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思然跟公主逛了两三家绣庄, 她倒是没什么，齐芝楚着急了。

　　“我觉得开绣庄不太靠谱。”两人回到马车上，齐芝楚道：“我公主府名下也是有些铺子的, 闲来我也听大掌柜的说过几句。”

　　“刺绣这等活计人人都会, 太穷的不会把钱花在这个上头，像咱们这等人家，又都是用的自己的人, 不会让外头的东西上身, 再说京城这么多绣庄，哪儿还有你的地方？”

　　公主说的的确在理, 可她走的又不是货量，她走的是小众高端路线。

　　再说强迫症这东西，就算一开始没有, 诱发一下也就有了。

　　更何况这就不是为了钱去的，当然她肯定还是要往能赚钱这个路子走的。

　　“我就是找个事儿做。”

　　齐芝楚一下就不说话, 她讪笑两声，“说起来我在上林苑监旁边也圈了块地养狐狸来着, 只是养大了就不舍得剥皮做衣裳了。”

　　唐思然笑了两声, 道：“其实你可以卖小狐狸啊, 你都舍不得, 想必她们见了也喜欢。”

　　齐芝楚一下子愣住了, 她光顾着可怜它们要被做成披风了, 竟然没想到这个！

　　她这几年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

　　“能买得起这个养在家里的，又哪儿会儿舍得剥皮呢？再说你那狐狸想必也圈养好几代了, 身上也没什么野性，回头送我几只。”

　　齐芝楚笑了起来，把唐思然胳膊一挽, “我想过了，其实开绣庄也不一定会赔银子。”

　　“咱们名下的田地庄子都不用交税，从绣娘到掌柜的都是自己的奴仆，这么一来二去的也不用花什么银子，又挂着王府跟公主府的牌子，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抢咱们的生意——咱们什么时候开？”

　　唐思然笑道：“过了中秋。”

　　两人逛了小半天，各自离开。

　　唐思然回到王府，又是一下马车就瞧见府上的美人们都在二门口等着她。

　　一个个眼神中都带着期盼。

　　回家的感觉真是美好啊。

　　唐思然手一伸，一个个叫道：“子衿，轻轻，窈窈，苏苏，飞菲，灵儿……楚楚——”

　　糟了！

　　她就说方才叫公主楚楚有莫名的熟悉感呢，原来是应在这儿了。

　　楚楚，楚楚动人的楚楚，宋楚楚啊！

　　唐思然莫名就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又觉得王爷纳这么多妾太渣了。

　　她掩饰般拉着宋氏的手，柔声道：“等了多久了，累不累？”

　　宋氏激动的心头乱跳，等察觉到周围一圈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就越发的情难自禁了。

　　“见了娘娘，才知道前头的等待都是值得的。”说话的不是宋氏，而是抢答的伊氏，她一步跨到唐思然面前，眼中还有泪光闪动，“娘娘不在，妾活着仿佛就只剩下单调的呼吸。”

　　可以，不愧是伊氏！

　　这话是说得越来越动听，比前头什么前世修来的缘分要含蓄多了。

　　宋氏气得面色通红，她微微用力拉着娘娘的手，力求打断娘娘跟伊氏的眼神接触，“娘娘，您摸摸我的手，在外头吹了风，都有点凉了。”

　　唐思然捏了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又瞧了这一堆的美人。

　　“你们——”咳，王爷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若是真想在这儿等着我，回头我叫人在二门这里加一处花厅，也好叫你们避避风，眼瞅着就冬天了，可别给冻坏了。”

　　“多谢娘娘体恤。”

　　“娘娘心里有妾。”

　　“还是娘娘心疼妾。”

　　一听见“还是”这俩字，唐思然有点慌张，王府里就她跟王爷，这个不敢，真的不敢比。

　　“都回去吧。”唐思然道：“今儿是跟公主出去，也没给你们带什么东西，回头再出去，我叫你们陪着。”

　　众位美人脸上又有了笑意，只是看着还在娘娘手里拉着的宋氏，就不那么开心了。

　　唐思然拉着宋氏走在前头，贴着她耳朵小声道：“公主小名也叫楚楚。”

　　啊？宋氏的手紧了紧，“娘娘……是叫妾换个名字吗？”

　　“不。”唐思然面带微笑拍了拍她的手，“咱们不告诉她就行了。”

　　宋氏顿时松了口气，又想如今她不过是个王爷的妾，得避讳着公主，等王爷登基她成了娘娘，也就没什么可避讳的了。

　　再等她当了皇后，就能扬眉吐气站在公主面前，叫公主避讳她了。

　　哼！也叫公主尝尝这滋味，娘娘口中的楚楚只能是她一个人！

　　众人送唐思然到了正院门口，唐思然道：“都回去吧。”

