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奕给萧萧发了个短信， 说自己可能会加班。

　　“要多久？”萧萧问。

　　“不确定，估计一个小时左右，我争取快点。”沈嘉奕回道。

　　“你慢慢来吧， 反正我在家没事， 什么时候好了叫我就行。”

　　等终于写好顾宸要的资料后， 沈嘉奕发现外面天都黑了， 华灯初上，科技园连同附近的商业休闲区一片流光溢彩， 大大小小矗立的写字楼灯火通明。

　　沈嘉奕校对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把资料发给了顾宸后，快步去了他办公室。

　　顾宸一言不发坐在书桌前，台灯亮起， 照得他面庞一半柔光，他正在浏览沈嘉奕发来的资料， 沈嘉奕站在旁边，心神不宁地想萧萧要带她去的那家餐厅。

　　据说是全城最好吃的正宗牛肉汉堡，喜欢高热量美食的沈嘉奕期待很久了。

　　中午吃得太清淡，加上顾宸在旁边， 沈嘉奕只吃了一点， 整个人半饥半饱。

　　那家店很受欢迎，去晚了能不能吃到是一个问题。

　　尽管进来之前就做好了加班的准备，沈嘉奕此时还是迫不及待想快点溜。

　　顾宸手叩了下桌子，这声轻微的响动让沈嘉奕回神。

　　“我记得你在简历上个人评价里写着， 你是一个细节主义者， ”顾宸目光从电脑上移到沈嘉奕脸上，带着一丝不明显的淡淡嘲讽， “是吗。”

　　沈嘉奕心里一跳，瞬间产生不详预感，非常自觉地走了过去，看向顾宸的电脑屏幕，顾宸手一动，光标指向三个标注高亮的地方。

　　一个数学上的计算谬误。

　　这仅仅是前面一半，后面顾宸还没检查。

　　沈嘉奕反应过来后，脸无比生疼，被强烈的懊恼包围。

　　着急忙慌想赶紧完成任务，结果百密一疏忙中出错，还是那种很低级的错误，被顾宸抓住了小辫子，接下去顾宸说什么她只能全盘接受。

　　“在简历上撒谎，算得上信誉欺诈吧，”顾宸依然看着她，语气平静却字字戳心，“还是说你根本没有用心？让人看到这封邮件是我写的，合作方会怎么想我？”

　　沈嘉奕被他的话压得抬不起头，因为他说的是对的。

　　错误犯的很不应该，犯了就是犯了，没有什么好找理由。

　　“非常抱歉，顾总，”沈嘉奕深吸口气，再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但沉淀了下来，“我马上拿回去修改。”

　　顾宸没有再多说什么，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沈嘉奕一屁股坐了下来，深深捂住脸，顾宸的话清晰回荡在耳边，让她无地自容，一想到要是顾宸原封不动把邮件发出去，会引起的影响，沈嘉奕也不禁耸然。

　　沈嘉奕主动给萧萧发了短信。

　　-今天晚上聚餐取消吧，下次我请客。

　　沈嘉奕关掉手机，默默开始真正意义上自愿的加班，中途顾宸又给她发来一份需要处理的文件，沈嘉奕也照单全收，心里没有半句抱怨。

　　中途沈嘉奕去冲咖啡，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周思宇。

　　“你也还没下班？”周思宇抬头跟沈嘉奕打招呼，他正在装订东西。

　　“顾总给了我任务，还差一点完成。”沈嘉奕被他又快又利落的动作吸引，走了过去。

　　周思宇桌子上放着撰写好的公文文件，看起来复杂又专业。

　　“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啊。”

　　沈嘉奕拿起一份公文报告，越看越感到了汗颜，文件装订得也极其漂亮，沈嘉奕还注意到，他桌子上堆放着很多行业相关的书籍，整整齐齐的，连文具都又多又齐全。

　　而她的桌子上除了电脑和两三零碎几乎空无一物。

　　人和人的差距让沈嘉奕再度沉默，她忽然走过放下咖啡杯，拿起文件走过去给周思宇看：“能不能请你帮我大概看看？”

　　周思宇接过文件，指出了一些瑕疵，还给沈嘉奕传授了好几点心诀。

　　沈嘉奕听完心悦诚服，按照周思宇的心得去做，确实提升了一个境界。

　　“其实刚才……”沈嘉奕忍不住要分享。

　　周思宇听沈嘉奕说完在顾宸那里犯的低级错误，笑了起来。

　　“新人都有这个时期的，”他安慰沈嘉奕，“我英语没有你这么好，之前完全不会帮顾总发邮件，你进来是真的帮了大忙，我和吕特助能有空去做别的事。”

　　“是……吗？”沈嘉奕忽而心情平定了一点。她果然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顾总没有把你骂哭吧？”周思宇眨了下眼。

