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书被警察作为证物拿走了，我没看到。”徐立时推了推眼镜，低头回答。

　　“就没一个人了解情况？”院士提声问，一双眼，环视系里的老师，肃穆严峻。

　　系副主任轻咳了一声，“医院那边有这个学生的就诊记录，这个学生应该是患有抑郁症。自/杀估计跟这个有关系。我问过跟这个学生关系好的同学，好像是最近因为延期带来的巨大压力，一下就崩溃了。”

　　院士手肘撑着桌面，手掌扶额，连连摇头，“我研究了一辈子抑郁症，结果系里的学生还有走上这条路的。”说完叹了口气。

　　现场有些女老师的眼睛瞬间红了。

　　大家都在忐忑地等结果。

　　院士显然坐不下去了，撑着桌面站起来，“最近我会跟学校申请对学生做一个全面的心理健康问题调查。大家到时候都配合一下。之后学生的家长过来了，好好接待。另外发现这个情况的学生也要安排心理辅导。注意这件事不要进一步扩大，引起恐慌。我现在去趟医院。”

　　宋瑾赶忙站起来，“我送您过去。”

　　庄辰也跟着起身。

　　最终三个人一起去医院。

　　本来这位学生的导师徐立时教授想一块过去，被院士制止了，“你暂时不要去，等学生好了，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讨论这背后的原因。”

　　院士的考量是对的。学生因为学业压力导致出现极端行为，导师是逃不开干系的。这个时候导师过去恐怕是刺激源，进一步激发学生的情绪。

　　***

　　路上，院士开口，“宋瑾、庄辰，这件事过去，我需要你们俩帮我做一个项目。我前几天刚接到的，还没来得及跟你们商量。”

　　“您说。”庄辰跟院士并排坐在后排座椅上。

　　“目前国内的心理健康门诊不管是数目还是质量都很不好，有太多想看病的人都找不到正规的医疗机构。所以病情一再耽误，最后不可挽回。这个项目是在全国范围内各个级别的医疗机构增设心理健康门诊。到时候需要你们花很多精力。”

　　“好，我一直想做跟临床相关的，这个项目很好。”庄辰点头。

　　宋瑾正集中注意力开车，只简短说了声，“好”。

　　***

　　到了医院，学校工作人员看见院士，赶忙过来汇报了这边的情况，“学生目前抢救过来了，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整个人很厌世，拒绝沟通。警察刚才进去做笔录了。”

　　“人回来了就好。后续治疗我们再商量。跟家属说没说这个情况？赶紧跟他们联系。人家把孩子好好的交给我们，我们一定要保其周全。”院士掷地有声。

　　过了会，警察从病房出来，白发苍苍的院士走上前，“麻烦你们了，我是神经病学系的主任许怀国，学生愿意跟你们沟通吗？”

　　把记录本夹在胳膊里的警察摇头，“问什么都没有回应。后面还得好好盯着，不然感觉还会做傻事。我们看了遗书，目前看来应该是自/杀。等学生状态好点，我们再过来。”

　　警察走后，庄辰开口，“我进去看看吧。我有心理咨询师证。”

　　许院士点头，“好，我就不进去了，免得给学生增加压力。庄辰，有情况你随时跟我说。”

　　院士又跟医院的医生护士打了招呼，最近要密切注意学生的情况，不能再出其他意外。这是学校的附属医院，大家都认识许怀国院士，也很尊敬他。

　　宋瑾开车把院士送回家。八十多岁的高龄，为这件事来回奔波，上车后，明显精神不济。

　　“您休息会，到地方了我叫您。”宋瑾说。

　　许院士摆摆手，“宋瑾啊，我知道你身上压力很大。实验室需要你管理，你还得做实验、上课，之后又要全国各地跑，帮我做项目。关于你的职称晋升，我会想办法，你不用太担心。”

　　“好，我会努力。”宋瑾应声。

　　不管许院士能不能给她想办法，她都要争取自己满足合同上的要求。不想以后别人提起她这个人，大家都嗤之以鼻地说，宋瑾啊，不过是有许院士这个后台，我看她能走多远。

　　不管在哪，都少不了看热闹的人。

　　把院士送回家，宋瑾又赶去医院。

　　路上，宋瑾心里闷闷的。她觉得不对劲，也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再次回到医院，宋瑾问了护士站的护士，里面的学生怎么样。

　　护士看了眼病房，“之前进去的那个老师还没有出来。”

　　宋瑾在病房外的走廊尽头的窗台处，推开窗，透透气。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听见病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宋瑾扭过头，转过身，走过来。

