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奕看着许梦遥， 一时半会说不出话。

　　郭倩给她们互相介绍，沈嘉奕强自镇定地跟许梦遥打了个招呼，许梦遥倒是表面很有礼貌地跟她握了个手， 还软声说“沈秘书好漂亮哦”。

　　许梦遥没有认出她。

　　也是， 那天晚上她又是浓妆又戴了蕾丝假面。

　　喝得醺醺然， 声音也和平时不大一样。

　　没想到许梦遥戏剧性地签约了尚御天爵， 搭上了郭倩这样背景深厚的娱乐圈人物。

　　沈嘉奕也成了比一百个郭倩也比不了的顾宸的助理秘书。

　　人生的际遇啊，真是说不清。

　　许梦遥蹭着椅子边坐下， 加入了他们的谈话，沈嘉奕内心风云万变，表面轻描淡写，跟顾宸工作久了，连他的神态都能模仿个七七八八。

　　效果还挺唬人， 许梦遥跟她说话都带着些小心。

　　这下沈嘉奕也不用担心许梦遥认出她来了，认真把端来的一盘美食吃完。

　　手机响起， 是顾宸。

　　沈嘉奕按下接听键，对面郭倩朝她做了个口型，沈嘉奕略一犹豫，决定把问题甩给顾宸自己处理。

　　“顾总。”

　　“你吃东西半个小时了。”

　　“嗯， 我遇到了一个女士……你的熟人， 我们在聊天，她想见见你。”

　　“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顾宸语气平静又云淡风轻，重点是来找她， 不是别人。

　　沈嘉奕心里感觉很奇怪。

　　顾宸最近好几次让她产生了这种感觉， 就像喝了上等的茶叶。

　　淡淡的涩味之后，回甘生津的感觉在口腔里轻轻碰撞。

　　此时， 这种类似麦芽糖融化的滋味就正从沈嘉奕嘴里蔓延开。

　　“用餐区，正对露台从左边数第二张桌子。”

　　许梦遥心神不宁地看来看去，手一直撑着椅子边沿，就在沈嘉奕看到顾宸身影并举高手示意时，她突然一弯腰低声说：“倩姐，我身体不舒服，我马上回来。”

　　郭倩全部注意力都在顾宸身上，随口嗯了声，许梦遥就如蒙大赦地溜了，沈嘉奕注视着她的背影。

　　她怎么感觉许梦遥好像很害怕？

　　顾宸在六道视线的迎接下走了过来。

　　沈嘉奕虽然早已经看习惯，但还是屏住了呼吸。

　　暗金色灯带光辉流转，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砖，音乐合着笑语悦动，香氛与人影浮荡。

　　似曾相识的情景，顾宸笔直朝她走来，穿过人群自动为他让出的通道，来到沈嘉奕面前，淡而冷的目光始终锚定着她。

　　他看了旁边闻信则一眼，视线落回到沈嘉奕脸上。

　　神情有些很微妙的让沈嘉奕朦胧看懂却暂时无法把握的东西。

　　然而这不妨碍顾宸的出场方式，让沈嘉奕露在外面的背上的皮肤泛起细小的颗粒。

　　直到顾宸自己拉开椅子坐下，沈嘉奕才猛然回神，双颊止不住地发烫，不动声色调整不稳的呼吸。

　　居然看呆了。

　　一定是现场气氛烘托的缘故。顾宸这外表条件，丢在凡人堆里就是这种效果。

　　郭倩自从顾宸出现，微笑就没有从嘴角下去过，缓声开了口。

　　“好久不见了，Erick。”

　　这声称呼拽了一下沈嘉奕的神经。

　　怎么一个个都喜欢叫顾宸Erick。

　　顾宸朝郭倩点了点头，闻信则和他像是也早就认识了，双方都没社交场上的客套。

　　侍应生过来收走了桌上的盘子，为他们端来了酒。

　　郭倩举起一杯香槟：“很怀念当初大家在洛杉矶那段日子，庆祝今天重聚，不如干杯？”

　　沈嘉奕不是他们圈子的，也跟着举起杯子碰了碰，正要喝，顾宸看了她一眼，沈嘉奕就做了个样子抿了一口，眼睛转了下，看向天花板。

　　接下去郭倩一直拉着顾宸聊天，她是相当懂说话之道的人，哪怕顾宸话少，她也有的是办法让对话顺顺畅畅一点不尴尬地进行下去，情商和口才真心没话说。

　　但顾宸也是个高手。

　　郭倩几度发起点到即止多一分则暧昧少一分则无味的进攻，他都滴水不漏地带了过去。

　　郭倩和顾宸继续聊着天，闻信则和沈嘉奕也是对着坐的，闻信则大约不想让沈嘉奕觉得冷落，主动打开话题：“那天的提议考虑的怎么样了？”

　　沈嘉奕放下玻璃杯，一本正经轻轻压低了声音：“闻总，现在不合适。”

　　“问个有些冒犯的问题，你现在是租房住？”

　　“对。”

　　闻信则笑了笑：“照你现在的薪水，能多久在风城买房呢。”

