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课。

　　高二（1）班的教室中, 教数学的张老师站在讲台上老神在在，锃亮的头顶在黑板前特别显眼：“这次数学试卷我来出题，难度会大一些。大部分同学是肯定做不完的。”

　　“不过啊, ”他拖长了嗓音, 看向了教室的角落处，“某些男生千万不要妄图耍小聪明。考试要公平公正，绝对不能作弊。”

　　张志泽的目光在楚慕遥脸上转了转，意味深长地冷哼一声, 才移开了眼神。

　　班上的同学们都注意到了, 全部半垂着头不说话。张大秃老师看遥哥不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时不时就要在课堂上阴阳怪气地发几句牢骚。

　　不过遥哥虽然成绩不好, 但是作弊可是从来没有过。

　　不禁有人在心里暗暗吐槽，大秃真是什么脏水都往遥哥身上泼！每次轮到他出卷子，就特别喜欢拿竞赛题做压轴题，整个年级就没几个人能做出来，这不是明显为难学生嘛？

　　不过张志泽的话对楚慕遥没有任何影响，他撑着脸半阖着眸, 显然没有把这节课放在心上。

　　张大秃心里的怒火又上升了一大截, 眼皮暴跳, “呼哧呼哧”地喘了好几口气，才忍住往楚慕遥头上甩粉笔头的冲动。

　　他急急火火地上完课, 下课铃一响，就夹着教案气势汹汹地走到办公室。

　　还没等进去的时候, 突然在门口被一个十四五岁的男生拦下，他旁边还站着一个怯懦地垂着头的男生。

　　楚哲笑着对他说：“张老师你好，我是楚慕遥的弟弟，有件事情想和您商量。”

　　张志泽往后退了一步, 轻蔑地居高临下看着楚哲：“你是初中部的吧？”

　　楚哲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硬邦邦的片状物，张志泽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张银行卡，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肥肉都颤了两下。

　　“你……”

　　楚哲微微一笑：“张老师现在有空吗？”

　　张志泽低头看着手里的硬物，不禁捏紧了手指，颤声道：“有、有空。”

　　楚哲浅笑出声，他身旁站着的男生颤颤悠悠的，好像没什么力气，下一秒就要晕倒似的。

　　张志泽禁不住看了一眼，发现他竟然是自己班上的学生。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楚哲挡在男生的面前。

　　五分钟后，三个人坐在学校门口咖啡厅的包间里。

　　楚哲坐在离包间门口最近的地方，对面分别是张志泽和那个瘦弱的男生。

　　也就是（1）班的何明。

　　张志泽率先出声：“何明，你怎么在这儿？”

　　怯懦男生闻言抬起头，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竟然有好几道被殴打的青紫，过长的油腻头发贴在头皮上，试图将部分伤口遮盖起来。

　　楚哲对他的这些伤口视而不见，笑着对张志泽说：“张老师，何明是我们这次计划中非常重要的一环，所以我把他叫过来了。”

　　至于是如何威逼利诱，其中细节楚哲并不想赘述。

　　选择何明，是因为他的家庭背景复杂，楚哲所能提供的一笔资金对于何明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另一点就是因为上次开学摸底考，何明因为被他爸打得下不了床，成为了楚慕遥之外全校唯一一个交白卷的人。

　　也就是说，他这次会和楚慕遥同在最后一考场，而且座位相邻。

　　楚哲将自己的计划和两人详细说来，张志泽一听完，就满脸惊骇，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

　　他哆嗦着嘴唇：“你让我给何明泄露数学答案？”

　　“对，”楚哲毫不在意道，“然后何明会在考场上做手脚，最后只要楚慕遥考好了，那他一定是抄袭何明的试卷才拿到那么高的分数的。”

　　张志泽弄不懂他这么做的原因：“楚慕遥成绩那么烂，什么都不会，你怎么知道他会考好？”

　　楚哲脸色突然冷了下来，他看着张志泽的口袋，那里装着他刚刚放进去的银行卡：“张老师是不愿意和我合作吗？那过一个月评职称的事情……”

　　“别、别！”张志泽连忙说道，“我答应，我答应。”

　　他虽然是实验班的数学老师，但是同年级有好几个竞争力强劲的同事，这一次评职称关乎于以后的晋升，张志泽一直想找些门路，没想到楚哲会找上门来。

　　以楚家的势力，这次评职称肯定是板上钉钉了。

　　张志泽捏紧了口袋里的银行卡，除了职称之外还能得笔横财，让他对付一向看不惯的楚慕遥，当然是乐意之至。

　　楚哲搞定了一个，便将阴沉的目光投到何明身上：“你呢？”

　　何明肩膀微微颤抖，低着头良久，攥紧了放在身侧的拳头，才终于点了点头。

　　楚哲嘴角噙了丝笑，但那眼底细看却隐藏着深深的戾气。

　　转眼到了期中考试这天，高二的考试维持一天半。第一天上午是数学和生物，下午是语文和物理。等到了第二天上午，考完英语和化学，学生们就可以获得短暂的半天假期。

　　而对于（16）班的学生而言，期中考试和放两天假期没有什么区别。

　　褚泽晨搭着楚慕遥的肩膀，身后林谦慢悠悠地晃着，三个人往最后一个考场走去。

　　“遥哥，等半个小时咱们交卷出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褚泽晨一脸兴奋地说。

　　楚慕遥打掉他的手：“不去。”