　　“骂哭？”沈嘉奕懵了下，“没有啊。”

　　顾宸虽然高冷得没边，但也不至于。

　　“哦。”周思宇点了点头，语调拖得有点长，带着些沈嘉奕尚未参透的意味。

　　她还有工作要收尾，很快去忙了，不知不觉，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

　　终于，沈嘉奕收尾完毕，去了顾宸那边。

　　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来，她还没见过晚上的CEO办公室，灯光柔和，顾宸正在忙碌，落地窗映出他的侧影，显得整个空间空旷静谧。

　　沈嘉奕上前打破了安静：“顾总，我做完了。”

　　“嗯，放那儿。”顾宸揉了揉眉骨，扣上笔记本电脑。

　　沈嘉奕看着他的动作，心里没来由升起个荒唐念头，顾宸该不会一直在等她吧。

　　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耽误了顾宸时间，沈嘉奕看向顾宸，语气郑重：“顾总，以后我一定努力改进。”

　　顾宸对她的表态没有什么反应，沈嘉奕有些泄气，顾宸忽然问：“你家在哪个区。”

　　沈嘉奕微愣，告诉了顾宸。

　　顾宸起身拿起外套：“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啊……”沈嘉奕第一个反应是婉拒，旋即马上制止了自己，“谢谢顾总！”

　　沈嘉奕跟在顾宸身后，进了电梯，一路下到地下停车场，中途没怎么和顾宸说话，他手上拿着外套，眉宇间神色平淡。

　　只是顺道送一起加班的属下回家而已，应该没有别的意思。

　　来到停车位，沈嘉奕看到了顾宸的车，一辆银灰色商务座驾，非常低调奢华，司机见他们来了，主动打开车门，门居然是马车那样的对开式。

　　沈嘉奕第一次坐这种车，踌躇了一下，不知道助理该不该去坐副驾，顾宸开口：“坐后面。”

　　“噢，好。”

　　司机关上车门，车子平滑驶出，沈嘉奕背靠座位，旁边顾宸在看手机，她拘谨地坐着，过了会儿慢慢转过去看玻璃窗外风景，窗子上映出顾宸的影子。

　　顾宸外套放在一边，衬衫洁白，伸手扯松了领带，整个人散发出下班后的随意感。

　　这人长得倒真是相当好看。沈嘉奕不得不承认。

　　顾宸关上手机放到一边，揉了揉眉心，显出一丝疲倦。

　　沈嘉奕不知道该不该找一些话跟他聊天，车内气氛这么安静实在略尴尬。

　　“怎么不说话了，”顾宸先开口，“平时不是挺能聊的么。”

　　沈嘉奕转过去，对上顾宸淡漠的视线。

　　我平时哪儿能聊了？

　　疑惑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今天和陆禹其说话稍微耽搁了一会儿，顾宸似乎有所不满。

　　“顾总想聊什么？”沈嘉奕堆起微笑。

　　顾宸语气闲闲的：“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

　　沈嘉奕被问住了，她没想过这些，顾宸突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你的专业本来和文秘无关，你不喜欢你的专业吗。”顾宸说。

　　“喜欢啊，”沈嘉奕脱口而出，“我原本是打算去进修英美文学的。”

　　“为什么没去？”

　　“……个人原因。”

　　“那为什么来我这里。”顾宸神情还是很淡定。

　　“谁不会想来顾总你这里呢。”沈嘉奕打了个哈哈，没有正面回答。

　　顾宸看着她，目光有一些打量，沈嘉奕和他侧身而对，心情不免紧张。

　　促使她来云居面试的理由现在想想太过轻浮，顾宸听了估计会就地把她辞退吧？

　　“我之前辞退过三任秘书。”他说。

　　“……”

　　沈嘉奕言不由衷地问：“为什么？”

　　顾宸声音平平：“因为他们想要的不是这份工作，是别的东西。”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沈嘉奕，一副我话说完的样子，深黑眼睛眼帘半阖，更显得不见温度。

　　沈嘉奕如坐针毡，剩下的车程一直在思考顾宸说的话。

　　到了沈嘉奕小区外的一条道路，司机靠边停车，车身在夜色中吸引了散步行人的瞩目，沈嘉奕对顾宸低声道了谢，准备下车。

　　顾宸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沈嘉奕稍微欠身往车内看去：“顾总？”

　　顾宸在看手机没有看她，吩咐了一句：“明天我要参加一个会，下午吕韩来不了，你跟我一起去。”

