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导跟看乐子一样, 笑呵呵地同意了, 还贴心地问了声需不需要提词器。

　　付以成礼貌拒绝, 拿着稿子争分夺秒地看了起来。

　　一分钟之后, 付以成放下稿子, 表示自己可以了。

　　所有评委嘲笑之后，就互相聊天去了。毕竟已经看了很久的表演，都有些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 一个副导演见其他人不想搭理, 无奈问道：“你来哪一段？”

　　“最后结尾部分。”付以成认真说道。

　　大多数人都选了这个片段，副导演觉得太没有新意了, 强忍住直接喊他走人的打算，叹了口气，点头道：“好, 我看你要面试两个角色，你先来哪一个？”

　　之前艺人也有一次性面试两个角色的，通常都是先主角，再演反派部分。副导演估计付以成差不多，于是还没听他回答, 就先打开了主角的台词本。

　　付以成平静道：“两个一起。”

　　小胡子愣了一瞬，迷惑道：“……这憨憨刚刚说什么？”

　　“卧槽？”钱经纪人忍不住爆粗，“他疯了？同时演？打算剑走偏锋？”

　　小胡子这下坐不住了, 立马站了起来。

　　一个场景里同时分饰两角是电影和电视剧里常见的片段，但是那是高科技合制而成，通常演员是先演完一边的戏份, 再演另一个。

　　其难度也不是1+1等于2的程度，而且远远大于2。在那一瞬间，演员不是简单的角色变换，而且语气、眼神，表情等所有的一切都要发生变化，观众要从一张脸上，能够感受两种人格。

　　所有评委瞬间来了精神，每个人都明明白白地把诧异写在了脸上，李导还特地对他鼓励地笑了一下：“不说别的，就冲你这份勇气，我很欣赏你啊。可以开始你的表演了。”

　　门口守门的工作人员也好奇往里头看了过来。

　　付以成在李导说开始后，就垂下了头，侧身左边站立。等抬头后，他眼神明亮，里面满是坚毅，整个人绷得很紧，却又笔挺，明明什么台词都还没说，就能看出他代表着正义。

　　“你来了？”付以成像是看到了什么人，缓缓说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付以成微颤抖着唇，紧握着拳。

　　第一句话出来，导演们就集体点了一下头，整齐的如同小鸡啄米。

　　台词也是电影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台词说得好，就能给更好地传递人的情绪。

　　现场的导演都是熟知这方面的，里面不少导演甚至觉得，付以成这台词功底，甚至可以媲美专业配音演员。

　　付以成的台词非常清亮，偶尔会根据剧情带着些许慌张，又从始自终包含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表情也是复杂的，各种情绪交集在一起，能看清他的矛盾，也能知道他的难处。

　　就好像把咖啡、牛奶和糖混在一起，不仅不会觉得奇怪，还会品出更浓郁的味道。

　　钱经纪人的心底开始感到不安，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付以成的主角，一开局就比李宜致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只不过是主角的戏份不难而已，反派那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钱经纪人安慰自己道。

　　说完主角这边台词，付以成迅速换了半边，在转身的一瞬间，就如同变魔术一样，他整个人的气场也立马发生了改变，眼眸深邃了起来，似笑非笑的嘴角，脚轻声点地，大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摩挲着，有点神经质，也透露着不好惹的嚣张气焰。

　　钱经纪人闭上眼睛，有点不想往下看了。

　　舒末原演的反派，是纯粹的“恶”，一看就是个内心阴暗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付以成不是的。

　　付以成的反派，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反派。

　　他身上有着玩世不恭的气质，就好像从泥潭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人，对什么都是游戏人间的态度。

　　他笑着，最后的决斗对他来说仿佛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他的眼神是冷漠的，如同没有温度的蛇，随时可以撕咬住猎物。

　　付以成开口时，小胡子不由得张大了嘴巴，此时付以成的嗓音是嘶哑低沉的，不同于之间的主角的音色，没了丝毫的情绪，像一个冷冰冰的机器，面不改色地谈笑风生。

　　小胡子没有见过哪位明星能够这么完美的转换声音，却无半点失误。

　　付以成身为反派的表演也不像主角一样，蕴含着丰富的内心戏，他这段更加大开大阔，肆意且自然，就好似不是在演，他就是反派本人。

　　尽管主角和反派哪怕是同一张脸，也没有人认为这是同一个人。

　　而这场表演，最难的地方不是付以成能够轻松变换角色，而且需要在一段戏里面，稳定的、不断的、高效的一直角色互换。

　　来回的角色转换中，剧情发展会越来越激烈，反派从冷静到失控，男主从纠结到毅然，多重的情绪转变，两人的相互宣泄爆发，让所有人都为付以成捏着一把汗。

　　而付以成却像精准的操盘手，牢牢控制着节奏变换，他表情和声音都完美地呈现着交错，所有观看者不禁屏住了呼吸，好像在看一场比电影剧情还要精彩万分的盛大表演，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去破坏了它。

