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纵身一跃跳进了墨羽为他准备好浴桶，在里面憋了一会气才把头甩出来，水花四溅，又伸出自己肉乎乎的爪子看了一眼。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神判长到底是创世神的妹妹，身份归属神族，她真的会帮魔族吗？

　　此事若是失败，那就真的是一败涂地了。

　　“不行，这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的手握成拳，再次将自己缩进了水里。

　　他既为君，必须铤而走险。

　　泡了一会，门外传来敲门声，墨羽将一身干净的衣服放在了门口，道：“君上，干净的衣服我放门口了。吃的也备好放在厅堂了，您要是饿了就自己去吃吧，我去天堑之崖寻阿月了。”

　　“去吧。”小男孩将门用灵力打开，把衣服拿到手里，看了看，然后僵住！

　　这他妈为什么是女装？

　　他双手趴着浴桶，冲着门外，用听起来很稚嫩的声音大喊：“墨羽！你给我回来！”

　　余音绕了好久，却没有人回答他。

　　他赶快翻出浴桶，抓了一块遮羞布挡在自己的身前，水滴从头到脚的往下滴，在地上留下一摊水纹。

　　然后，拎着那套万恶的女装蹑手蹑脚的向门外走，整个人四分五裂。

　　他昨天被墨羽带走后，就半路摸索着去寻找楚夕了设法将她引去了天堑之崖。他承认，这样确实挺坏的，只能出此下策。

　　而今早靠着墨羽给他的引路符匆匆赶回来，才算是真真切切的看清了这座寝殿周围的环境。

　　可真是又自然，又清新。此殿颇为威风的占领了一整座山峰，环顾四周只有山，顶多扑棱出来两只山雀。

　　而院内的布置更是简单到极致，一架秋千，一颗老树，一张石桌，桌上摆着一副茶具。

　　若非事先知道楚夕是来讲学的，他怕是会以为尊敬的神判长大人是过来隐居的。

　　他痛苦的闭了闭眼睛，抬头看向了天空，可真是蔚蓝蔚蓝的，但这心情真是莫名的忧伤。

　　他把手中的衣服拿到了眼前，咧嘴笑了一下：“真好看，粉色的……”

　　忽的，衣服里飘下来一张纸条，他眼疾手快的将其抓住，看清上面的字，浑身上下的气血都开始翻涌，恨不得把神判长揍一顿！

　　【君上，下去找男修借衣服来不及啦，我就把阿月不穿的衣服给你改了一下，保准合身，信我！】

　　这是合身的问题吗？

　　墨羽这小丫头明明挺乖的，怎么在神判长身边待了一万年就被养成这样了呢？

　　他之前的教育应该没出错吧……

　　孩子绝对不是在他这里被养歪的！

　　——

　　快速窜出院落的墨羽，揉了揉自己火辣辣的脸颊，嘿嘿笑了起来，她完全能想到魔君大人那张脸会有多好看。

　　她就是故意的！阿月说过：你别管他是谁，坚决不能让自己受气，能整就要整一下。前提是得保住小命。

　　墨羽笑够了，从怀中抽出一张符，拍在地上。

　　缓缓的，以符为中心，一个小黑点出现在地面之上，开始旋转，越来越快，越来越大，足以容下一人之后方才停下。

　　见状，墨羽从怀中抽出一根楚夕用过的发带扔了进去，随之自己也跳了进去。

　　此符名定位符，只要将所寻之人的物品扔进去，就能很快传送到对方的身边。

　　若非是要配合魔君大人折腾演戏，这符昨晚就用了。

　　墨羽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会还得想怎么去和天帝和天尊解释，她完全不懂魔君大人为何还要把这二人也引过去，真是肝疼头大。

　　在黑咕隆咚的通道里走了好一会了，墨羽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光点，拔腿就开始冲，一出来就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

　　卧槽！

　　她看见了什么？阿月踩着一个难以言喻的怪物，形状似蛇，本应是鳞片全都长满了脸。

　　这就是魔君大人说的那个东西吗？好恶心！

　　想吐！！！

　　而楚夕站在看起来像是蛇头的位置，时不时暴躁的剁一脚，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别惹老娘”的杀气。