　　沈嘉奕不知道顾宸要带自己去什么会，总之规格肯定不会低，今天她格外郑重收拾了一番，路上遇到郑玲玲，还夸了她的衣服和发型。

　　结果顾宸过了中午都没在CEO办公室出现。

　　昨天他那句话让沈嘉奕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安稳。

　　顾宸是在告诫她安分点？

　　沈嘉奕承认，初来乍到当了顾宸的手下，内心的确忍不住有很多不切实际的YY，比如过十年成了云居股东之类的。

　　但是她的工作表现一点没有越界，到底哪里让顾宸觉得不安分了。

　　CEO的心就像迷雾一样让人琢磨不透。

　　到了下午三点，沈嘉奕接到了顾宸的电话，让她去楼下。

　　沈嘉奕过去了，还是昨天的司机和车，顾宸在车里看一份文件，沈嘉奕自觉坐到他旁边，车缓缓驶离云居总部。

　　因为顾宸昨天的话，沈嘉奕不想惹他，安安静静端庄坐着，没看风景也没看手机。

　　顾宸放下文件，转向她：“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嫌我话多的是你，嫌我话少的还是你。

　　但顾宸的话却像个开关，让沈嘉奕心里松活了不少。

　　“顾总，我们要去什么会？待会需要我注意什么吗？”她转过来，马尾随动作一晃，像松鼠尾巴。

　　顾宸看了她发尾一眼，目光移到她脸上，沈嘉奕冲他乖巧眨眼。

　　明亮有神的眼睛闪烁着“我很安分所以请给我一个发挥的机会”的光芒。

　　顾宸心里轻轻一哂，垂下目光继续看文件。

　　“用你的眼睛看就行。”他冷冷淡淡地说。

　　哦，原来是带她当背景板的，可能出席会议的CEO人手一个助理，就跟阿姨们的纱巾一样，缺了一个拍照不好看。

　　沈嘉奕顿时没了兴致，她原本都做好了准备，要代替顾宸和各种高层周旋。

　　车没有开多久，离云居总部不算远，还是在风城科技新区。

　　抵达了现场，沈嘉奕透过车窗看到展示区风城科技启航峰会几个大字。

　　顾宸走下车，峰会主办人前来迎接，沈嘉奕跟在顾宸旁边，也受到了很隆重的礼遇，一路走进去，看到参会的有不少知名科技公司的代表。

　　代表云居的顾宸显然是最受瞩目的人物。

　　云居从竞争对手EA那边拉过的主将，在EA经历了重重内部调查，因为国际公民的背景在两边都备受争议，媒体把他塑造成天才和背叛者的双重形象，写了无数关于他的文字，实力带来的光环与毁誉参半的名声并存。

　　外界太多人想亲眼目睹顾宸了。

　　沈嘉奕站在顾宸身旁接收到了各种目光，从他的视角真实感受到了这一点。

　　峰会已经举行了一个多小时，顾宸是作为重量级嘉宾被邀请来发表一个简短演说的，主题为人工智能技术。

　　主办人带他们去了贵宾席，沈嘉奕坐到了顾宸旁边，回头看了看，会场人头攒动，座无虚席，毫无疑问都是冲着顾宸来的。

　　媒体区早已架设好了长枪短炮，纷纷对准了台上，充满整个后墙的大屏幕缓慢旋转着云居的动态Logo。

　　不像群英荟萃的科技峰会，倒像以顾宸为主角的发布会。

　　顾宸准备上台之前，主持人简单介绍了两句，闪光灯频闪，她话音刚落，众人的期待化为掌声海潮般缓缓铺开。

　　这架势搞得沈嘉奕也跟着心潮澎湃。

　　“顾总，加油。”沈嘉奕一边跟着鼓掌，一边靠近说。

　　顾宸斜着看了她一眼，沈嘉奕笑容无辜且灿烂，顾宸没说什么，起身走上台。

　　媒体提问环节被统一安排在后面，回答人是峰会主办方，新闻工作人员不能随意上前进行个人采访，不过沈嘉奕看到好几个记者没待在座位上，跑到过道去抢占有利位置了，那阵仗感觉等顾宸演讲完了，他们随时都能冲上去堵人，有两个记者还发生了点小摩擦。

　　沈嘉奕望向顾宸那边，顾宸没带私人保镖，台下只有会议现场的安保人员守着。

　　顾宸的演讲很短，只有十分钟不到，沈嘉奕听得意犹未尽。

　　中途顾宸嘴角轻微上扬，沈嘉奕目不转睛地盯着，心想来了来了，传说中顾宸的微笑。

　　演讲结束，沈嘉奕还没回过神，直到身后爆发一片炸裂式反应，笑声掌声不断。

　　顾宸下了台阶，朝沈嘉奕这边走来，一离开镜头，他表情一键清空恢复高冷，目光落在沈嘉奕脸上，沈嘉奕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人怎么这么会变脸啊。

