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顿了一下身形，就这么过去，只怕是不太好。

　　毕竟，这是镇南将军府，而不是长公主府。

　　顾翩翩单手叉腰模样，气势汹汹直直杀过去，冲到几人跟前，道：“你们在吵什么呢？刘表姐，元姑娘。”

　　语气很恶劣，青玉是头一次见到她，用这样嫌弃的口吻说话。

　　两人在脸上努力控制抽搐，也难掩盖住微微的失措。

　　一前一后开口跟顾翩翩解释，又一左一右拉着顾翩翩手儿，想把人拉到自己身边来，笑着似乎善眯可亲。

　　谁都不让谁。

　　只是这效果，就跟跟误闯进鹦鹉园差不多，偏偏在园子里的鹦鹉，全都是爱七嘴八舌与同类一争高下。

　　远处的她，都有点头疼，再瞧主动献身漩涡中心的顾翩翩，眼神略微有些心疼。

　　干看着也不是个事，她与鹿娅上前去，把顾翩翩解救出来。

　　可怜的顾翩翩，被她们这一翻珠连炮语接连轰炸，眼珠子溜溜无助得很，六神无主地模样。

　　“姐姐们是要去找顾夫人的吧？我们便不拦路了。”

　　青玉口中这么大声说道，上前将顾翩翩拉拢到身后，给这两位女子让出一条路来。

　　两人本来在别苗头，争个先后的顺序。一时说岔口，将新老旧帐翻了出来。

　　听青玉这么一说，想起出院子来是要干嘛的。互相瞅了一眼，坳过头，不顾形象立刻往顾夫人的院子跑去。

　　追逐着，很快没了影子。

　　“阿玉，你怎么知道他们两人，是都要去我母亲的院子？”顾翩翩问道。

　　她走路有点拐脚，精神似没有，从方才的阵仗中完全脱身出来。

　　“算是凑巧，我来时看见珍宝阁的掌柜，也奔着将军府来了。想来是伯母，趁着你生日，要给将军府的姑娘们添几件珠钗环簪。”

　　哪是看见，是前几天听掌柜提到了，顾夫人特地让掌柜今天携带好的珍品，过将军府一趟。

　　基于此，她当时还将珍宝阁新出的绝美六瓣芍药鎏金钗给拦下，就为给顾翩翩做生日贺礼。

　　顾翩翩和鹿娅听完青玉的解释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到了顾翩翩的院子，里头光秃秃地，没有一颗花草树木，只有一座朴实无华的两层小阁楼。

　　空旷的院前地，被碾得实实在在，左边还放着一排各种□□和大刀。

　　感情这姑娘拿自己的闺房门口空地，当练武场。

　　回到院子，顾翩翩大约是见到这些武器就手痒了，小跑到架子跟前，嚷嚷着要给她和鹿娅露一手。

　　鹿娅高兴得很，笑容灿烂，不停鼓掌。

　　期间院中婢子，在右边墙角跟下，张罗了一桌子瓜果点心，还有三碗清冽的水。

　　鹿娅随手端起水，一口干完。

　　她也有点口渴，毕竟天气愈发炎热。想也没想，跟着端了一碗到手上，学鹿娅一口闷完。

　　入口先有甜味，渐渐地喉咙略有点烧灼，还忍不住打嗝。

　　抿着唇细细回味，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一口吃完的东西，应该是酒。

　　以前是可以吃上三斤白酒都不扒桌，这个身子第一次吃这么多酒。大约，没问题？

　　这般想着，她不禁软软地往地上倒都不知道，跟脚踩棉花似的。

　　失去意识前，只想再多吃几口这个酒，真好喝。

　　再次醒来，宽阔的屋子视线昏暗，除了这张床，便只有一方梳妆台。到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空无一人安静急了。

　　屋子一旁角落有小堆余灰，燃烧过一种好闻的香料，空气里还弥漫这一股甜甜的味道。

　　她抓起盖至颈下的锦被，一把翻到一边丢弃起身。

　　光着白皙的小脚低头看，纯白的里衣一丝不苟地严严实实在身上，在一旁的衣架子上整齐地挂着一套崭新的水粉色衣裙。

　　穿戴好衣裳，披头散发款款走到梳妆镜台前坐下，不禁思索。

　　为何她一人在此？

　　顾翩翩的闺房她去过，屋子里外，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件，堆在三面多宝阁上，多得可以开铺子。

