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了。逐渐转化成倾盆大雨。路上车不少, 但行人却没有几个。道路两边绿化带上的花都被雨砸歪了头。

　　雨声淅淅沥沥的。

　　车子的雨刮器没动，雨水在车子的挡风玻璃上汇聚成一条大河。墨柔靠在椅子上，眼睛盯着挡风玻璃上的雨水, 耳边是“噼啪”的雨声。

　　“今天雨好大。”她说。“刚才不好意思，那个人是我异父异母的哥哥吧, 挺关心我, 所以我才说在女人的车上，我就是怕他去和我爸妈告状。你懂的, 一个女孩子三更半夜的在一个男人的车上，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那就让你那异父异母的哥误会算了。你又不是小孩儿，二十二了还不准谈恋爱？”夏侯旬将车子熄了火。他伸手在兜里掏来掏去, 不知道在掏什么。

　　墨柔以为他是找烟抽, 就说：“你要抽烟吗？回家再抽吧。让校友吸二手烟不太好吧。”

　　“……”

　　夏侯旬没接话，他继续掏着口袋，随后摸索了一阵，从兜里拿出来一盒什么东西, 似乎是一个盒子, 里面有颗粒状的东西在滚动, 声音清脆，如珠走盘的。

　　“是什么东西？”她问。

　　他把盒子递给她, 道：“一盒糖果。要吃吗？”

　　“你为什么要随身携带糖果这种东西？”

　　用来哄女朋友的？女朋友不在身边就刚好给别的女的？渣男？

　　林特助大屁.眼子？

　　她没要, 把头扭到一边，看着窗外说：“如果是准备拿来送女朋友的, 那我劝你做个人吧。就算你现在是高富帅, 也别想脚踏几只船。”

　　“谁告诉你我不是单身的？林锡锐？他一个男的，怎么这么多嘴？还搬弄是非？”夏侯旬把糖果盒硬塞到她手里。

　　她低头看糖果盒，边摇盒子边回答：“……不是, 他没搬弄是非，是我主观臆断，觉得你随身携带这种东西，以为你拿来哄女朋友的。不然一个男的干嘛随身带这种东西？”

　　他一挑眉毛：“我就不能自己喜欢吃？”

　　“……”

　　“我毕竟是个女的，喜欢吃糖果很正常。”他又说了句。

　　“……”

　　行吧。扫地僧真的是记仇。一个男的。心胸这么狭窄。

　　墨柔扔了一颗糖果进嘴里。

　　是软糖，里边有巧克力夹心，口感类似于太妃糖，但比太妃糖好吃。

　　“你吃不吃？”她倒了一颗出来，摊在掌心。

　　夏侯旬伸手拿了过去，扔到嘴里边，细细咀嚼。

　　“有点太甜了。”他蹙眉。

　　“还行吧？甜度一般啊。你不是女的吗？对甜度还这么敏感？”

　　“……”

　　雨变小了一些。夏侯旬启动车子。雨刮器刮走了挡风玻璃上的大量雨水之后，他踩了油门。车子开得还是很慢，慢到墨柔以为这就是辆很普通的车。

　　但这是辆跑车啊。

　　“我室友说你这辆车叫什么黑色野兽。”她嚼了一会儿糖，“就是那个喜欢在家裸.奔的室友，她是你公司的实习员工。到底你是哪家公司的ceo啊？”

　　夏侯旬闻言瞥她一眼，随后继续开车。

　　“多年不见，你都不了解一下自己曾经的校友？就算你懒得去网上查，那问一下你那位喜欢裸.奔的室友不难吧？”他这么说。一听就是不怎么高兴。

　　墨柔吃腻了，把糖果盒子收进自己的包里。她拉好拉链，把包放到大腿上。

　　“我和她工作时间不一致啊，她八点才出门，我差不多是六点半就起来，七点就直播，直播完了然后坐地铁去上班，有时候加班回来，她都睡了，这段时间她也开始加班，说调到总部来的ceo特别变态，她怕被裁员，不努力不行啊，所以这段时间我和室友很少有机会促膝长谈。原来害我和她没什么机会促膝长谈的那个变态就是你啊。”

　　“……”

