·里克曼也不是一般人啊！

　　一个前男友是美国队长的女人会轻易被一介风流的花花公子迷倒么？

　　显然不能啊！

　　克罗格担心布鲁斯一个撩妹不成，气急败坏要霸王硬上弓。于是刚进电梯就给乔安娜发了条短信。

　　Boss：如果他意图不轨，请一定报警！我们报社虽小，但是基本气节还是有的。

　　乔安娜盯着那条短信，嘴角有些抽搐。

　　“怎么了？”

　　乔安娜抬眼看向已经放弃社交笑的布鲁斯，随即瘪了瘪嘴：“我的老板让我小心你。”

　　布鲁斯回以一个疑惑的眼神。

　　“看来群众的眼睛确实是雪亮的。就连一个小报社的老板都能看出你布鲁斯·韦恩不是什么好东西。”

　　布鲁斯挑眉，不予置评。

　　乔安娜将手机扔到一边：“说吧，找我做什么？好，我承认，最后确实是我大意了，我应该在哈……哈莉逮住我的时候就说点什么的，不然也不至于逼得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我们说好的，不对哈莉下手。”

　　“我向你保证过我不伤害她，但是并不代表着可以让她逍遥法外。”

　　乔安娜烦躁地皱着眉：“我现在就想知道她在哪儿，什么情况。”

　　“你知道她在哪儿。他们只有一个去处。”

　　乔安娜很清楚布鲁斯口中的去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凶狠的没有人情味的狱警，严密的看守，牢不可破（某种意义上）的监牢。没有放风时间，没有访客，没有打发时间的活动。但偏偏就是这么一个管理严格，守卫森严的监狱，时不时就会有暴动，要么就是有个别犯人越狱。

　　在乔安娜的认知里，阿卡姆是最糟糕的监狱。

　　不管是用来让哈莉打发时间，还是让哈莉有个清净之地好好反省。

　　阿卡姆都是最糟糕的。

　　“这事儿就真没商量？”乔安娜一想到自己有求于人，不由得放软了语气，“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也没有愚蠢到要求你放过哈莉。但是……非得是阿卡姆么？其他更好一点的地方不行么？”

　　布鲁斯静静地看着乔安娜，好一会儿才轻声回答道：“我很抱歉。但是，我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和你说这个的。”

　　乔安娜失望地闭上眼：“我和你也没其他事好说了。”

　　“不是我要和你谈。”布鲁斯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仿佛不打算和乔安娜计较任何事，“有人想见你。”

　　乔安娜抬眼，有点不解地看向布鲁斯。

　　“我不确定你是否愿意，但是，我认为你应该见见他。”

　　他？

　　乔安娜挑眉，莫名地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