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经理先注意到了她。

　　顾总的办公室突然多出来一个女人, 刘经理脸上先是震惊，然后又归于平静。

　　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顾谨深察觉到他异样的目光，也往沙发这儿瞥了眼。

　　他稍稍一怔。

　　“瑶瑶？”

　　清瑶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叔叔……”

　　顾谨深抬了抬手, 示意刘经理，“你先出去吧。”

　　刘经理如释重负，抱着文件就溜了。

　　在清瑶的印象中, 顾叔叔一直都是波澜不惊的，而且很温和。从小到大，都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她不知道原来顾叔叔在工作的时候这么严苛, 甚至有点不近人情。

　　“瑶瑶怎么来了？”

　　清瑶把书包抱在怀里, “今天下午没课，我就过来找叔叔了。”

　　顾谨深拿了把椅子放在他旁边, 又在办公桌上给她腾出了一小块地方。

　　“到这儿来坐。”

　　她抱着书包过去。

　　看着专门给自己腾出来的小块面积, 心头微动。

　　她和顾谨深并肩坐着, 顾谨深一边处理工作, 不时会和她聊几句。

　　问她今天上了什么课, 中午吃了什么等等。

　　清瑶知道顾谨深很忙, 后来也就不跟他说话了，拿了本书坐在他旁边看。

　　安安静静, 也不发出声音。

　　顾谨深见她没想说话, 也就投入了工作当中。

　　办公室内很安静，只有指尖敲打键盘的声音，还有翻动书页时细微的声音。

　　阳光渐渐西移, 时间悄然流逝。

　　耳边的键盘敲击声在不知不觉中停了。

　　清瑶侧头看过去。

　　顾谨深嘴角有浅浅的笑意，“好看吗？”

　　她一愣。

　　看了眼手里书——

　　《金融数据分析导论：基于R语言》。

　　“……”

　　书是她从书架上随手拿的，看了那么久其实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她轻咳了声, “还…还行。”

　　顾谨深合上电脑，“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用了。”

　　她又紧了紧手里的书包。

　　从她过来开始，顾谨深就察觉到她一直抱着书包，很宝贝的样子。

　　“书包里藏了什么？”

　　清瑶正犹豫着怎么开口，没想到顾谨深会主动提起。

　　她这才拉开拉链，一边说，“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咚咚——”

　　办公室的门敲了两下。

　　“进来。”

　　方韦拿着文件进来，“顾总，这份贷款的核准文件上需要您签下字。”

　　顾谨深翻了翻，签下名字。

　　方韦又说，“还有，《财经周刊》的访谈定在周五下午两点，访谈结束后正好能赶在四点前出席行业研讨会，时间上顾总您看方便吗？”

　　“嗯，定下吧。”

　　方韦拿了文件出去了。

　　而清瑶伸进书包里的手却停住了。

　　周五下午两点，正好是音乐会的开场时间。

　　可是顾叔叔两点有财经媒体的访谈，访谈结束后还要赶往出席研讨会。

　　唉。

　　顾谨深看向她。

　　“你刚才说要给我什么东西？”

　　清瑶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到叔叔的工作，于是在书包随手抓了个东西拿出来。

　　一小瓶风油精。

　　顾谨深：“……”

　　清瑶：“……”

　　他拿在手里看了眼，“为什么给我这个？”

　　清瑶定了定神，面色自若地开始胡诌。

　　“我看叔叔工作太忙，可能有时候会觉得头昏脑涨，只要涂一点点风油精，就能立马缓解头痛的。”

　　“我有时候练琴练久了头疼就会涂，很有效的。”

　　“一滴提神醒脑，两滴年轻时髦，三滴永不显老。”

　　顾谨深隐有笑意。

　　“好，下次试试。”

　　-

　　跨年音乐会如期而至。

　　乐团一早就抵达了音乐厅，做最后的彩排工作。这场音乐会将由电视台进行实时转播，等于是面对全国的观众演出。

　　不少人都有些小紧张，尤其是排演的时候，有人还因为紧张而弹错音。

　　温浚作为团长急得不得了，一遍遍地叮嘱成员们要放轻松，等以后登上更大的舞台，观众会比现在多好几倍。

　　好在后来排演步入正轨，所有人都出色演奏。

　　排演结束后，乐团成员们就开始马不停蹄地换好演出服，去化妆间化妆。

　　在更衣室，清瑶看着柜子里没有送出去的音乐会门票，心里有些难过。

　　今天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日子。

　　可是爷爷和叔叔都不能来。

　　“清瑶，发什么呆呢。”

　　赵眠眠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清瑶关上柜门，“没什么。”

　　“你待会儿可是要和董大师合奏的，你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嗯，我就是有点紧张。”清瑶敛起神色，“走吧，我们去化妆吧。”

　　两人走后，萧娜重重地关上柜门。

　　“嘚瑟什么啊，不就是个二重奏，又不是她的独奏会，还真把自己当主角了。”

　　“你少说几句。”萧娜的朋友压低声音，又指了指姜妤瑜，“首席还在呢，万一被她听到了又要说你团员之间不齐心了。”

　　“我就要说！谁要跟钟清瑶齐心啊！”