　　“庄老师，学生现在怎么样？需要我进去沟通吗？”宋瑾问。

　　“学生现在愿意交流了，你可以进去看看。”庄辰一脸颓败地说。

　　“你先歇会，我进去看看，很快出来，等会我们一起回去。”宋瑾轻声说，她很纳闷，不知道庄辰怎么了。

　　她感觉庄辰仿佛经历了一场劫难，浑身都像笼罩着阴霾，低沉无力得非常明显。

　　宋瑾带着疑惑推开病房门，学生听见动静，转过头。

　　宋瑾走到床边，看见了病床上学生脖子上明显的痕迹，但很快把注意力放到了别处，笑着说，“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宋瑾认识这个学生，经常在实验室的走廊上遇到，会打招呼。

　　“宋老师，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学生说完就哭了。

　　宋瑾打开包，拿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给她擦眼泪，轻声说，“不麻烦。这件事，除了你自己，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最近平复一下情绪，想想自己想买的衣服，想吃的菜，想谈的恋爱。人生很难，我也经历过。博士的压力非常大，这些你不解释我们都知道的。”

　　紧接着，宋瑾话锋一转，“但是，张嫣，以后一旦有这样的念头，马上给我打电话，我陪你。我们都是女生，年纪相仿，很好沟通。”

　　“好，谢谢您。”张嫣满含泪水点了点头。

　　“我可不是白付出的啊，回头可是要你帮我做实验的。听说你的western blot做得很好，正好我最近遇到问题了。上次跑出来的条带稀烂，没眼看，还没找到原因，回头我跟你请教请教。”宋瑾轻松地说。

　　张嫣笑着点了点头。

　　看到这个浅浅的笑容，宋瑾稍微放心了一些，“我去给你买点日用品，最近乖乖听医生的话。”

　　出了病房，看见了在病房外等着的庄辰，宋瑾抿了抿嘴。

　　离开病房门口一段距离，宋瑾小声说，“庄老师，我去买一些日用品。你要不去车里等我？”宋瑾见他状态不太好。

　　“一起去买。”

　　两人并肩朝前走。

　　宋瑾瞥了眼庄辰，见他很低落，周身散发出一种低迷的气息，“庄老师，你是刚才被学生的低沉情绪感染了么？”

　　“有一点。”庄辰扭过头，对上宋瑾的双眸，“我是不是一个不合格的心理咨询师？”语气里略带嘲讽。

　　“我不清楚你是不是合格的心理咨询师，但你是一个合格的老师。”

　　庄辰站定，宋瑾也跟着停下来，“宋瑾，你对有人试图自/杀这件事怎么看？”

　　“我一直认为一个人做什么样的举动都是他的自由，只要不伤害到别人。如果一个人想要伤害自己，那一定是经历了非常难捱的时光。我会理解，但是不接受。不管是谁的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不能这样被对待。”

　　庄辰点头，没再多说，两人一块去了医院附近的超市。

　　宋瑾快速买了一些女生用的日用品和小吃，交给张嫣，然后离开了医院。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宋瑾开车，庄辰在一边闭目养神。

　　静谧的车厢，只有发动机的声音，但副驾驶的人整个人都像陷入了某种僵局，消沉、孤寂、封闭甚至是抗拒。

　　很明显的颓败低沉气息，宋瑾能察觉到。时不时扭头看他的动静。不言不语，一动不动的他，让她有点担心。

　　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也不清楚今天的事是不是勾起了他的某些回忆。

　　总之，今天的庄辰很不对劲。

　　到了庄辰小区的停车场，宋瑾把车停好，解开安全带，看着副驾驶阖眼休息的庄辰。

　　她没有打扰他，安安静静坐回驾驶座。拿出手机，自己在一边玩。

　　车内的空气像静止了一般，怕两人在狭小的车内憋闷，宋瑾降下了一点车窗。

　　过了很久，庄辰才醒过来，“宋瑾。”

　　“嗯？什么事，你说，我听着。”宋瑾扭过头，收起手机。

　　像是过了好久，最终，宋瑾只听到庄辰说了两个字，“没事”。

　　宋瑾带着满腹疑虑回了家。倒在床上，想起两人分别时，庄辰沉静如秋水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看到那里有一些忧伤溢出来。

　　看得出来他想掩饰，但是那种周身像是被浓厚阴霾笼罩的气息太重了。

　　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但如果他不说，她不会主动去打探。

　　作者有话要说：　　卡在这里可能会影响大家的心情，所以往下翻，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