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府中婢子的通禀，青玉感动之余，心上又沉重了几分。吩咐婢子安排在正厅招待。

　　她先往梳妆台，微微收敛自己泛红的眼圈，复藏好手上的书信，这才前去见顾翩翩和顾鹿娅。

　　阿娘竟然为了能早日见到阿爹，兵行险招，自愿以原来书中的轨迹去涉险。担心她的安危，不知何时进宫去跟皇太后低头，认下当年行事过于激动冲撞了皇太后。一切一切就为今后长公主府失势，能有人替她出头，有靠山。

　　思绪翻涌，才沿着抄手游廊走到正厅外的月亮门前。顾鹿娅约莫是听见脚步声，迫不及待地扑出来，青玉被她恰好抱个满怀。

　　她不能说话是天生落下的毛病，眼下在青玉耳边咿咿呀呀地想安慰她。十根葱指下意识乱舞，眉头拧成一堆，颇有些焦急。

　　顾翩翩慢了一步小跑着追上来，看着这一幕楞住，她心底涩涩敛嘴有些不高兴，似被人抢走了从小陪伴到大的珍宝。

　　犹豫一瞬，张开双手将青玉和顾鹿娅一同搂进怀里。

　　难怪古来大多人喜欢左拥右抱，香香软软的两个小女郎入怀来，她这会子大约也有了那个意境。脚底跟踩着棉花似的，飘飘然。

　　青玉松开一只手，将顾翩翩塞进中间一点，三人刚好抱成一个圆状。

　　“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不知晓有多危险吗？”她略有带点鼻音道。小鼻尖一抽一抽地，眼圈很快又染上绯色。

　　“哼，就是这样子才是本顾小六郎该登场的时候，免得有个林女郎对镜忧愁，对竟伤情。”顾翩翩眸色灵动，得意地尖着嗓子拈手道。

　　“现下情况如何了，你快些将头尾仔仔细细与我顾小六郎道来，必定教你不再慌乱。”

　　青玉被她这幅模样逗乐，抿唇轻笑斜斜地挖了她一眼，整个人才生动起来。

　　端着瓜果点心茶水，进来伺候的几个婢子脚步都比往常小心谨慎许多，斟好茶后，来请三人落座。

　　青玉想着三人极少聚在一起，方才就特地让婢子在正厅中央，另外设下一张小叶紫檀描金山水纹海棠式案桌一套。三人恰好拉开配套的圆椅坐下，询问青玉道现下的局面。

　　还真是前几日的大雪闹腾的。

　　京都西边城郊好几个村子，被连着多日的大雪给压垮了房屋和不少树木，几乎无一人生还。

　　这一切还是一个赶早今岁科举，路过的举子发觉的。他已经是满三十而立之年的人，常年科举会试不中，西郊进京都这条路奔波多次，熟悉得很。

　　在雪地里连着艰难走了好几里，从早到日暮，都不见有一户生炊烟的人家。这才急慌慌地，上大理寺府衙前的锣鼓好一顿敲打，告知官府此事。

　　按理此事不该大理寺管，奈何是大理寺先接下状子。这事被陛下严令捂下了，青玉才不知，被突如其来的天使弄得错愕不已。

　　也就一天两夜，现下因为钦天监夜观天象后当庭上疏的奏折，大多朝官跟陛下口径一致，道是因为康平长公主流年不利，恰好连累西边的一百多户百姓，魂归九泉。

　　所以，康平长公主要在宗庙跪上七天诚心忏悔，还要去相国寺主持给京都西郊一百多户百姓超度的法场去，相国寺主持做法的七七四十九天内，每日早中晚跪两个时辰。

　　这是原著里，当今陛下会在一日后下的圣旨。只是阿娘去了宗庙没多久，便被皇太后借上元节，孤家寡人思念独女想团圆的借口，接到宫里。

　　然后接着阿娘在一处宫室中了秘药，被人暗中趁乱谋害性命。运气好躲过致命一刀却被毁容，然后严冬从二楼跌落寒池，落下损害阳寿的寒症。

　　至于为何是阿娘的命格有问题，钦天监分析绝了。正值镇南将军顾徐檐在朝上，就对此好言相问。

　　钦天监道：“康平长公主失父、失夫君，之后云阳郡主落水，近日皇太后也多日身子不适，陛下更是寝食难安。这一切，难道还不够说明吗。”