　　“为什么啊遥哥？”褚泽晨哀嚎，“你这是要守身如玉啊！你看上那个小姑娘不是个学霸吗？人家肯定要好好考试，你顶着太阳在外面等啊？”

　　楚慕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谁说我要早退？”

　　“嗯？”褚泽晨摸不清他的意思，“遥哥你要在考场上睡觉啊？”

　　林谦在后面听到这句话，快步走上来给了他一个爆炒栗子，寡淡的脸上露出几分嫌弃：“是不是傻？”

　　褚泽晨一把捂住后脑勺：“你打我干嘛？”

　　后面人拽过他，指着楚慕遥手里提着的塑胶袋，透过透明的外表，可以看见里面规整地摆放着好几支笔，直尺修正带什么的一应俱全。

　　准备袋子的人或许担心临时出状况，在里面放上了好几只未拆封的笔芯。

　　林谦说道：“遥哥头一次准备得这么齐全，肯定是要好好考试的。谁像你，就想着跑出去玩！”

　　“不会吧，”褚泽晨嘴角抽搐，头上呆竖着的金发晃了晃，“遥哥你来认真的？”

　　楚慕遥低头看着手里的塑胶袋，冰冷的眸柔和一瞬，想到昨晚小姑娘在书桌上跑来跑去给他准备考试用具的模样，嘴角轻微地勾起：“嗯，想考给她看。”

　　“咦——我要被熏死了。”褚泽晨捂着心口，对于空气中弥漫的恋爱酸臭味嗤之以鼻，大步跑着走远了。

　　回头喊着：“那我可不等你，半个小时我就交卷。”

　　楚慕遥轻摇着头，问向身边的男生：“你呢？”

　　林谦扶了把鼻梁上的镜框，将手握成拳：“我会奋斗到最后一刻！”

　　楚慕遥赞赏性地点点头，想到林谦都把卷子写满了，最后拿到的惨不忍睹的成绩，突然觉得有些犯愁。

　　这身边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不灵光？

　　走进考场的时候，楚慕遥淡然地走向最后一个座位，就连褚泽晨都隔着他好几个位置。

　　没办法，他上次交的是白卷。

　　男生靠坐在椅背上，闲适地将塑胶袋放在桌子一旁看着窗外的景色。

　　样子看起来不像是来考试的，倒像是来拍照的。

　　褚泽晨对于他遥哥想用考试成绩来讨小姑娘欢心这件事抱有深深的怀疑态度。

　　看这张脸，就不像是能考好的样子。眉眼线条锋锐凌厉，脸庞俊美邪气，倒像是下一秒就要拿张椅子砸人的角色。

　　褚泽晨啧啧嘴，转回了头。

　　过了几分钟，整个考场上的人陆续来齐。就算这最后一个考场中几乎没人认真考试，他们也自觉来走个过场。

　　卡在数学考试开始的前几秒，监考老师抱着试卷密封袋姗姗来迟，扫了考场一圈，笑吟吟地“呦呵”一声：“各位都来啦！”

　　褚泽晨还心情极好地向他挥手打招呼。

　　就在铃声即将打响的前一刻，门口突然出现了一道瘦弱的身影，他怯生喊道：“报告。”

　　声音小得犹如蚊蝇。

　　监考老师往门口看了一眼，招呼道：“快进来快进来，要发卷了。”

　　何明顶着众人的目光，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脚上明显受了伤。他艰难地走到楚慕遥座位前坐下，那里正是他的位置。

　　楚慕遥的目光在何明的头上转了两转，又很快收回。

　　最后一个考场的考试氛围很差劲，同学们拿到卷子写上个名字学号基本就齐活了。偶尔有人动笔写上两个字以表对老师的敬意。

　　半个小时一到，陆陆续续地就有人往讲台上交卷子。而监考老师早已撑着腮帮子打盹，根本不看教室里的状况。

　　楚慕遥坐在角落，神情专注地盯着卷面，手下笔尖飞快地游走。虽然这张卷子挺简单，但是既然答应了小姑娘要考年纪第一，就不能出一点差错。

　　就在他快要写到最后一题的时候，突然有人动作轻微地碰了碰他的胳膊。

　　楚慕遥不耐地抬眸看去。

　　何明瑟缩着身体，指着地上轻声说道：“遥……遥哥，你能不能帮我捡下卷子？”

　　楚慕遥顺着他的指尖看向地面，发现离自己脚边不远处，正躺着一张字迹密密麻麻的试卷。

　　“刚刚有个同学急着交卷，把我的答题卷带到地上去了。”何明含着歉意道，“我今天腿不方便，遥哥能帮捡下吗？”

　　楚慕遥轻挑了下眉没说什么，直接弯腰伸手将答题卷捡起来递给他。

　　前面的男生双手接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刚刚还满口遥哥谨小慎微的他连句谢谢都忘了说，匆匆地转过身去，好像后面是什么极度危险的存在。

　　楚慕遥眉锋微微皱起，眸色倏地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