　　前朝各个朝代的刀剑匕首，也是挂满了墙壁。

　　这姑娘完全没考虑过，那是睡觉的屋子，完全拿闺房当仓库使。在国子监舍馆，她跟鹿娅那间屋子，墙壁上也是被她挂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

　　难道是在鹿娅的房间？

　　这般想着，却在光鉴照人的镜子里，看清自己脖颈上，有一条淡淡的勒痕。

　　仔细看，上头浅留的印记一头窄，一头很宽，只怕要成年人才会有这么宽的手掌。

　　喉咙是有点不舒服，她还以为是醉酒后遗症。

　　梳妆台上除了一个半圆的梳子，其他带有尖锐的例如簪子钗头，半个影子都没有。

　　也是够干净。

　　想必，这屋子里头能用于防身的东西，也是被搜查过一遍的。

　　算了，兵来有将挡，发大水还可以用土埋。

　　这般想着，她试图去打开门窗。但门窗都被关得严严实实，任凭她使出多大的力道，撞得门砰砰作响，这儿还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理会她。

　　拍累了，她双手踹在衣袖里，回梳妆镜台前枯坐着等待看，待会会不会有什么人进来。

　　这般枯坐干等，不知何时天色完全黑下来，屋里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何意？抓她来扔到这里就不管了。