　　谁家的老人到了冬天没有个头疼脑热，发生这么大的事，他皇帝还想要皇位，能吃好睡好？分明就是钦天监压力过大，找她阿娘出来顶包。

　　此事看原著时，她都气愤不已，何况如今身临其境。

　　青玉脑海中思衬着该如何说，她近日只顾着顽，窗外事是不太清楚的，书上的与顾翩翩和鹿娅说了，翩翩是个急性子会不经意在外头说秃噜嘴，反倒容易招来祸端。

　　正好这时，十六怪中的顾大娘先行回来了。

　　她一身酱紫粗布衣衫上，隐约在衣角看见里衬有补丁，老气的绣花鞋底，有黑白交错的泥。用花布包裹的青丝稍微有一点凌乱，嘴唇干裂地清晰可见血丝。

　　自从进了长公主府，平日她最喜欢水黄袖边襦裙，整个人收拾的行走间干净利飒。这幅模样，倒是许久未曾见到了。

　　出去时，青玉便让他们归来不需要通禀，一有靠谱的消息，赶紧归来一人直接到她跟前阐述。

　　她见顾大娘眉眼间疲惫状，连忙将手心里未曾用过的青花瓷茶盏递给她，里头有先前婢女添的七分满毛尖茶水。

　　顾大娘不曾客气，接过来掀开盖子畅快一饮而尽。见还空着一个下首位置的圆椅，拉开后便跟她们三人讲述起此行打探的收获。

　　“京都西郊现下已经被官府出动府兵全权围拢禁止旁人接近，我们一行人是翻山越岭走偏僻小道，才得混进去。说来也怪，这些村子都是被官府清理过一次，按理这么多的村子，还有几座青砖瓦房是完好无损的，可里头除了被冷了饿死的鸡鸭牲畜，没有一具尸体的痕迹。

　　就连旁边倒塌了用茅草搭的房屋，也有人力破坏过的痕迹。这里面，倒是见到了尸首。先时我们琢磨不透，后来换了座村庄，得以有了一点线索。这些人呢，应该都是被人害死的。”

　　谈论起京都西边的城郊，顾大娘俨然眉头紧锁，猛地拍桌。她语气中包含为一百多户人家冤死，官府却随意找了个借口避开不查，愤愤不平。

　　顾翩翩论性急是数一数二者，闻言追问道：“此话怎讲？”

　　“哼，我们十六人在江湖闯荡多年，只需一眼大多事情都能看穿。我们后来去的那个村庄，赶在了官府前头。亲眼瞧见他们一行带刀府兵排成长龙，一人递一人传送地端水进了青砖瓦房里，将屋子里的血迹，都给清洗地干干净净，一丝都没有撂下。若里头没有一点名堂，用得着这么麻烦？”

　　青玉追问道：“是穿什么服饰的府兵？”

　　“呃，跟先前来庄子上的那波人，穿的差不多。”顾大娘道。她没有留意，印象不太深切，大约是上次见过的府兵应该没错吧。

　　青玉不由咬牙，小小的圆脸鼓鼓的。晋王他们这是要一直跟阿娘过不去了？也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次，换她来做暗箭。

　　顾翩翩灵机一动，道：“那我们现下去西郊，找到贼人作乱的证据，岂不是就证明了长公主不是外界传言的命硬之言，也能让陛下早早放长公主回府。”

　　鹿娅在一旁，一扭一扭地，很是兴奋地给顾翩翩这番言谈鼓掌，意思是她也赞同。

　　青玉一颗心蠢蠢欲动。

　　思考一息后，她严肃的婉拒了这个提议。开玩笑，就算去，也不能拖着顾翩翩和鹿娅陪她一起。已经知晓九成九是恶意谋害，很有可能当今陛下也是帮凶之一，万一有何意外，镇南将军府上下几百口人，岂不是都要跟着遭殃。

　　虽然这个世界男女大防不过于防守变态，但是对于一个人的口碑名声，却是格外看重的。这口沉重的大锅被阿娘背严实了，只怕是如同原著落得百姓声口相传，变着法给她编不堪入耳的野史遗臭万年的下场。

　　顾翩翩和鹿娅不服，两人噘嘴私底下打起眉眼官司。

　　分明是□□裸威胁青玉，敢抛下她们单独去查证，她们也会暗地里偷偷跟着来。

　　她要去也是被一群高手护着，还不一定会亲临现场去拖后腿。当真让这两人悄悄行事，顾翩翩一身武艺护身还好，鹿娅跟她一样菜鸟一枚，不出事尚好，出事就跟扯小老鼠出洞差不多，连着一窝呢。

　　无奈下只得点头同意。

　　天色尚早，青玉借着准备今晚行动的物什和歇息，先将这两个令人头疼的赶出府去。趁日暮时，乔装打扮后，一行人在西郊碰头。两人倒是没有意见，乖乖巧巧地走了。

　　送走人，青玉哪里能安心歇息。让巧夺天工的顾大娘，给她精心乔装打扮一番，溜出长公主府探探外头的小道消息。

　　有些东西，还是需得自己听来，方知风雨在哪边落下。

　　顾大娘不负她的期望，将她一个权贵家的娇娇，给打扮成一个落魄干瘦、整日愁眉不解的书生。

　　今岁阳春三月正是科考时，京都书生众多，再多她一个生面孔也正常。

　　出得府门，随即她先往珍宝阁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