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办公桌对面的男人看上去有点紧张, “你真的是来应聘的？”

　　乔安娜哭笑不得地点点头。这个很有可能成为她未来老板的人, 这会儿看上去倒比她更像是一个来应聘的小可怜。

　　“但是......我是说......呃......”男人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前倾着身子, 认真地对乔安娜道, “我们公司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当然，我是很有信心让公司成为《世纪周刊》那样的大......呃，抱歉, 我的意思是《星球日报》那样的一线传媒公司。”

　　乔安娜瘪了瘪嘴，肩膀一耸：“想听听我的看法么？”

　　办公桌对面, 男人吞咽了一口口水, 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您说。”

　　“星球日报你是别想了。真相报的话，还可以勉强奋斗一把, 毕竟他们家没什么真实力, 全靠瞎报道。”

　　男人点头，深以为然：“我也这么觉得。”

　　乔安娜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所以，我是需要回去等消息么？”

　　“什么？”

　　“你知道的，工作的事。”

　　“哦！这个啊！”男人有点慌乱地站起身，朝乔安娜伸出右手，“我们公司很荣幸能有里克曼小姐这样的优秀人才。”

　　乔安娜礼貌地握住对方的手, 然后微微用力将对方朝自己方向拉了拉。趁着对方还没有从她突然发力的所带来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的时候, 乔安娜压低了声音问道：“我问句实在话, 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人或者势力威胁你聘用我吧？”

　　“什……什么？”

　　“比如, 黑社|会之类的？”

　　对方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开个玩笑。”乔安娜冲着对方笑了笑, “我会认真工作的，”

　　“那……那就再好不过了。”

　　乔安娜应聘的这家报社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报社，整个公司加上老板，总共就五个人。还是五个，在传媒界都没名气的门外汉。

　　报社位于哥谭市的贫民区边缘，比乔安娜在皇后区和布鲁克林区待过的地方都要破败。往西边再走个一公里，穿过三个街区，就是整个哥谭市犯罪高发的区域之一。如果可能的话，乔安娜也不想再这样的地方上班。

　　生命财产安全倒是其次，反而是这地方交通不便，工作环境恶劣更让人糟心。

　　回想过去，不管是神盾局，还是复仇者大厦。哪个工作环境不是窗明几净，外卖半小时内准到的地儿。偶尔上班摸鱼，跑到风光最好的窗边拍个窗外的景色，往社交账号上一po，那就是妥妥的最为致命的无形装逼。

　　乔安娜出了破败的办公室，沿着老旧的楼梯下了楼。

　　眼下，就她在传媒界和政界的臭名声，肯有报社要她也算是奇迹了。别说是报社，就凭借她“上一个班搞垮一个单位”的毒奶属性，肯有人给她一份工作都是无私奉献了。她哪儿还有资格去挑什么工作环境。

　　乔安娜站在大街别，看着行色匆匆的哥谭市民竖着衣领，顶着寒风细雨低头前行，她忽然间有点想笑。自己当年在哈莉面前将哥谭市贬得一文不值，如今哥谭市却成了最后收留她的城市。就这一点看来，这个臭名昭著的哥谭市倒有了点神之慈悲的味道。

　　乔安娜从兜里拿出手机，翻了翻当天的股市行情。

　　斯塔克工业的股票价格跌到了比她入手时还低的水平。那条下坠的曲线看得乔安娜心里直发寒。没了好工作，她还指望着靠这点股票过日子呢！

　　如果说乔安娜现在对复仇者联盟还有什么期望的话，那期望也仅仅是对复仇者联盟里的钢铁侠有点期望。她就期待着托尼没有世界等他去拯救的时候，花点心思去做做生意，把股票价格抬上一抬，让包括她在内的广大股民们，能过点好日子。

　　仅此而已。

　　电话里还有娜塔莎和托尼给她发的短信。但她一条也没回复。

　　前同事，前老板的短信，在乔安娜看来根本没有回复的价值。毕竟大家以后也不会再合作了，她都把自己单位给奶穿了，两次。谁特么还愿意和她再有瓜葛啊！

　　既然不会再有交集，就犯不着费心思再维系关系了。短信还得花钱呢！

　　正如，前男友的问候，在分手后也不值得再去回复了。

　　尽管，她的前男友，根本就没有给她发短信。

　　电话本里还存着史蒂夫的号码。乔安娜没有删，倒不是她不舍得删。她只是很清楚，自己绝对不会再和对方联系，删与不删，意义并不大。

　　她还记得那天她和史蒂夫分手的时候，两人就站在复联大厦最漂亮的玻璃走道上。那是一条环绕着会议室的巨大玻璃走道，从下电梯起，你就能顺着整个玻璃走道360度地浏览复仇者大厦外围的风光。那是，乔安娜最喜欢无形装逼的地方。