　　车子转了个弯，速度加快了一点，因为雨停了。

　　夏侯旬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食指有节奏的在上边轻点。

　　显然现在他被当成是变态了，那也没办法。

　　“我也是帮人家打工的，不努力也要被董事长裁员，这么说你能理解？”他说。

　　“理解是理解，但你怎么说也是高级打工仔，和我们这种小虾米不是一个级别的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墨柔用手摸了摸椅子的皮，“你这车真是那什么野兽？”

　　“啊，不是。你室友应该是看错了。那什么野兽，有点贵，全球目前就一辆，当然……”他拖长了尾音，“不是我这辆。”

　　下一秒他又加了句：“我们高级打工仔也买不起那种车。”

　　“……”

　　到了租屋后，雨又开始下。这个季节多雨，所以夏侯旬经常会在车上备伞。但他只备了一把。

　　“这伞你给我了，待会儿你怎么回去？”墨柔看着伞上的花纹说。

　　“我们打工仔淋点儿雨没关系。”

　　“……”

　　墨柔只好笑笑，道：“那我就上去了。等下给你转五块钱买乌龙茶喝。谢谢你送我回来。”

　　“上次你也这么说，但是至今我也没收到你给的五块钱。”

　　“你还记得啊……”

　　墨柔转了转伞柄，雨水顺着伞尖飞到夏侯旬的衣服上和脸上，他蹙起眉毛，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她停止转伞柄，说：“等下给你转十块钱。”

　　“那别忘了。我们打工仔赚点小费不容易。”

　　“……知道了打工仔。回去吧打工仔，你衣服都要淋湿了，别等感冒了又要我给你转医药费。我也是打工仔啊，大家都是打工仔，你能不能有点儿同理心？我要是钱都给你了自己还怎么活？”

　　“……”

　　打工仔旬于是上了车，他降下车窗，又说：“车上还有几箱火腿肠，你要不要搬几箱回去和室友一起吃？”

　　“我一个人搬不动啊。”

　　打工仔旬于是又下车，说：“我帮你搬上去。”

　　“好吧。不会这也要小费吧？”

　　“老板你看着给就行。不给也没关系。打工仔的人生就是这样，赚不到钱很正常。”

　　“……”

　　这话说的真是令人动容极了。她不给小费还真是不好意思。

　　那就多给他五块钱吧。

　　ˉ

　　墨柔又忘了带钥匙。她按了门铃，来开门的是蒋小芹。苏晚又不在家。

　　几箱火腿肠搬进去后，蒋小芹让夏侯旬去客厅坐坐。夏侯旬就去了。

　　墨柔被拉去厨房泡茶。她翻箱倒柜也没有找到茶叶。

　　蒋小芹说苏晚的姐姐上星期寄了一盒好茶叶来，但苏晚似乎放在房间里了。

　　“我去拿来泡吧？反正晚姐又不喜欢喝茶。”蒋小芹说。

　　“擅自去人家房间不好吧？别去了，直接倒杯水给那人喝就行。”墨柔说。

　　“什么叫那个人？那人可是神仙帅哥！我们公司的ceo，我得好好巴结他。”

　　“巴结他干嘛呀？他又不是你的直属上司。”墨柔吐槽。

　　蒋小芹嘟了嘟嘴，说：“晚姐门又没锁，说明她不介意我们去她房间的。我去找茶叶。”

　　墨柔扯住她，拿手机给苏晚发信息，道：“我给她发信息问一下，你先别去。我要是去你房间乱翻你也不高兴。”

　　“……那你快点问。”

　　过了会儿，苏晚回信说可以。墨柔松了口气，道：“苏晚说在她房间书桌的抽屉的第二层，拿了你就出来别乱翻，感觉苏晚有点洁癖的。”

　　“……我拿完就出来啊干嘛乱翻，我又不是贼。柔哥你能不能好好对我？我是那种人吗？”

　　“……”

　　最后是蒋小芹泡的茶。蒋小芹泡茶的时候，墨柔就在一边玩儿手机。这些全部被夏侯旬透过厨房的玻璃门看到了。

　　她就这么不待见他到家里来喝茶？

　　夏侯旬有点儿郁闷。以至于蒋小芹端茶给他的时候，他也还在郁闷，而墨柔一直在厨房里玩儿手机……

　　“呃那个，这是西湖龙井，我室友家里很有钱，茶叶也是好的。夏总您尝一下？”蒋小芹这么说。

　　“你室友？那个一直在厨房里玩儿手机的室友？”夏侯旬话里有话。

　　但蒋小芹没听出来人家嫌弃墨柔的待客之道很敷衍，她呵呵笑了笑，摇头，说：“不是那个玩儿手机的，是我另一个室友。”

