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当然是钱老师的连襟。

　　龚校长一边哈哈笑，一边人已经走到了堂屋中，满脸红光：“来跟你报个喜，今年你们班中考成绩不错，应该能走三个县中。”

　　虽然今年中考政策改革了，后港中学的学生也可以报考城里的高中，但是大家还是习惯成自然，基本报考本县高中。毕竟他们县中的高考成绩很不错，还抽过好几个市高考状元。

　　龚校长笑呵呵地扫了眼屋子，认出了向天，立刻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再加上你，我们学校在县里头也是排得上号的。钱老师，你说说看，你这补课叫我抓了个正着，要怎么算？”

　　他声音带着笑，脸上显出了促狭的神色：“你是不是该立个军令状，明年再放颗卫星？”

　　院子里头听到的人都跟着笑，纷纷附和：“应该的，到时候卫星放上天，都拿大奖状。”

　　钱老师却抬起了眼睛，声音淡淡的：“抓到了，那我就辞职吧。”

　　龚校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眨巴了两下眼睛，似乎反应不过来：“这好端端的怎么说到这个了？我开玩笑的，你当什么真。放假了学生有问题请教老师跟开补习班有什么关系呀？”

　　没想到钱老师点点头，认真地强调：“我的确在开补习班，而且准备开大了。一堂课50块钱，就是我的收费标准。”

　　龚校长哈哈笑：“看看你，文艺汇演的时候让你上个台，你死活不肯，明明很会演戏嘛。”

　　“我没有说笑，我认真的。”他眼睛盯着校长，神态不卑不亢，“辞职信我已经拟好了，回去就交给你。我已经决意离开。”

　　龚校长的脸色严肃起来，声音也放闷了：“你别开这个玩笑，好端端的你辞什么职？我晓得现在流行下海做生意，但你不是这种人。你当老师有什么不好？好歹是公家饭碗，旱涝保收。”

　　钱老师的连襟也在旁边帮腔：“就是别看贼吃肉，要看贼挨打。我是做小买卖挣了两个钱，可我吃了多少亏呀。你这公家老师有什么不好的？别瞎胡闹，你跟凤霞说过没有？你辞职了，你老婆孩子吃什么？”

　　“就是为了老婆孩子，我也得考虑将来。”钱老师的目光还在校长脸上，“我我儿子这么大了，我不能耽误了他的前程，我得为他铺路，给他拼一个未来。”

　　院子里头的邻居们在讨论热播的电视剧，倒是没有参与屋里头的话题。

　　校长声音沉闷：“老钱，你也是老教师了，咱们共事这么多年，你摸着良心说，我没亏待你吧？但凡政策允许的，我都给你争取了。你在咱们后港中学有什么不好？噢，你要搞奥数班，搞就是了，我又没说不让搞。你看我们向天不就被你带出来了吗？”

　　钱老师摇摇头：“我在学校顶天的也就是这样，升迁什么的我没考虑过，因为这是你我都没办法解决的问题。我已经花了12年的时间困守书斋，现在该出去走走了。”

　　龚校长急了，他这趟亲自过来找人，就是为了商量暑假提前给初三学生补课的事。结果现在补课补不成不说，人还要走。

　　“你这一走，班上的学生怎么办？老钱，我跟你说，你不能这样不负责任的。你好歹得再带一届学生呀。”

　　钱老师目光平静：“学校就我一个数学老师吗？今年不是新分配来了两个大学生吗，不差我一个人。”

　　“他们怎么能跟你比？他们就是楞头青，哪有什么经验？”

　　“谁不是从愣头青过来的？”钱老师笑了笑，“经验总是慢慢积累起来的。”

　　“那孩子不就被耽误了吗？”

　　钱老师奇怪：“他们没有当教师的资格吗？没有的话，分配过来，那就是国家的责任。有的话，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要扣这么大的帽子，我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龚校长急得不行：“你不就是要给学生上奥数课吗？我们弄个兴趣班也行，课余时间不打扰正常上课。大不了今年你不带班主任了。这个补课费用，原则上还是可以商量的。”

　　他这话说的已经犯错误了，公办学校怎么可以收费补课？一纸捅到教育局那儿去，校长要吃不了兜着走。

　　可见龚校长已经急得不行。

　　钱老师还是摇头：“一节课50块，没得商量。后港太小了，有天赋学奥数的学生没几个，同时还学得起的更少。我留下来没什么意义。”

　　龚校长一口咬定：“我不同意啊，这个辞职报告我不批的。”

　　钱老师无所谓：“我自己办补习班，你扣着档案我也没关系。”

　　校长急吼吼的走了，这头犟驴拉不回头，得找他家里人劝劝。

　　钱老师的连襟跺脚：“我看你是疯了。”

　　被骂的人微微笑：“疯了也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费心。”

　　于是连襟也气呼呼地走了。

　　围观全场的学生们面面相觑。林安下意识地冒了句：“老师，对不起。”

　　如果不是他们提起补课的话题，今天也不会闹成这样。

　　钱老师摇摇头：“跟你们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主意。”

　　宋楠楠有些迟疑：“老师，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虽然现在乡镇教师的待遇不怎么样，但是很快国家就会调整政策。

　　她记得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小学教师收入高于大学教授还上了新闻。给他们上课的教授老婆在附小教书，退休工资差不多要9000块呢。所以教授退休以后直接拒绝了学校的返聘，跟他老婆一块儿搞小饭桌去了。

　　钱老师摇头：“不必了，我知道你想说基本保上还有退休工资这些。看着的确不少，但是如果我挣的够多，这些都不算什么。”

　　宋楠楠不得不强调：“那生源呢？培训场地呢？你自己出来单干，这些事情都得考虑清楚。你打算去哪儿招生？你不是知名学校的老师，想要吸引学生报名其实很难。”

　　“所以要靠你们啊。”钱老师微笑，“起码给我拿个省一回来。如果我带出了两个省一等奖的学生，你们说，会不会有人来报名？签个合同吧，拿不到省一等奖，就按照每节课50块钱付费。除非是试听，否则以后我都不会再给人免费补课了。”

　　屋里头的学生悚然，钱老师的画风未免转变的太快了吧。前脚还清风霁月呢，后脚就拿起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

　　就是很不斯文啦。文化人的事情，怎么能够充满了铜臭味呢？

　　钱老师抬起眼睛，疑惑地看着宋楠楠：“怎么你是觉得你时间多，还是我时间多？闲着无聊浪费的，不拿奖你参加比赛做什么？这又不是兴趣小组。”

　　何淑妍下意识地抱住了宋楠楠的胳膊，想跟老师讲条件：“老师，一等奖是不是有点太……”

　　这高中还没开始呢，大部分人是高二的时候才正式开始比赛。

　　钱老师对着她倒是和颜悦色：“你不用担心，你们两个就是凑数的，我对你们没要求，参不参加比赛都无所谓。”

　　何淑妍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就连准备开口帮腔的林安也被噎得说不出话。

　　宋楠楠咬咬牙：“行，咱们说定了。你帮我们补课，我们帮你打开补习班的名声。”

　　实在不行的话，就问她家晴晴子要钱吧，当妈的为培养女儿掏钱，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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