　　“娘娘先进去。”

　　伊氏又道：“娘娘，妾斗胆请娘娘先转身，妾想眼中最后的倒影就是娘娘的背影，妾也想叫娘娘知道，娘娘不管什么时候回头，妾永远在娘娘身后。”

　　这话杀伤力有多大呢，周围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温度至少被这焦灼的眼神烤升了十几度，唐思然直接拉住了伊氏的手，“进来喝杯茶再走吧。”

　　除了伊氏脸上还有笑意，剩下的美人们一个个都变了脸色，杨侧妃更是开始痛恨她从小读过的这些无用的古诗女训。

　　遍寻不到一句能比得过伊氏，又含蓄又奔放，又能叫娘娘也拉住她的手的话！

　　伊氏得意洋洋的站在王妃身边，扫了一圈对她或嫉妒或痛恨的姨娘们，微笑道：“妾扶着娘娘。”

　　唐思然心中暗暗一声叹，她原本没想这么快就叫她们登堂入室的，可谁想——还是心软了。

　　说到底就是王爷有问题。

　　众人正在正院门口焦灼，梅氏趁人不注意，悄悄落在了外围，垫着脚张望。

　　来了！

　　方才她一见娘娘回来，立即就叫丫鬟去取了，可总算是赶上了。

　　她也跟伊氏打着一样的注意，想要进娘娘的屋子，去喝杯茶，说两句话，可没想被伊氏抢了先。

　　她也想做第一个，如今虽然做不了唯一的第一个，至少也还是第一个！

　　梅氏从小丫鬟手上接过粗陶的小罐子，抱在怀里往前一挤，道：“娘娘！娘娘，您叫妾做的盐津葡萄，已经好了！”

　　听见这话，唐思然只觉得馋虫爬出来了，“那——那你们一起来吧，都尝尝梅氏的手艺。”

　　梅氏错愕，伊氏错愕，以杨侧妃为首的“失意人”却都笑了起来，“妾叨扰了。”

　　众人簇拥着唐思然进了屋子，这次不是前头用来见人的花厅了，这回她们一起到了内院的西次间。

　　四十多平米的屋子，坐上二十个美人倒也不觉得挤。

　　再说谁跟美人坐在一处要松松的远远的坐呢？

　　唐思然坐在坐北朝南的软塌上，左边坐着有身孕的杨侧妃，右边是小嘴儿越发甜的伊氏，都只坐了半个身子。

　　梅氏怀里抱着罐子，正吩咐丫鬟拿东西。

　　叶氏仗着腿长走得快，抢到了娘娘脚下的板凳，只是腿太长，坐着憋屈。

　　容氏姐妹两个就没那么多规矩了，两人挤在一张椅子上，不知道是姐姐抱着妹妹，还是妹妹的头搭在姐姐肩膀上，亲亲热热凑在一起，一脸笑意地看着王妃。

　　名门闺秀王氏坐在距离唐思然对面窗子底下的榻上，只是四十多平米的屋子，宽也有六米了，这是距离主座最远的地方。

　　王氏身边是古氏跟胡氏，许是这两日没日没夜的做帐子，动作慢了点，只能坐在距离唐思然最远的地方，湿润着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再仔细看看，这两人眼底稍稍有点乌青，人也有点憔悴，却又叫人平生几分怜惜。

　　唐思然叹了口气，这美好的场景啊。

　　总之要么是王爷有问题，要么是美人有问题，总不可能是她有问题吧？

　　“来，再去搬个凳子来。您去歇歇吧，别累着。”唐思然吩咐刘嬷嬷。

　　上次敬茶不能算，刘嬷嬷这还是第一次看见王爷的妾们共处一室，看着眼睛都直了。

　　虽然她现在没说什么，不过唐思然很是怀疑等她回过味儿来，怕是要训斥两句，这就不好了。

　　美人笑着好看，明目带泪她也喜欢，冷嘲热讽也吸引人，不过耷拉着脸没精神就不好了。

　　“嬷嬷去休息吧。”乐氏很有眼色接过了刘嬷嬷手里的凳子，这嬷嬷一脸的官司，上次敬茶的时候她就出声骂人来着，可不能叫她多说什么。

　　“妾几个伺候娘娘。”

　　这话是刘嬷嬷爱听的，再者又有自己主子的吩咐，刘嬷嬷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乐氏笑眯眯端着凳子过来，唐思然道：“放我脚底下。”

　　“来，你们换个位置。”

　　“灵儿起来，你腿长，去坐椅子，别窝着，嫣嫣跟颜颜过来，你们个头小，坐我脚底下可好？”

