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奕回家了吗。”顾宸扶了扶额。

　　人一次降低底线，就会有第二次。他不记得自己以前会问这类废话问题。

　　萧萧顿了几秒，用很微妙的语气说：“顾总，嘉奕不让我告诉你，所以这段对话你听了就当不记得。”

　　顾宸：“说。”

　　萧萧马上说了：“嘉奕去LA了！”

　　顾宸：“……”

　　一时间都没能理解这层意思。他还没找沈嘉奕算账，沈嘉奕倒主动躲他？还躲到了揣着护照飞国际航班去了大洋彼岸。顾宸心里难免想了很多，不自觉就扯了下嘴角，露出个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冷笑。

　　要是吕韩在，多半会看一眼，退出去，替他关好门。

　　“她去那里干什么。”顾宸每个字跟冰块似的。

　　萧萧被冻得打了个哆嗦，赶紧一股脑交待了拉倒完事：“具体我不清楚，反正她说她要去办一件正事，好像她还跟顾总你认识的朋友打听了一个地址。”

　　顾宸下班后直接去见了徐奎安的妻子黄小楠。

　　黄小楠看到他并不显得惊讶，熟门熟路让他进了家里，徐若雅正在屋子里专心致志看一部并不很适合小学生看的动画番剧，听到顾宸来了，跑出来跟他打了个招呼，生怕错过关键剧情，又咚咚地跑回去了。

　　“这孩子，”黄小楠笑道，“我叫她吃饭她都不出来，你来了她居然愿意肯赏脸动一动，果然你平时没白贿赂她。”

　　顾宸：“她很像徐奎安，吃软不吃硬。”

　　徐若雅完全继承了父母的智商，上的国际小学，平时没怎么见她用功刻苦，成绩依然次次年级第一，课外还拿了奥数冠军，黄小楠婉拒了少年班的邀请，计划让她直升本校初高中，不参加国内高考，直接去国外读大学，加上有顾宸的推荐，常青藤名校是基本配置。

　　坐下和黄小楠聊了一会儿，顾宸直切正题：“沈嘉奕来找过你了？”

　　只有熟悉他的人，才会看出他淡漠神态下隐藏的极其不自在的别扭。

　　就像不习惯自己的行为却潜意识早已认栽，为了某个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黄小楠看了他一眼，一副“这太有意思了”的揶揄表情，和武雯简直一模一样。

　　“你这一点挺像你哥哥，”黄小楠悠闲地端起茶喝了一口，“不会追女孩子。”

　　顾宸沉默了几秒：“不是你想的那样。”

　　黄小楠笑得很开心：“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今天来想干什么，我只是很简单地对你们两个分别有问必答。”

　　“……”顾宸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起身告辞。

　　“下次带你女朋友过来吃饭吧。”黄小楠送他到电梯门口。

　　“……”

　　顾宸进了电梯，黄小楠忽然按住电梯门：“忘了说，我马上要有男朋友了。”

　　顾宸看着她，淡定地开口：“不用特意通知我，你的生活是你自己的，轮不到别人干涉。”

　　黄小楠说：“我知道，但还是要告诉你，他是搞机械工程的，你们肯定合得来。”

　　顾宸认识黄小楠多年，待她与武雯没多少差别，知道她看着风趣随和，其实刚硬且绝不将就，她眼光很高，徐奎安过世后，这是她第一次对亲人宣布有了看得上眼的对象。

　　“嗯，下次一起吃饭。”顾宸简短道。

　　黄小楠笑了起来，眼角眯起不明显的细纹：“祝你航班飞行顺利。”

　　电梯门缓缓合上，顾宸垂下眼，嘴角动了动。原来他表现得这么明显。

　　给吕韩打了个电话，顾宸平静吩咐：“帮我安排去LA的航班，越快越好。”

　　吕韩熟悉顾宸的每一丝语气，此时明明上司声音无甚起伏，吕韩却直觉顾宸心情是平稳向上的。

　　“好的顾总。”吕韩回答。

　　过了会儿，他极其高效率地给顾宸回了个电话。

　　第一声通讯提示音落下，顾宸就接起了。

　　吕韩跟顾宸确认：“最快的一班是明天下午一点钟出发。”

　　“可以。”