　　另一边，还身处将军府的顾翩翩，急得跟上热锅边打转的蚂蚁差不多。

　　青玉吃醉后，便安排人搀扶她到自己屋子里歇脚醒酒。身边不光有子兰，还有他们将军府三五个婢子贴身守着。

　　而她和鹿娅，被阿娘叫到主院去选首饰去了。

　　回来后，照顾青玉的一通人全都屋子里歪七扭八躺地上昏睡。床上睡着的青玉，早没了。

　　当即她浑身一软，爬着出门去找阿爹。

　　正好身处书房的阿爹，也收到一封书信，让他代为转交长公主。

　　上头写着，人在云霞山，林筱筱，要女儿就只身拿皇后人头来换。

　　顾徐檐正在和顾西里，商量这事该怎么办，顾翩翩跟鹿娅惊慌失措地闯进来。

　　也知道了这封书信。

　　不管如何想，人青玉是在他们府上失踪，就凭这一点，就要负责。

　　将这个事含糊瞒过去，不管能不能行，他顾徐檐君子坦荡荡，就不会有这种作为。

　　思索一番，让顾西里去请长公主过府一叙。

　　顾西里请来长公主，天色已晚。将军府里热热闹闹，到主屋才知晓，是老夫人请来的戏班子在西院搭台子唱戏。

　　听说是元璇珠向老夫人提的建议，道府上六小姐过生日，不妨请戏班子热闹热闹。

　　唱的是一些缠绵悱恻的故事，顾西里一向不爱这些，只觉得颇为难听。

　　长公主显然比顾西里冷静沉着不少，跟顾将军碰头后，她还能温声细语，询问顾翩翩和鹿娅，在发现青玉失踪时，在场有没有看到其他什么异常。

　　顾翩翩和鹿娅都被吓坏了，当时六神无主，哪里还有脑子思考这些。

　　被长公主问及，羞愧地摇头，直说没有。

　　贼人留的书信到长公主手上，她略微一看，拿起书笺细细一闻，心里有了点数。

　　当即让在将军府的老言，领她的令牌，找林小六来替她抓人。

　　老言早就一肚子不满，非常利索地跑了个来回。要不是顾虑会走漏郡主被抓的消息，对郡主不利。依着他臭脾气，今儿非得火烧将军府。

　　林小六已经是五城兵马司总领，见长公主给的令牌，是先帝暗令。当即吩咐一列当差的手下，随老言去往将军府抓人，又另外安排了加紧训练，人随时候命。

　　长公主出来时，不顾将军府老夫人的阻拦，抓走了戏班子全部人和元璇珠。

　　当场顾府小辈顾二和顾四，一怒之下，欲冲上前来跟长公主抢人。

　　被顾将军随手取来放路边戏班子用，武器架上一支长杆枪，一人一棍阻拦下来。

　　身后被锤得跪地，长公主顿住脚步，回头笑得令人毛骨生寒。

　　饶是顾徐檐久经沙场，也被惊到了。目送长公主离去后，许久才回过神来。

　　当晚老夫人就做了一场噩梦，梦到前儿媳，大儿顾徐檐的发妻前来找她索命。之后没过多久，就这么去了。

　　不过这是后话，暂时不提。

　　将军府一向固若金汤，人原来是被这群戏子偷出去的，顾徐檐想着心里勉强好受一点。

　　只怕长公主也不敢大肆寻找青玉，毕竟对方敢利用戏班子来绑人，难免会有一些其他的手段。

　　这般想着，他顺脚往顾西里的院子里走去。儿子身手出于蓝，更胜于蓝。有他跟自个一起找人，事半功倍。

　　没想到扑了一个空，主屋黑乎乎地，问院中小厮，儿子压根没回来。

　　他寻找的顾西里，已经在去往云霞山的路上。

　　既然对方提到云霞山，说不定他们就藏匿在其中。恰好，他因为多次到云霞山查探。

　　这座大山，他很熟悉。

　　不知何时，青玉趴梳妆台前睡着的，再次醒来屋子里亮堂堂。

　　脖颈跟落枕似的难受，双臂发麻没有知觉。她艰难的活动身子，许久后才活泛开来。

　　肚子空空如也，叽叽咕咕叫唤，也不能真饿死在这里。

　　环顾四周，屋里她能拿动的东西，就只有梳妆台前的实木小圆凳。

　　心一横，举起凳子，闭上眼朝门不停歇地卖力狠狠砸。

　　功夫不费有心人，这扇门，到底让她砸得稀烂。

　　这是一座荒废的屋子，出得屋来，可见满地杂草。

　　窗户用木条盯得严严实实紧封着，已经烂成废品的门上，有一条比她手腕还粗的铁链，上头挂着两把锁。

　　她拿紧了圆凳防身，预防有人突然蹿出来。

　　只是这儿确实太安静，安静得只有她的呼吸声。

　　终于出来时，简直不敢置信。

　　周围稀稀落落长着几颗大树，绕过大树，眼前只有一条羊肠小道模样的路浮在云端，艰难地依附在悬崖峭壁上。

　　围着这破败的屋子转了一圈，没发现有其他路，大多都被这厚厚的云雾遮掩。

　　也就是说，她想要离开，必须从这条道下去，哪怕上头居然有可疑的褐色手掌印。

　　活人还能在这儿直接饿死？看来这儿确实只有她一个人，还是在一座不知名的山上。

　　一头扎进破败的屋子里，挨着每个屋子翻看，也许能捡到一点有用的东西。

　　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教她在屋后面的小厨房里，看到一桌吃到一半的残羹剩饭，还有些已经发烂的青菜。