　　顾宸坐回她旁边，她暂停两秒的呼吸才继续。

　　顾宸转头看着她，嘴角起了些微弧度，似乎要说什么。

　　“顾总，我们在休息室准备了冷餐酒会。”主办人过来邀请顾宸了，顾宸再度起身，沈嘉奕也跟着走去，想必准备和顾宸交流的人很多。

　　他们走向通道，忽然好几个记者跑到前面拦住去路，在安保人员的阻挡下拼命把录音笔递向顾宸。

　　一个貌似是特区的记者叫着顾宸在国外广为人知的英文名，不停询问顾宸他和EA之间是否爆发了不可调和的矛盾，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安保人员强势拦下他，他灵活地睁开，一路紧跟，后面记者有样学样。

　　顾宸早已习惯，在国外的时候他有一段时间每天都能得到比这更夸张十倍的围追堵截，他没有理会一路往前走，余光看了沈嘉奕一眼，沈嘉奕哪儿见过这阵仗，跟在他身旁加快了脚步。

　　那记者引不起顾宸注意，目光落在了沈嘉奕身上，他收住脚步，趁安保人员搞错了方向，冷不防冲到了沈嘉奕身后，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换了略微生硬的中文：“这位女士请问你和顾总是什么关系？是新助理？！云居内部打算插手EA准备制裁顾宸的事吗？”

　　沈嘉奕刚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另一股力道就扶稳了她，沈嘉奕抬眼看去，顾宸侧脸冰冷，把那人的手生生从她身上扯下来，几个安保人员一拥而上，一人把那记者推走，其他人组成人墙护他们离开。

　　沈嘉奕倒是没吓着，不过顾宸的接近让她怔忡了一下，他胳膊环过她后背扶着她手肘，确定她站稳后就退开了，整个过程很短。

　　短到让沈嘉奕来不及有任何想法。

　　他身上的清冽气息靠近又远去。

　　抵达休息室之前，顾宸一直让沈嘉奕走内侧，和她并肩而行。

　　“吓到没。”他看了她一眼。

　　沈嘉奕无语：“怎么可能啊，我又不是小学生。”

　　“还行，”顾宸破天荒肯定了她一句，“没有像周思宇一样尖叫。”

　　沈嘉奕：“……周秘书他？”

　　“一受惊就疯狂拍翅膀的鸽子类型。”顾宸冷漠评价。

　　沈嘉奕脑海里出现一只戴眼镜的斯文胖鸽子，真是太吻合了。

　　她暗自笑了笑，一本正经道，“我们当然比不上你淡定，Erick。”

　　顾宸朝她看了过来，沈嘉奕没看他，若无其事目视前方。

　　“你叫我什么。”他轻声问。

　　“Erick。”

　　“……”

　　“不对吗，刚才那个记者就是这么叫的啊。”

　　“你倒是会听重点。”嘲讽的味道来了。

　　“那我还是叫顾总吧。”

　　“无所谓。”

　　顾宸声音还是没什么温度，语意却透出点让沈嘉奕觉得有些微妙的东西。

　　似乎在暗示她“叫刚才那个也可以”。

　　沈嘉奕想到顾宸在国外长大，肯定更习惯听到别人对他以平语称呼，一个恶劣的主意忽然涌上心头，她咳了咳。

　　“毕竟云居不是EA，没有无总化的文化背景，不好当着别人面叫，但我有一个折衷的办法。”

　　顾宸没有回答，目光不咸不淡扫向她。

　　“Erick总？”沈嘉奕小声说，尾音小小上扬。

　　顾宸迅速皱了下眉，闭了下眼睛，反应生动得像被雷劈了，从齿缝挤出威慑声音：“……不准这样叫，再叫一声你工作没了。”

　　“Erick，总，我好怕哦。”沈嘉奕仗着周围都是人，完全不怕顾宸此时翻脸，凑近了用只有顾宸听得见的声音逗他。

　　这场面落在旁边主办人眼里，就是沈嘉奕和顾宸附耳交谈，十分得顾宸信任，前者表情一本正经，后者一脸冷峻，一定在讨论不得了的话题。

　　不知道这位年轻漂亮的秘书女士在对顾宸说什么重要的大事？主办人按捺住了自己想偷听行业机密的冲动。

　　沈嘉奕正在顾宸雷点上跳得不亦乐乎，忽然看到顾宸一扫额角青筋直跳的忍耐表情，冷淡中带着似笑非笑看向她，眼神让沈嘉奕顿感不详。

　　“沈秘书，”顾宸用旁人也都能听清的的音量说，“不要随便跟上司撒娇。”

　　峰会主办人：“……”

　　沈嘉奕：“……”

　　众安保：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一万头芬芳的草泥马从沈嘉奕心头狂奔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个bug，女主设定是语言天赋很高，所以文字功夫上犯错有点违和了～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