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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北上雒阳23

肉肉喵 14383字 2022-11-08

  郭瑾步行缓缓,将漆盘放至外间小案上,口中含糊其辞:“兄长见文若兄未食晚膳,特来关怀一二。”

  荀彧了然笑笑,隔着手中的方巾捏起一块糕饼,认认真真尝上一口,“令兄费心了。”

  郭瑾不欲再讨论郭嘉的话题,遂亲自燃起铜牛高灯,并与荀彧分席对坐,两人从最初相见,聊到茶会重逢,再到今日夜谈的奇妙缘分。

  期间荀彧虽多次试图将话题引领到谈经论道的正途中去,但奈何郭瑾唇舌伶俐善辩,两人相谈甚欢,荀彧也便忘了论道这么回事。

  话罢已至深夜。郭瑾回味了一下方才的谈话,杂糅古今中外之精华,间或志怪异闻之传说,深广兼备,就是没什么记忆点。

  简言之,就是废话。

  想着好歹糊弄过去一夜,郭瑾正要邀请青年内间就寝,谁知荀彧却突然低头自腰间鞶囊中搜寻着什么细物。定睛瞧去,荀彧竟拿出一只红木犀盒,打开盖子,里边躺着一柄工艺精巧的乌头半月短刀。

  见她目露疑惑,荀彧将犀盒递到她面前,“明日我与从侄便要共赴雒阳,一别难会,特以短刀相赠,望瑾弟不弃笑纳。”

  郭瑾怔了一瞬。雒阳?不就是东汉的首都了?

  刹那间,董卓进京、废立少帝、火烧雒阳等等词汇统统钻进脑中,郭瑾正想着,便听荀彧继续解释道:“此刀名为初晏,喻有安然之意。”

  荀彧话罢,满心期待地抬眸瞧去,本以为对面的少年总该接过短刀把玩片刻。谁知白衣少年猛地起身长揖,荀彧忙起身将他扶起,少年却保持揖礼巍然不动。

  口中诚恳拜请道:“瑾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言?”

  不情之请?

  荀彧瞧着距离自己不过咫尺之遥的清澹少年,本以为这一夜已经对他有所了解,如今看来还是自己太过自大罢了。他就像是表面风平浪静的大海,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又会爆发怎样的惊浪涛天。

  “瑾弟但说无妨”,荀彧拢袖而立。

  见他应声,白衣少年继续开口恭请:“瑾自幼便听闻雒阳学风鼎盛,太学学子更是满腹经纶,惊才绝艳,愚弟早有求学之心,恳请文若兄携我一同前往雒阳。”

  原是欲往雒阳?

  荀彧并未全信,可他对这位小郎君相见恨晚,就算是吃亏上当,他也不想歪曲少年的本意。既是如此,荀彧虽惊又喜:“不过举手之劳”。

  郭瑾还没来得及开心,荀彧便凝神反问:“令兄可知瑾弟雒阳之行?”

  郭瑾:“……”

  让他知道我还跑得了吗?

  见她似有难言之隐,荀彧不再多问,只让郭瑾自行平衡好家中诸事,他不过是碰巧同行的外人,这种家事自不便过多掺和。

  话罢已至深夜。

  郭瑾将午后便备好的两床被褥并排铺好,忐忑不安地趿着鞋子走到外间。荀彧倒是利索,外衣早便褪下,整整齐齐叠放在箱笼旁,身上只着中衣,雪白无暇,更是衬得人气质超群。

  郭瑾润了润喉咙,生涩地唤他进内间歇息。

  青年大大方方阔步而入,直接与郭瑾肩并肩坐在榻沿处。突然想起明日几时启程一事,荀彧偏过头来,正要开口讨论几句。

  视线不经意扫过少年露出的纤长脖颈,滑如凝脂,他不由回想起方才少年不慎扑进自己怀中时,那不盈一握的腰身,红润欲滴的双唇,他突然就明白了温香暖玉在怀,到底是何种意境。

  俨然已忘了自己要说的话,荀彧只觉喉咙发干,胸腔中更似涌上一股奇怪的暖流,他不敢轻举妄动,见少年疑惑地侧首来瞧,更是禁不住面红耳赤地退后几步,后背直直顶住榻尾的横木。

  郭瑾本还有些疑惑,她不清楚为何清风朗月的荀令君,转瞬之间便如受惊的小鹿一般节节后退,战战兢兢,似乎生怕自己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可瞧见那人面上藏不住的朵朵红晕,郭瑾恍然点头。

  原是……害羞了?

  男孩子同男孩子一起睡也会胡思乱想的吗?

  恶趣味地凑上前来,郭瑾佯作疑惑不解地问:“文若兄可是热着了?可要愚弟开窗透气?”