　　容氏姐妹两个倒是没什么反对的，还能距离娘娘近一些，可叶氏就不怎么开心了。

　　娘娘脚下的位置是最好的，可娘娘把她赶走了……叶氏生出点人群中的孤单的伤感来，一步三回头的坐到了椅子上，却见娘娘冲她一笑，道：“是不是舒服点了？”

　　叶氏重重点头，娘娘是怕她坐着憋屈，不是讨厌她！

　　唐思然笑道：“那就好，回头我叫人把屋子重新布置一下，坐的地方是有点小了。”

　　众人一阵的兴奋，杨侧妃道：“等以后天气冷了，妾就在这儿给娘娘解闷吗？”

　　唐思然点了点头，屋里一众美人笑声清脆，就是一起开口也没有喧闹的感觉。

　　这美好的古代生活啊。

　　屋里一片的笑声，坐在唐思然脚下的容氏姐妹两个，却不由自主而且隐晦的看了彼此一眼。

　　娘娘方才是怎么叫的？是什么顺序？

　　嫣嫣，颜颜？

　　为什么要把妹妹放在前头呢？

　　容颜拉住了妹妹的手，两人明显长得一模一样……除了痣！难道娘娘喜欢脖子上的痣不喜欢手臂上的痣？

　　还是……上回敬茶的时候她说的太多，娘娘不喜欢了？

　　不知不觉间，容颜觉得她背上一片的冷汗，怕是连里衣都要湿了。

　　容嫣自然能察觉到掌心的手里有了汗，她一脸关切，克制着自己没叫得意的语气冒出来。

　　她就说，没人会不喜欢她的。

　　“姐姐怎么了？”

　　许是声音有点大，再者真的离得很近，唐思然也听见了。

　　她这一低头，就瞧见容颜面色有点白，微微咬着唇，还有点发抖，鼻尖还有细汗。

　　低血糖啊，这些美人们怕是吃的都少，尤其这两个身世可怜的姐妹，方才又在风里等她，二门口虽然有两间屋子，不过都是给婆子用的，就算不舒服，她们如何肯进去？

　　唐思然把她手臂一拉，道：“你上来坐。”说着又捡了个软枕给她靠着，道：“你歇歇。”又吩咐丫鬟，“去泡八宝茶来，容姨娘那一杯多放点冰糖。”

　　正好梅氏也把盐津葡萄捡好了，唐思然拿刻着花朵的银筷子夹了一块，“你尝尝。”

　　容颜打小学的就是伺候人，见筷子过来都成条件反射了。

　　她下意识眼眸低垂，头微微一偏，嘴角又翘了起来，却又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将看未看唐思然，再把小嘴一张，葡萄就到了她嘴里。

　　“多谢娘娘。”

　　这谁顶着住？

　　王爷……

　　唐思然一声唏嘘，筷子往外一抽，没抽出来。

　　真不愧是专业人士，咬着筷子还能说话。

　　容嫣嫉妒得一双眼睛都红了，她往姐姐腰上一掐，容颜这才猛地回过味来。

　　她干嘛了？容颜又把头低了下来，这次是真紧张了。

　　唐思然见她似乎是好些了，至少不抖了，笑道：“都来尝尝，看和不和你们胃口。”

　　眼见娘娘就要用方才给姐姐喂食的筷子，容嫣急忙抢了过来，道：“不敢烦劳娘娘，妾伺候姐姐。”

　　“咳，有丫鬟呢。哪儿用你动手？”唐思然道：“你也尝尝。”她又想姐妹两个，她叫一个坐上来，那另一个岂不是要伤心了？容嫣又是妹妹。

　　“你也来坐。”唐思然让出了点位置。

　　原本三个人坐着宽宽松松的软塌，五个人也能坐下，就是举手投足间难免碰一碰，容嫣倒是挺高兴，姐姐虽然心机婊了点，不过娘娘心里有她。

　　只是坐在另一边的杨侧妃又面目全非了。

　　她不禁把肚子挺了挺，想着娘娘都看见容氏脸色苍白了，怎么看不见她肚里的孩子呢？

　　可娘娘完全没在意她，去跟梅氏说话了。

　　杨侧妃狠的牙痒痒，她能第一个怀上王爷的孩子，她也能第一个讨娘娘的欢心！

　　她杨轻轻绝不认输！

　　“挺不错的。”唐思然道，这味道至少还原了七八成，而且还是纯天然材料，各种东西又用得是最好的，那就更好吃了。

　　杨侧妃急忙接了上来，“妾也觉得挺好，两个吃下去，胃口就开了。”

　　乐氏道：“初尝略有些辣，仔细品品回味无穷。”