　　夏侯旬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又放下。蒋小芹就问：“是不是不好喝？不应该呀，我室友家给的茶绝对是好茶叶。”

　　“只是茶叶放太多了。你不会泡，怎么不让玩儿手机的那个来泡？”

　　“……”

　　蒋小芹可算听出来了，人家嫌弃自己呢，想让那玩儿手机的来泡。她又走进厨房里。

　　“怎么了？他喝完了？”墨柔一边打游戏一边问，连眼睛都没抬。

　　蒋小芹叹了口气，道：“人家嫌弃我泡的茶，就喝了一口。我听出来了，神仙帅哥他嫌弃我呢！你说我是不是该庆幸他很给面子没有当场把茶吐我脸上？！”

　　“……你斯德哥尔摩？”

　　“你才斯德哥尔摩。本来吧，我除了想巴结他，还想顺便看看能不能引起他注意什么的。反正你自己说他不是你男朋友，而我昨天特地去找夏总的特助打听了一下，特助说夏总这几年一直单身狗，所以我就想，哈哈你懂的，霸总爱上我嘛。”蒋小芹丧着脸，“不过刚才我知道自己没戏了。那这个任务交给你好了。我觉得柔哥你可以。”

　　“……任务？霸总……那个我？”

　　“对啊，他不就想喝你泡的茶嘛。赖在那儿不走呢。如果他就是意思意思客气进来坐坐，那喝一口就该走了，你瞧他，现在还杵在那儿呢。你不给他泡茶他今晚可能就不走了。”

　　“……”

　　一语点醒梦中人。

　　墨柔退出手游，把手机揣进兜里，又重新泡了一杯茶，端出去。

　　夏侯旬抬眼看了她一眼，问：“游戏这么好玩儿？好玩儿到冷落你校友。”

　　“……”

　　啊真是。还计较上了。游戏当然好玩儿啊。就算你比游戏好玩儿，难不成你会让我玩儿？

　　这话墨柔没敢说出来，也就敢在心里哔哔。她把茶放到他面前，说：“我工作一天了，回家玩会儿游戏也不行吗？你又不是我上司。干嘛管我。”

　　“啊，你给我泡茶泡得很不情愿？那好，我现在不打扰了。”

　　夏侯旬起身要走的姿势，墨柔伸手拉住他衣服，道：“你喝完再走吧，不然我白泡了。”

　　“……”

　　然后他又坐下来，把茶给喝完了。

　　喝完茶，他才真的打算回去了，墨柔送他到玄关那儿，说：“其实我刚才就玩儿了一会儿游戏，五分钟不到，之前是我公司的一个领导发消息给我谈工作上的事情，我今天不是直播卖火腿肠吗？销量没达到预期，领导给我出谋划策，我才在厨房那么久的。不是故意晾着你不给你泡茶。”

　　她刚才真的是在和领导谈话。不过不是领导给她出谋划策，而是领导在骂她，说的话很难听，她很气，但又不能和领导撕破脸。

　　夏侯旬点点头，穿好鞋之后，拉着她手腕出了玄关，把门给关上了。

　　她很郁闷。

　　“你干嘛拉我出来……”

　　“我有些话想和你解释，但今天时间晚了，只能简单说一下。那时候，就是八年前，我不是故意不辞而别，是因为联系不到你。”他说。

　　“啊？是说你高考后卖了房子带着全家远走高飞的事情吗？”

　　“你一直没问我，因为不在乎？”他脸色不太好了。

　　墨柔摇头：“不是，只是因为又见面了，我觉得那些是小事情。而且我那时候和爸妈出国旅游了，你联系不到我很正常。那为什么也不和孟学长他们说一下就走了？无情。”

　　“……”

　　夏侯旬忽然垂头，看着地板，他有些无力的模样。

　　墨柔看了看他的脸色，问：“你……怎么了”

　　他看向她，说：“以后再告诉你。回去吧。”

　　“……哦。那我走了。你打工不容易，微信给你转了二十块钱。是搬火腿肠的小费，加买乌龙茶的钱。你查收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