　　那人叹了口气也走了。

　　成员们陆陆续续从更衣室离开，只剩下姜妤瑜还在换衣服。

　　“娜娜，可以帮我拉下后背的拉链吗，谢谢啊。”

　　“好的。”

　　萧娜过去帮她拉拉链。

　　姜妤瑜：“希望今天我们的演出能顺顺利利的，离演出时间越近我就越紧张，生怕出什么事。”

　　萧娜：“能出什么事啊，排练了这么久大家都练得差不多了。”

　　“就怕有意外呀，之前我有个朋友乐团里演出的时候，就有个成员在演出前不小心把琴摔坏了，只能用备用琴。”

　　“你也是知道的，每把琴都有细微的差别，她根本没有时间熟悉新的琴就上场了，结果演奏得一塌糊涂。”

　　“哎呀——”

　　萧娜拉拉链的时候不小心夹到了姜妤瑜的皮肤。

　　她连忙道歉，“对不起啊……”

　　“没事。”

　　姜妤瑜笑了笑，“那我去化妆了，娜娜你也赶紧过来吧。”

　　萧娜点了点头，出神地走出更衣室。

　　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走向了候场室。

　　那里放着所有成员的乐器，包括钟清瑶的大提琴。

　　此时所有人都在化妆室化妆，候场室空无一人。萧娜浑浑噩噩地走过去，在一排大提琴中找到了钟清瑶的琴。

　　她心里燃起了一团火。

　　凭什么钟清瑶能得到和董大师演出的机会！凭什么老师同学都喜欢她！凭什么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她是站在镁光灯下的白天鹅！而自己只能站在她的阴影下！

　　只要有钟清瑶在，镁光灯永远照不到自己。

　　想到这里，她愤然拿起钟清瑶的琴就想摔下去。

　　抬起的一瞬间。

　　她忽然停住了。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她将来是要成为大提琴家的人，怎么可以摔别人的琴……

　　萧娜又触电般把钟清瑶的琴放了回去。

　　神色匆匆地打算离开这里。

　　抬眼的一瞬间，她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钟清瑶。

　　此时正抱着双臂抱看着她。

　　萧娜慌了神，扯出不自然的笑，“你，你化好妆了啊？”

　　清瑶觑她一眼，又扫过自己的琴。

　　“萧娜同学不去化妆，在这里做什么？”

　　“没、没什么！我东西忘在这里了，回来拿一下。”

　　她急匆匆往外走，“我去化妆了，要来不及了。”

　　-

　　演出正式开始，音乐厅内灯光渐暗，舞台幕缓缓拉开。

　　台下观众屏息，静静等待音乐会的开场。

　　随着耀眼的灯光骤然亮起，台上所有演奏者皆被照亮，出现在观众的视线中。

　　清瑶坐在指挥的左侧。

　　她粗粗往台下瞥了眼，黑压压的一片。

　　随着指挥举起指挥棒，所有的乐器开始响起来。

　　一曲毕后，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鞠躬，退场。

　　几个节目过后，就是董思良和清瑶的二重奏，舒伯特《小夜曲》。

　　舞台亮起，聚光灯下，清瑶一身黑色长裙，更显皮肤白皙。

　　黑色的长发披在身后，温婉娴静。

　　小提琴乐声响起，大提琴深沉如海的声音适时加入，配合默契，震撼全场。

　　台下暗处的一个角落，顾谨深静静坐着。

　　目光沉沉注视着台上的女孩，她的每一个细微的摆动都收于眼底。

　　他早就来了。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他。

　　他的手臂随意搭着靠背，西装的银白袖扣上，浮光盈盈闪动。

　　今晚，他的小天鹅。

　　很美。

　　-

　　演出很成功，谢幕仪式过后，音乐厅的听众们也都陆陆续续地离场了。

　　下台之后，清瑶去了趟洗手间。

　　感觉来得太突然，于是就近去了演奏厅内场的厕所。

　　几分钟后，清瑶站起身。

　　脖颈微痒，她摸了下，才发现裙子后颈处脱线了，垂下一根线条。

　　清瑶随手那么一扯——

　　随着一阵“嗤啦”声，她的后背倏然一凉。

　　裙子竟然一直从后颈裂开到了尾巴骨，整个后背都暴露在了外面。

　　清瑶懵了。

　　这裙子是什么破质量！她只是扯了一根线条，怎么整条裙子都裂开了啊！！

　　这里离内场演奏大厅很近，她现在这个样子是怎么也不能出去的。

　　她赶紧给赵眠眠发消息让她来救自己。

　　然而摸了个空。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压根就没带手机！

　　现在只能等有人进来再向她们求助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清瑶蹲的脚都有点麻了，但就是一个人也没有。

　　过了很久。

　　门外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男声。

　　“瑶瑶，还好吗？”

　　清瑶脑海中空白了三秒钟。

　　顾叔叔？！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公司接受财经媒体的访谈吗？

　　隔间的门又被敲了两下。

　　“瑶瑶？”

　　清瑶慢慢地拉开一小条门缝，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叔叔，好巧啊，你也来上女厕所啊……？”

　　“……”

　　顾谨一如既往的沉静。

　　只是眉心微蹙。

　　“没事吧？”

　　他一早就在人群中看到小姑娘拎着裙摆冲进了厕所，但是过了很久都没有出来，生怕她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