  荀彧屏住呼吸,只感觉少年过分秀美的面孔愈来愈近,近到一低首,便能轻松望进那人盛满明月清辉的瞳仁里。

  这样不好。青年慌忙起身,“榻上拥挤,愚兄喜凉,于竹席铺被安歇便好。”

  如此情态,活像是被人调戏的小娘子。

  郭瑾险些笑出声来,心道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挑逗正经小哥哥更为有趣的事情了。

  见他神态坚决,郭瑾假惺惺提议道:“瑾年轻力健,理应尊文若兄于正塌,瑾自当于席上铺被而眠。”

  反对果然无效。

  荀彧一再坚持,郭·骑驴下坡第一名·瑾:“好的呢”。

  ·

  翌日清晨,郭瑾早早便起身收拾行装。

  虽说自郭府带出的衣裳用具极多,花样繁杂,可真到了要轻装跑路的时候,很多东西便没了随身的必要。

  收好几本用处较大的古籍,郭瑾将司马徽赠送的焦尾琴,同郭府携出的佩剑统统包好放进木匣里,又简单挑了几件素朴的常服,再清点完这段时日自己存下的一些“私房钱”,这才长出一口气,揩下额头的薄汗,想着出门向兄长简单道别。

  临出门时,脑中灵光一闪,忙自枕下抽出那本无字小册揣进怀里。

  如今时辰尚早,天际仅有几分朦朦胧胧的光,透出斑驳的树影晃进人眼里。郭瑾自庭中慢行而过,停在兄长房前,手指举起半晌,复又犹疑落下。

  若是郭嘉问她为何要走,她又该说什么呢?说自己只是仰慕荀绲仁笃之名,想随荀彧回颍阴拜会二龙先生?

  可郭嘉是那般通透的人,他不会信的,到时候她能如何?只怕光是瞧着他的眼睛,自己便会心软不忍了吧?

  郭瑾定了定神,既已做了决定,便没有后缩的理由。

  轻轻敲响眼前的房门,郭瑾轻声唤道:“兄长?”

  室内并无应答,像是仍在睡着。郭瑾揪着的心脏莫名松快几分,既是如此,至少自己不必亲自面对他了。

  郭瑾正要回身离开,二郎的声音却突然惊响:“先生?!”

  侧身与他对视,郭瑾连忙冲他摆手嘘声,“兄长还未起身,二郎且小声些。”

  二郎却不甚在意地撇撇嘴:“昨夜两位先生酌酒尽欢,此时皆于醉乡梦田,不会被你我惊醒的。”

  原来他与戏志才一同饮酒了?

  即是醉了,那一时半刻定是清醒不来。

  郭瑾也不言语,只回屋取了张宣纸,又遣二郎帮忙动手磨墨。二郎屁颠屁颠跟在郭瑾身后,见她返回屋中后便端端落座于书案前,提腕执笔,似是在给谁写信。

  二郎侍立在侧,眯缝着一双狗狗眼巴巴瞧了半晌,在郭瑾潇洒落款时,猛地惊叹一声,“简直如出一辙!”

  郭瑾怔了一瞬,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二郎的意思。她的字体本就是模仿着那人一笔一笔练出来的,他二人的笔迹相似,又有何稀奇之处?

  这样想着,郭瑾却偷偷勾起了唇角。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大抵便是如此含义吧。

  就算今后再不得见,每次提笔写字时,她总该会想到,曾经有一位隽雅散漫的少年,他虽嘴上嫌弃,却不舍昼夜地陪她练习过无数的字帖。

  这样,就够了。

  将信纸折起,郭瑾拉过二郎,将书信稳稳当当塞进他手中,捏捏他的小脸,柔声道:“二郎乖,哥哥去颍阴有事要办,可能要离开几日,你帮我把这封书信交给兄长如何?”

  二郎应是急了,两只眼泡涨得通红,只见他抓住郭瑾的长袖,闷声道:“先生,我和你一起去!”

  面前的小奶娃皱巴着小脸,似乎已经对她的去向心照不宣,郭瑾并未强硬掰开他的小手,而是将他拥进怀中,拍拍他的后脑勺,声音温柔至极:“二郎总也要离开我的,你还有自己的家人,对不对?”