　　她掩着口鼻，从其中挑出还能吃的生黄瓜，准备去外面水井去洗。方才过来时，见到半道上正好有一口水井。

　　到了水井前，把一旁木桶扔下井底，拉上来却是空荡荡的。

　　不信邪，如此反复两次都，一次比一次放得低，都没有水，木桶还是灰扑扑的模样。

　　她略微思索，去厨房找到火油竹筒，以及洗碗的干丝瓜网，做了一个简易火把。

　　对着井口打燃火把，果然是一口枯井。

　　想也没想，当即翻身入井，踩着井壁下井去。

　　底下全是白岩石，不算光滑但小心些勉强可以行走。

　　不见一点泥沙，这条道是斜坡，朝着往下的走势。随时有很多岔路口，四通八达。

　　她索性，不管其他的，只顾贴着右边走。

　　不知过了多久，青玉才听到一点动静。多日来一只虫子都没有的安静，令人窒息，她受够了。

　　好在这绑走她的人，没有摘去她手上的镯子。这里面有暗格，装着的是兰姨给她的救命药。

　　先前在相国寺，便是因为她吃错药，才会昏睡。

　　极为有用。

　　她一路防备地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暗道越来越窄，前方隐约有一点暗光。

　　第四十四相国寺

　　之前身上带的东西，跟衣裳一起都不见了。青玉目前手上只有一把斩骨用的菜刀可以防身。

　　掂手上沉甸甸地，份量不轻。是方才，她在厨房顺手摸的。

　　透着光的地方，明显是个出口。她攥紧了手心里的菜刀，小心翼翼地挪过去。

　　只是防住了前面，却忘了身后。

　　刚一脚踏出暗道，颈背后头一麻。手上的菜刀挥起，尚且来不及转过头去看个究竟，就被人夺下菜刀，没了意识。

　　勉强看清暗道外头景象，有着许许多多笔直挺拔的枫树，像极了相国寺的后山。

　　再次朦胧醒来，她被人一圈圈麻绳捆绑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扔在一处像地牢的地方。

　　地面铺满了干草，地面不时有比金桔还大的蟑螂急冲冲跑来跑去。四面墙壁都是用透风的铁栏栅围着，每一根铁比两指还粗。

　　仰首往上看，有点沮丧。

　　上方是白色的岩石，也用一层铁栏栅加固。这哪是地牢，分明是鸟笼。她一个弱女子，不至于这样大的阵势关押吧。

　　牢房前后被一条过道分开，空荡荡地，只有左右似有邻居。艰难地滚到边上，靠栏栅慢慢坐起，想跟他们打一下招呼。

　　先前已经许久没有进食，现在的她是又渴又饿。这番动作下来，眼冒金光，静坐了好一会才回神。

　　冷不丁见到熟人，一身锦衣华服打外头走过道进来。

　　身后跟了不少凶神恶煞的带刀壮汉，还悠哉游哉摇扇而来，就跟身处的不是地牢，而是在卖菜的大街上闲逛。

　　“宜阳，你……怎么也……被抓了？”青玉道。

　　她被捆得太结实，简单一句话说得气喘吁吁，颇为困难。

　　宜阳听到有人叫她，停下脚步往两边细看，看清是青玉，轻蔑地笑了。

　　倒拿团扇，用扇柄狠狠地往青玉头顶敲去。

　　“看清楚，你是阶下囚，而本宫是可不是。唷，郡主不是有个好朋友顾翩翩嘛，眼下这情况，你倒是喊她来救你呀。”

　　青玉措不及防，宜阳敲打她三下，接住了一次。

　　只来得及双手护头，连忙斜下身子，往里面滚过去躲避。

　　妈呀，这个宜阳，竟然是这种人。不会就是她绑了自己？按理，她也没主动招惹过她呀。

　　见青玉躲开了，她紧紧拧眉不耐烦。举起团扇，追着急忙躲避的青玉掷过去。

　　毕竟没多大力道，刚好扔在了青玉身前一寸的草堆里，扇柄朝地完美竖立插稳。

　　她双目阴沉，似欲吃人。

　　青玉看了，从脚灌头，油然而生一股子凉意。

　　她在学堂接触到的宜阳，绝不可能是这般模样。要么是对方城府够好，能装。要么，这就是一个假货。

　　宜阳气急败坏，嚷嚷道：“还愣着干什么，你们将房门打开，本宫要进去亲自揍她一顿。”

　　她身后的壮汉闻言，一个个粗狂的脸，挂着委屈的小眼神，莫名有点可怜巴巴的意味。

　　“公主，我们没有钥匙啊，您将钥匙给了老大保管来着。”

　　“这，这，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取去呀。”

　　“诶诶。”

　　有几个人，当即转身，往来时路跑去。

　　大约是想打打不着，宜阳眼神阴鸷，扔下一句话，继续往前头深处走了。

　　“哼，本宫不该在此跟你浪费时间，还是去找父皇耍上一耍。”

　　父皇？莫非不止她一人被抓，连皇上也在这儿？

　　既然连皇上都被抓来了，她心底居然放松了些。凭一个宜阳，怎能抓到这么多人，应该还有帮手。

　　只是不知道，阿娘阿爹，还有翩翩等人，是不是安全。

　　被她惦记的长公主，浩浩荡荡抓了戏班子的人，招摇过市领回长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