　　每个人都沉浸在了剧情里面，全都忘记这不过是一场面试。

　　守门的工作人员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台子下面，想更近距离的观看这个表演。

　　没有人提醒他，让他回去，因为所有人都被带入了戏，甚至会跟着剧情，情不自禁地握住拳头。

　　当付以成说完最后一句台词后，大颗的汗珠已经从他的脖颈不断流下，付以成气息微微不稳地喘着，能够看出付出了多大的精力在里面。

　　现场一片沉寂，很多人张开的嘴都来不及合上去，甚至还从内心遗憾，付以成怎么只演了这么点。

　　好想看他一个人演完整部剧。

　　突然，一道猛烈的掌声响起，就见台下的那个守门工作人员，用力地鼓掌着，大吼一声：“好！”

　　副导演们也都跟着站起来拼命鼓掌，此刻都已经忘记了，这个人本来是最不受他们期待的演员之一。

　　唯独李导的脸色慢慢从讶异缓了过来，变得凝重。

　　小胡子觉得自己腿都是软的，瘫坐了一会儿，等缓过神，才站起来朝付以成走去。

　　钱经纪人看到低头深思的李导，不安的情绪逐渐从心底涌到了嗓子眼。

　　片刻之后，李导像是已经做好了决定。

　　“后面的都是单人的吗？那就不用来了。”李导吩咐工作人员，又拿起一张纸，“我现在可以宣布结果了，付以成你……”

　　“等一下！”钱经纪人赶紧打断，因为太过焦急，甚至还破音了。

　　李导不满地看了过来。

　　“李，李导，你等等。”钱经纪人踉踉跄跄走过去，在李导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李导紧皱的眉头松展开来，看了一眼付以成，又瞄了一眼钱经纪人，咳了一声：“行吧，那我们晚点公布结果，我再好好思考一下。”

　　其中开头问话的那个副导演非常不解，似是想劝说什么，被旁边人拦了下来，只好不再吭声。

　　面试完后，付以成一出现场，门口等候的几个《我家那糟心孩子》的摄影师一拥而上，围着他开始拍摄。

　　“面试得怎么样？有希望吗？”摄影师问道。

　　“不清楚，我尽力了。”付以成想了想回答说，“主要我不知道其他人的表现怎么样。”

　　“我看了全程啊！”小胡子的心情如同父亲炫耀自己的出息儿子，“没有人比你更好！你绝对是里面最闪亮夺目的崽！”

　　摄影师有些惊讶，很少见到经纪人这么不谦虚的，他刚才可是看到不少演技不错的艺人在里头，但哪怕不相信，内心觉得满是槽点，他也只能撇撇嘴不吭声。

　　等回到家门口，付以成看到一个人捂得严严实实，提着大袋东西，不耐烦地踢着房门。

　　“谁啊？”小胡子一嗓子嚎出来了。

　　那人转过身，声音从盖住脸的大围巾里发了出来：“你们干嘛去了？付以成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亏我还提了这么多东西，早知道要拎这么久，我就不该答应你过来做客。”

　　“贺嘉？”付以成一耳朵就辨认出了是谁。

　　“对啊。”贺嘉把靠着门口，“赶紧的，过来开门。”

　　……

　　舒末原面试完就先回了公司，毕竟是当红流量小生，他还有很多的其他工作，不能像钱经纪人一样守在那里。

　　拍完一组宣传照，听了新歌的damo，定下一个新的综艺，又录了一段工作vlog，顺手自拍几张发了ins，舒末原才得以休息，坐在工作室的沙发上，摸出一根烟抽着。

　　“哟，舒舒，抽的什么烟啊，形状有点别致。”一个路过的工作人员笑着问他。

　　一向笑脸迎人的舒末原冷着脸没有回复，继续吞吐着烟雾，两眼有点放空。

　　工作人员识趣地走开了。

　　一根烟抽完，舒末原待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直到钱经纪人耷拉着脸，打开门走进来。

　　“舒舒啊，你上次ins发的太过于急躁了。”钱经纪人看到舒末原这副样子见怪不怪，“不如把它删了吧，毕竟咱们还有把柄在他们手上呢。”

　　“什么时候进组？”舒末原像是没听到钱经纪人的话，声音轻飘飘的问道，没有一丝力度。

　　钱经纪人从口袋拿出一张房卡：“李导就在对面酒店2020房间，今晚你跟他好好商量一下进组的时间。”

　　舒末原睁大眼睛坐起来，不敢置信：“是谁？”

　　钱经纪人看他的表情，只好哄道：“付以成那边……比我们准备得充分些。”

　　“他？他能怎么准备？”舒末原有点疯癫地站起来吼，“他再怎么准备也不可能胜过我！”