  二郎到底是个傲娇的性子,就算是泪意汹涌,仍是闷声抵着她的肩膀,倔强地不肯松手。

  郭瑾任他抱着,怀中的奶娃似乎感觉出她心意已决,只伸出一双肉手摸摸她的脸颊,“先生亦是我的家人。”

  话罢,便扭头跑开了。

  荀彧一大早便出门去了,郭瑾将为数不多的行李搬至门口时,门外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辆足够四人坐的马车。

  青年挽起车帘,笑容和煦,就这般自然而然伸手来扶。车夫已将郭瑾的行装尽数搬上车尾,她回握过去,利落登上马车。

  车帘落下的那一刻,她似乎瞧见了那道熟系至极的身影,等她慌忙挽起再瞧时,院内外皆是空空荡荡,似乎比她来时还要寂寥无声。

  见她心神不宁,荀彧提议道:“瑾弟若是身体不适,那便歇息片刻再走?”

  郭瑾摇头笑笑,“许是第一次出远门,有些忐忑罢了。”

  荀彧见此,并不戳穿,只吩咐车夫驾马启程便可。

  途中恰巧经过司马徽的宅子,郭瑾特意停车前去辞别,司马徽仍是一副轩然霞举的模样,举着本书,一丝不苟地席坐于院中研读。

  郭瑾如往常般自门外打了声招呼,司马徽闻声起身,两步走上前来,眸子晶晶亮亮:“瑾兄?!”

  说话间,瞧见她身后的车驾,不禁疑惑道:“瑾兄要出远门?”

  郭瑾言辞恳切道:“不过去颍阴办些私事,待我回来,再与徽弟学琴对弈。”

  司马徽不愧是个单纯的小天使,听她如此一说,当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思及焦尾琴,郭瑾解下腰间的双耳白玉,强硬递到司马徽手中。

  “君子之交,有来有往,徽弟定要好生收下。”

  瞧着手中玲珑剔透、温润细腻的上好玉佩,司马徽眉宇微紧,正要说些辞谢的话,对面的白衣少年便已灵活跃至车上,并冲自己挥袖作别。

  日出东方,晨曦无限。

  少年的笑容融进春光里,竟比背后的风景更为夺目耀眼。

  郭瑾坐回车内,对面的青年芝兰玉树、气质高卓,不知在想些什么,此刻竟似有些坐立难安。

  郭瑾笑一笑:“文若兄直言便好。”

  青年闻声郝然,在郭瑾的炯炯注视下,薄唇轻启:“瑾弟与令兄之间可是有何误会?”

  见他瞧出自己的异常,郭瑾诚实道:“兄长无意间确曾欺骗于我,瑾不敢说气度宽宏,但到底知恩图报,又怎会因此怨怪兄长,与兄长暗生误会?”

  荀彧随之点头,他本以为眼前的小少年不过是与家中亲友怄气,这才仓促间便要同自己一道北上雒阳,如今看来,事实并非如此。这个决定不像是偶然所得,反倒有种徐徐图之的感觉。这位少年处处是谜,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说出那番话后,郭瑾亦跟着回味了一阵儿。

  恼他吗?自然是有的。可这个恼怒,仅限于得知实情的当晚。

  再不济,在策马奔腾帮她分析过后,她就该解气了。她本就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就算是恼了,这个程度也是极浅的,并不足以支撑起她这几日的反常行为。

  郭瑾透过虚掩的纱帘,静静遥望着阳翟的方向。

  她大概只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强化自己离开此地的决心吧?

  否则她又该如何劝解自己离开这群可爱的人,甚至……离开他呢?

  ·

  目送着白衣灼灼的端雅少年登上马车,郭嘉只觉心中微涩,正要强迫自己回身进门,谁知本该头也不回便驱马离开的少年竟蓦地侧首来瞧。

  两人的视线险些相对,郭嘉眼疾手快地隐到柳树一侧,心中更是如擂鼓狂跳。他突然希望自己应该躲得慢一些,这样没准儿他便能瞧见自己,或许他会选择留下来……

  直到马蹄声再度响起,郭嘉透过纷扬的柳条向门外遥遥望去,他还是走了。

  郭嘉慢悠悠行到鸟笼旁,手指轻轻点上鹦鹉的软绒肚皮,笼中的小家伙扑腾几下,似乎得了命令,顺利将昨夜新学的词汇喊出声来。

  “我错了……我错了”

  突然就轻笑出声。你看啊,昨夜他还在想方设法,他还在咨询着二郎与戏志才的意见,问他们怎样才能哄阿瑾消气,思来想去还是寄希望于眼前的小鹦鹉。可今日晨起时,他却瞧见对方正在专心致志地收拾行装。

  就连那把旧琴都带上了,又怎会是须臾几天便回呢?

  他突然就很害怕面对这种辞别的场景,所以他找来二郎,与他串通装醉,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坦然接受如今的结果。

  郭嘉冲着笼中活蹦乱跳的小家伙可怜道:“不必说了,他已经走了。”

  “这样也好,两不牵挂,省得叫人日日忧心。”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手速太渣,以后会尽力存稿的!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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