　　顾宸回得和平时不一样。

　　吕韩觉得可以用轻快来形容。

　　顾宸想过自己以后会回到这片熟悉的街区。

　　但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而且是出于找某人的缘故。

　　放在一年前，有谁告诉他，他会为了某人放下身段去见早已断绝往来的导师，顾宸连嘲讽的表情都懒得给。

　　顾宸性情里有隐藏的高傲，希莱是他的导师，也是徐奎安的亲人，但当他没有选择相信顾宸，顾宸没有主动解释。

　　两人是断绝了关系，但双方彼此都知道，这更类似于某种持之以恒的冷战。

　　圣诞节来临，希莱一般会雷打不动地回他在LA的住处，他在学校和同事关系不深，在LA市区倒是有两三个老友，圣诞节总一起聚会，不至于一个人冷清过节。

　　顾宸敲开希莱家门，是他一个朋友开的门。顾宸学生时代选过这个教授的课。

　　对方看到他惊讶了足足三秒，高兴地喊了一声，展开胳膊给了顾宸一个热情的拥抱，拍拍他的肩膀，顾宸和他说了几句话，这位教授拉着顾宸就进屋了。

　　屋子里放着音乐，厨房里飘着烤鸡和浓汤的香味，岛台和桌子上摆满美食，客厅里坐了很多人，顾宸一眼看到了希莱。

　　众人有的认识顾宸，有的不认识，先前的教授拉着顾宸给大家介绍，每个人都非常随和友好，跟顾宸握手，问候。

　　“希莱？你好久没见到Erick了吧。”那位教授很自然地对希莱说，然后扔下他们两个人去找一个颇有气质的金发女教授聊天去了。

　　希莱起身，说不上是什么表情，但和顾宸上一次见他不一样，没有那种冷若冰霜，倒像有点恼火，嫌弃朋友多管闲事生闷气似的。

　　“博士。”顾宸开了口。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找我了。”希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顾宸没说话。

　　其他人早就开始说说笑笑，去厨房拿东西吃，或是高谈阔论，压根没把他们之间的微妙气氛当回事，希莱手里端着一杯热咖啡，去咖啡机那儿倒了一杯新的给顾宸：“你要么。”

　　顾宸接过，希莱走向花园那边，回头有点不耐烦地对顾宸说：“还站那干什么，嫌屋子里不够吵？”

　　顾宸跟上他去了花园，花园拾掇得很漂亮，即使冬天也生机勃勃，希莱给他看了自己种的各种宝贝植物，就如何养护滔滔不绝了好一阵子。

　　顾宸冷不丁插了句：“我养了一盆多肉。”

　　“你现在是跟我交换生活资讯？”希莱很是诧异，旋即不无讥讽地说，“你该不会还要告诉我你变成了素食主义者？”

　　顾宸没搭腔，喝了一口热咖啡，希莱对咖啡豆的品质要求相当高，他手工泡出的咖啡十分美味，顾宸第一次跟着徐奎安去他家做客时就知道。

　　希莱发表了将近十五分钟的多肉植物养护指南。

　　顾宸听得很认真，问了一两个关于温度的问题。

　　“是那个女孩送你的吗？”希莱假装不经意地问。

　　“是。”顾宸承认。

　　他在希莱家待了一个小时，问到了沈嘉奕所在的酒店和房间号。

　　顾宸和希莱都没有提到上一次见面的僵持和不欢而散，也没有提到之后长期的互相拉黑。

　　就好像自然而然的，再三缄口那些过去的不愉快，默契过渡到重新恢复联络的阶段。

　　顾宸起身告辞，希莱送他到了玄关，突然叫了声他的名字。

　　“我当时没相信你，”他板起脸说，“我还是不认为当时的情况下，错在我，但我现在打算改变某些固执的想法，我也建议你去找彭和她背后的某些人算账，她即使帮助过徐奎安，帮助过你，也是很早以前的事，一码归一码，她是个聪明到缺乏共情的人，既然选了那条路，肯定早就做了付出代价的准备。”

　　顾宸看着希莱，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幸好那个女孩不是你，”希莱冷哼一声，“你别跟我当时选一样的选项。”

　　顾宸垂下眼，再抬起时，眼底有了罕有的一点真实笑意。

　　“圣诞快乐，我走了，博士，下次再见。”

　　“快走吧，谁知道人家还在不在酒店，万一去搭飞机了，你岂不是白跑一趟。”

　　“……”

　　顾宸走下希莱家门口的台阶，吁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跟希莱和解是正确的，肩上好像盖了一层云，很轻。

　　他和希莱破冰，竟然全靠某人。

　　到了酒店，当前台告诉顾宸，他询问的顾客就在半个小时前退了房，并叫了车去机场之后，顾宸的思绪一瞬停顿。

　　希莱简直是个乌鸦嘴。

　　他大步出门，就地招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以最快速度赶到LAX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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