　　钱经纪人扶住激动到站不稳的舒末原：“你别管了，反正你要是想要这个机会，就得去找李导。”

　　“我才不需要。”舒末原把房卡随意一丢，摇晃着走了出去。

　　……

　　念时楼面前摆着一份检验报告，上面结论写着根据DNA分析结果，支持他为两小孩的生物学父亲。

　　电脑桌面消息闪烁，念时楼点击打开，里面送来了他想要的视频资料。

　　念时楼点开第一个，画质模糊，但是能分辨出里面看着非常稚嫩的付以成，和打扮得一丝不苟的钱经纪人。

　　钱经纪人在跟付以成说什么，还拿出了一张房卡，付以成摇头拒绝，推开房卡，想要离开，被钱经纪人连拖带拽的扯进了一间包厢。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钱经纪人端着一杯酒走了出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管不明液体，倒进了酒里。

　　画面换成了一个酒店房间门口，钱经纪人搀扶着东倒西歪的付以成，付以成还躁动地扯着自己衣服，钱经纪人把付以成安排到了一间房里，随即没有关门走了出去。

　　没多久，念时楼看到画面中，叶总扶着醉醺醺的他走了过来，先是拿出房卡打开了付以成在的对面房间，探看了一番，有点疑惑，这时可能付以成房间发出了声响，叶总凑过去一看，猥琐地笑了一下，点点头，把自己放了进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叶总离开后，一个小帅哥匆匆赶来，进了对面房间。

　　第二天清晨，等了一夜的对面小帅哥面带不解的打着电话走了，念时楼看到自己黑着脸摔门离开，过了一阵，付以成才步履蹒跚出来，一直走到酒店前台，问酒店前台小姐要到了订房人的名字，满脸认命地走了。

　　第一个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念时楼打开第二个，就是付以成大着肚子，虽然全身被大衣捂住，但也不难看出是个男子。而付以成在付母的陪同下，小心翼翼地散步的场景。

　　再接下来就是孩子出生后，付以成被公司抛弃，无钱养娃，不得不抱着孩子，拿着酒店房间的记录，去找沈总。

　　被沈总狠狠地嫌弃后，付以成狼狈地走在路上，试图把孩子丢在路边跑走，但是付母及时赶了过来，劈头盖脸地一顿打，然后又把孩子抱了回去。

　　念时楼看到这的时候，眼眸冷了几分。

　　念时楼又翻出了付以成早期顶流时期的视频，视频中的人虽有漂亮皮囊，却明显是个被公司团队操控的木偶人，时不时还苦着脸。若是出现在自己面前，念时楼估计自己根本不会多在意一眼。

　　可是视频中的付以成，跟他接触过的付以成，完全不一样。

　　不再愁眉苦脸，不再浑浑噩噩，积极主动，有自己的追求，热爱生活，也很爱自己的孩子。

　　念时楼回想那自信又闪耀的歌声，和时不时找借口来跟自己示好的模样，礼貌却又大胆，就这么轻松地闯进来他的生活。

　　念时楼之前以为付以成是爬错了床，不甚聪明，现在看来，可能存在了不少误解。

　　只不过，不知道在自己的面前的他，和失忆前的他，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突然想起来，自从上次之后，某人好像再也没来打扰他了。

　　难怪最近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念时楼纠结了一会，想起付母带两小只出去了，某人独自在家，他那惨不忍睹的厨房手艺肯定又是叫外卖，于是按下了通话。

　　通话瞬间接通，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传来：“谁啊？医生？通知你体检的还是卖保健品的？说两句就赶紧给我挂了，快来帮我择菜。”

　　念时楼面无表情挂掉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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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末原推开沈总办公室，一个杯子就狠狠摔到了他的脚下。

　　沈总刚想吼“滚”，看到是一脸受到惊吓，委屈兮兮的舒末原，转口道：“你来干什么？”

　　“朗哥。”舒末原带着哭腔，“我角色被付以成抢了。”

　　“不过就一个反派。”沈总皱眉，“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抢了就抢了吧。最近有人对付我手下的所有公司，我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这种事情就别来烦我了。”

　　舒末原噎了一下，嗫嚅道：“这个角色很重要的……”

　　沈总语气不好道：“能有什么重要的，过段时间补你一个更好的，那个什么王导不也要拍电影吗？到时把他的男主角给你。”

　　舒末原沉默一瞬，见沈总脸色越来越难看，于是安静离开。

　　王导那个电影舒末原是知道的，王导还专程三番五次来请过他，可惜实在价钱少档次低，他看不上，所以没有同意。

　　舒末原咬咬唇，果断离开。

　　沈总冷静下来后，觉得自己态度确实不好，于是喊助理订了一辆舒末原新看上的跑车，又打电话给舒末原。

　　连续打了好几个，舒末原那边都显示关机。

　　沈总心里的不满翻滚了起来，他把手机摔在桌子上，哼了一声：“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