　　沈嘉奕看了顾宸一眼，没说话。

　　“你来我这里，公司送房送车都行。”闻信则往桌子这边靠了下，很有默契地放轻了声音。

　　一瞬间沈嘉奕真实心动了，这么好？！

　　“闻信则，”顾宸声音不大不小响起，“当着人上司的面挖人不好吧。”

　　沈嘉奕：“……”

　　你耳朵真灵。

　　闻信则似笑非笑看着顾宸：“你确定她更愿意当你秘书，而不是日入百万的演员或者明星？”

　　一点不算剑拔弩张却也差不多的气氛在这张桌子上蔓延开。

　　郭倩被打断了谈话，目光慢慢在顾宸、沈嘉奕和闻信则之间逡巡。

　　“要不你问问本人？”闻信则半开玩笑半严肃地说。

　　沈嘉奕觉得凭顾宸的性格，估计会说一句“不需要”。

　　她没想到顾宸居然直接朝她看了过来。

　　“你想去闻信则那边，还是继续在我这里。”顾宸抛出死亡问题。

　　沈嘉奕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顾总你这里了。”

　　“……”顾宸没说什么，淡然自若看着闻信则。

　　下一秒却见沈嘉奕同样转向闻信则：“闻总，哪天我要是惹顾总生气了被赶出来了，你记得收留我啊。”

　　闻信则忍不住笑了起来：“放心。”

　　“……”顾宸看着沈嘉奕，没有笑意地扯了扯嘴角，“你倒是会安排。”

　　你冲我冷笑干嘛，有本事去找闻信则。

　　“有备无患未雨绸缪嘛。”沈嘉奕斗胆没看顾宸，转开眼睛又去喝水。

　　顾宸侧脸看着她，修长手指无意识地叩着桌面，画面极其养眼。

　　对面的郭倩和闻信则将画面收入眼里，感受却大不一样。

　　郭倩的微笑落了下去，手撩了下头发，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晃了下头发。

　　对面的画面不知怎么的有些刺眼。

　　像极了那些表面闹别扭实际在发糖的cp。

　　谈话中心变成了顾宸和闻信则，他们聊了一些行业内的事情，沈嘉奕和郭倩变成了旁听的，只有一搭没一搭应和几句，对沈嘉奕来说反而很轻松，对郭倩来说就不是这样。

　　她一直看着顾宸。

　　一直在乐池演奏的爵士乐队停了下来，有人在跟他们低声交流，领队点了点头，那人就朝郭倩这边走了过来。

　　这人是个搞艺术的地位很高的人物，郭倩亲自起身和他握手交流，他自称是郭倩的多年歌迷。

　　“在洛杉矶去过你的小型演唱会，感觉就像在昨天，”对方笑着说，“很想有这个荣幸再听一次，如果太冒昧的话，就算了。”

　　“没事，”郭倩想了想，“可以自己选歌么。”

　　“荣幸之至。”对方相当惊喜。

　　郭倩站上台的时候，全场灯光变暗，一束追光洒落在她身上，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望向她的方向。

　　沈嘉奕忽然有种预感。

　　乐声悠扬响起，郭倩第一句伴随钢琴出来了，醇厚婉转的歌喉令人沉醉。

　　这是一首表达单恋的英文情歌。

　　旋律和歌词都十分经典，传唱度之广，沈嘉奕大学时有段时间天天拿它当作业bgm。

　　此情此景，郭倩选择这首歌的意思明显到让闻信则也不太自在地轻轻咳了一下。

　　偏生郭倩唱得还十分之柔情，哪怕是陌生人都觉得她是代入了自己的故事。

　　隔着不算近的距离，郭倩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这边，准确的说是顾宸身上，之后就一直没看其他地方。

　　沈嘉奕认真考虑了一下，这么动人的嗓子，这么委婉深切的告白，加上这气氛这灯光，要她是顾宸，还真不一定能把持住不心动。

　　沈嘉奕想到这里，忍不住抬头去看顾宸。

　　刚才她全程专心看郭倩，一直有意无意没看旁边顾宸。

　　因为沈嘉奕不确定郭倩唱得这么好听，又含情脉脉地看着他，顾宸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也不确定万一是她意料之外的表情，自己心情会不会受到影响，有没有那个心理准备。

　　然而当她转过去时，却正正对上了顾宸的视线。

　　顾宸没有看郭倩，看的是她沈嘉奕。

　　而且从神情上来看，早就在看她了。

　　沈嘉奕怔然，音乐和歌声都虚化成华美的浮光跃金的背景，视野中唯有顾宸深黑的双眸，他们视线萦绕了四秒，谁都没有先收回。

　　四秒的时间不长，却足以捕捉很多平时一闪即逝的情绪，让它们舒卷发酵。

　　最后是沈嘉奕移开了视线，她盯着台上，脸上逐渐发烫，眼前不停浮现顾宸的眼神。

　　那些情绪就像深山幽谷里纤细的花花草草，蜷缩着生发出新枝嫩叶。

　　不等郭倩唱完，她起身去了女士盥洗室，在水池边俯下身用冷水拍打脸。

　　真的，要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