　　“越吃越好吃呢。”

　　众位美人又是清清脆脆一阵附和，都是识字儿的才女，各人说的角度还不一样。

　　梅氏见状心中一喜，当然喜的基本全是王妃喜欢。

　　“娘娘喜欢就行，妾以后天天给娘娘做。”

　　“你方子可记下来了？”唐思然问道。

　　梅氏点头。

　　唐思然笑道：“那你去开个盐津铺子吧，我尝着味道不错，既然你们都喜欢，这等铺子也不占多少地方，你应该有人的吧？”

　　梅氏有点忐忑，她虽然是妾，不过进王府的妾可跟寻常人家的妾不一样，她有陪嫁的有人有嫁妆，甚至家里给她准备的东西，比嫁去当嫡妻的堂姐还要好一些。

　　“那……”梅氏犹豫极了，娘娘是为什么叫她开铺子呢？

　　“这东西是在娘娘的指导下做的，不如娘娘占七成？妾出人出铺子，占三成也好叫他们生活。”

　　唐思然摇了摇头，道：“那倒不必，你给我两成，再给公中两成，免得有人来找麻烦，剩下你自己占六成，以后若是有了一儿半女的，也有东西给他们。”

　　“娘娘……”梅氏一瞬间眼圈就红了。

　　她家里也有妾的，她也听说过别的王爷的妾，可没有一个像她活得这样好的。

　　妾不能有私产，手上有点什么好东西都得藏着掖着，她还听说兴王妃每年都要给兴王的妾换一轮屋子，就是为了看她们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娘娘……娘娘要那两成不过是为了安她的心，留给王府的那两成……娘娘是断然不知道等王爷登基，这两成会变成多少银子。

　　她什么都不要，甚至……甚至死后留了个皇后的位置！

　　只要娘娘活着，她一定好好对娘娘！

　　梅氏重重地点头，重重地承诺，“妾一定好好做！绝对不叫娘娘失望！”

　　唐思然环视一圈，瞧见这些美人脸上或惊讶，或沉思的表情，道：“以后你们若是想做点什么，也都按照这个来。”

　　都找点事儿做，别整日盯着全嬷嬷，她想想都瘆得慌。

　　也把她们都绑在一辆车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嘛。

　　丫鬟上了泡好的八宝茶，唐思然道：“这是西边上供的，里头加了不少东西，我喝着甜丝丝暖暖的，想必冬天喝这个好，你们也尝尝。”

　　屋里安静了下来，唐思然看见一个个美人捧着杯子抿茶，场景优美极了，心中越发的满意，嘴角也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岁月静好啊。

　　只是没静多长时间，刘嬷嬷一脸怒气带着二门上的婆子进来了。

　　那婆子上前一步，行过礼道：“娘娘，李氏的家人来了，说是临近中秋想来给娘娘请安，还想见见大姑娘。”

　　李氏？

　　这个名字一出口，屋里好些人，特别是杨侧妃，面色一凝。

　　这才过了多久？她居然就把李氏忘得一干二净。

　　杨侧妃想起李氏第二天就被送去庄子上修养，还被去了侧妃的位置。

　　李氏的家人不会不知道，不过是借着机会想来打听消息。

　　还有她差人去说的李氏自己犯错儿……一会儿若是她们敢在娘娘面前胡搅蛮缠，说娘娘的不是，她一定叫她们好看！

　　屋里不少人都生出这想法来，虽然出去差人说话的就只有杨侧妃一个，不过打算帮着娘娘说话，叫李氏的家人看看王府气派的，足足有二十个。

　　正当她们摩拳擦掌准备伶牙俐齿大干一场的时候，唐思然笑了。

　　“她们想见我，我就得见她们吗？”

　　杨侧妃眉头一皱，忽然又想起这个是王妃。

　　“我没喝过她的茶，她身上也没有我给的玉佩——”

　　杨侧妃捏了捏放在荷包里好好保存着的青玉佩，心忽然软了，她跟娘娘才是一家，李氏靠边站吧！

　　二门的婆子想了想，品出来娘娘这是不想见的意思，道：“那奴婢去回绝了她们？”

　　唐思然又道：“叫李旺支去说。”

　　刘嬷嬷带着那婆子又出去了。

　　唐思然淡淡道：“行了，今儿就到这儿，你们散了吧。”

　　许是她语气太冷淡，又或者脸上的笑意太过礼节性，不管是伊氏还是杨侧妃，又或者方才被她喂了葡萄的容颜，没一个敢说话的。

　　众人都安安静静地起身，福了福身子，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容氏姐妹两个拉着手，容嫣小声道：“娘娘……方才是生气了吧？”

　　容颜点了点头，“那李氏着实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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