　　但那天，乔安娜和史蒂夫从会议室里出来。俩个人都疲惫极了。太阳刚落到地平线的位置，远远地从下方将那天最后的光芒洒在史蒂夫的身上。那暖橘色的光芒没能让面色冷峻的史蒂夫柔和一丝一毫。

　　乔安娜在那个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改变不了史蒂夫的决定，自己也没办法帮史蒂夫任何忙。史蒂夫是战士，是士兵，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仍旧也是。是士兵，就要不断地同家作别。他有一腔孤勇，他扔不掉那样奋勇向前的冲动。而乔安娜，永远也成不了佩姬·卡特。她没法去支持史蒂夫保护一群最后会伤害他的人。

　　于是，在那条玻璃走道上，乔安娜缴械投降了。

　　“史蒂夫。”乔安娜叫住他。

　　史蒂夫回过头，落日余晖将他的金发映照出一层橘色的光彩：“怎么了？”

　　“我做不到。”

　　史蒂夫皱眉，困惑的表情让他看上去比一分钟驳回她提议时要生动多了。

　　“我不是士兵，所以我没办法服从命令。”

　　史蒂夫有点焦躁地上前了一小步，但随即立刻止步，一双手攥成拳头，有点僵硬地放在身侧。他扭头看窗外，刚好瞧见残阳刺目。史蒂夫垂下眼帘：“乔安娜，你不用勉强自己，如果公关部的……”

　　“我没有勉强自己。我也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正式向大家请辞。不是因为我要临阵逃脱。”乔安娜嘲讽般地笑了一下，但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股子嘲讽劲儿到底是向着谁去的，“是因为，我真的没办法给跟我理念不合的老板做事。”

　　史蒂夫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最后以一种松了一口气的语气道，“这样也好。换份工作对你也……”

　　“吻我。”

　　“什么？”

　　地平线的太阳已经没去了一大半，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坠去。

　　“吻我。现在。”乔安娜神情严肃，看上去比任何对外发言的时刻都要正经。

　　史蒂夫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拒绝这个吻，他觉得乔安娜会在这个吻之后带给他不愿意听见的消息。但他不知道如何拒绝。他从没试过拒绝乔安娜的索吻，毕竟，在此之前，乔安娜也从未这样直白地向他索吻。

　　两人就这样站在复仇者大厦的玻璃走道之上。脚下是托尼的机甲维护间，隔着玻璃，能看见那些机械手臂不停歇地在组装维修机甲。窗外则是繁华的纽约城。远处的地平线，一天的红日正缓缓倒下，仿佛一个疲劳了一整天的人，正准备合眼而眠。残阳的上空，零星的星辰开始露出面孔。

　　他们就这样静默而立，谁都没有再说话。

　　片刻后，残阳完全落入了地平线之下，纽约城的灯光开始逐渐亮起，先是低矮的建筑，然后是高层建筑的低楼层。在这光暗交界的时刻，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在这模糊之中，乔安娜突然行动了。她坚定地迈开步子朝史蒂夫走去。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在此刻悄无声息的隐去了，史蒂夫只看见乔安娜神情怆然地直奔自己而来。

　　她在距离史蒂夫只有半臂之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作为同事，这样的距离有点太近了，但作为情侣，这样的距离又显得太远。

　　乔安娜平视前方，她能瞧见史蒂夫的下颚，她甚至能感觉到史蒂夫比平常略快的呼吸节奏。令她意外的是，她的心情竟然前所未有的平静。

　　史蒂夫不知道乔安娜要干嘛，他盯着乔安娜看了许久，正打算开口打破沉默的时候，却瞧见乔安娜动作迅速地抬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她的动作快到像是她没有一丝的犹豫。

　　紧接着，史蒂夫就感觉到对方猛地拉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子。力气不小，但也不至于大到真的能拉动自己。即便如此，史蒂夫一想到对方是乔安娜，虽然不知道她在干什么，还是下意识地放松了力气，随着她的动作倾下身去。

　　乔安娜仰头，吻住了史蒂夫的唇。

　　一个短暂的吻。

　　乔安娜松开了手，在近到彼此都看不见对方脸的距离，她喃喃地说道：“这样，我们就都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玻璃走道所在的楼层亮起了灯。

　　史蒂夫一个人立在原地。

　　乔安娜离开楼层的时候，嘴唇上仍旧有史蒂夫的味道。

　　谁说不是呢！

　　那可是史蒂夫·罗杰斯。

　　事实上，一直到这会儿，在这哥谭的风吹得人满心绝望的这会儿，乔安娜仍觉得自己的嘴唇上残留着史蒂夫的气味。

　　她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唇，然后立起衣领，走进了哥谭的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