　　墨羽第一次见到这玩意，也不知道是前进还是后退，终归是楚夕眼尖，看见了墨羽，对着她挥了挥手：“小羽毛，你快过来帮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真是够丑的。”

　　说着楚夕又暴躁的踩了脚下的东西几脚，一阵哀嚎立刻响起。

　　“姑奶奶！脚疼！别踩了，别踩了！”

　　楚夕跳了下去，抡起拳头对着那东西就是一顿打，也不知道揍的是哪张脸，气恼的问：“你浑身上下都是脸，是这张脸疼，还是那张脸疼啊？！”

　　“都疼，都疼！”

　　“嗷嗷嗷！！要疼死了！”

　　“求求您停手吧，我们错了，真的错了！”

　　“姑娘，手下留情，我们不吃您了，吃您旁边的那个小姑娘，就放了我们吧。”

　　乌泱泱的一大堆声音混在了一起，七嘴八舌的左一句右一句，音量本不大，但是叠加在一起，震的群鸟振翅而飞，颇为壮观。

　　吃了墨羽？

　　很好！拳头硬了！

　　“错了？我看你们就是欺软怕硬欠教训！”楚夕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三个字基本是吼出来的。

　　火气一上头，动了动脚踝，然后抬起腿，干脆利落的将这丑东西踹飞了出去：“想吃人是吧！我今天就好好教教你们，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她抬手正了正有些歪掉的面具，一步一步向着丑东西走了过去，不知道是灵力太多，还是煞气太重，地面上印下了一排深深的脚印。

　　“跑！！！快点跑！”

　　“慢点！我的脸……啊啊啊，好疼！”

　　“卧槽！救命啊！杀人了！”

　　……

　　“跑？我让你们跑了吗？”楚夕一把薅住的蛇尾巴，在墨羽面前上演了真人八段摔，左一下右一下，反复四次。

　　然后身体高速转圈圈，手一松又将这丑东西甩飞了出去。砰的一下砸到墙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蛇形印子，细看还会有不少的人脸模型。

　　“以后还吃人吗？”楚夕走进，蹲下，对着面前的一张人脸抽了两巴掌，将其打醒然后问着。

　　那张脸醒后，一脸的惊恐，却是死不悔改，颤抖的道：“对……对不起！我们没有办法不吃人！！！”

　　“冥顽不灵！”楚夕抬手是要再抡，想让这丑东西改邪归正。

　　“等等！等等！”一张脸突然大吼了起来：“姑奶奶，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我们也是无可奈何啊，除了吃人这条路我们真的无路可走了！求求你别打了，别打了！”

　　无可奈何？无路可走？

　　楚夕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不对，第一次听见有脸说，吃人是无奈之举。

　　她也不知道说话的脸是哪张，就随便找了一张对视：“为何这般说？林间野兔子，野鹿那么多，还不够你们吃的吗？”

　　“够……”那张脸沉吟片刻，道：“但是我们吃不了。”

　　楚夕皱眉：“什么意思？”她倒是第一次听有人吃不了这些的。

　　“哎！”那脸叹了一口气，“我们吃这些东西就会慢慢的开始腐烂，然后死亡，你看。”

　　他停住了，翻了翻身子，找到了一张腐烂的脸，肉已经被磨掉了，只剩下森森白骨。透过缝隙看去，楚夕发现这蛇的身体里有好多折断的四肢纠缠在一起，根本没有什么蛇的内脏。

　　这……

　　楚夕捂住了自己的嘴，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什么猜想，伸手想去碰，最后悬在了空中，不敢去碰，“疼吗？”

　　很安静，好半晌之后，只听那脸继续说：“疼到麻木就不疼了，习惯了。但更重要的是，我们不想死，只想活，你能懂吗？”

　　不知谁插话道：“其实，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所以格外珍惜这次活下来的机会，哪怕是以这样的姿态苟活。”

　　“去转世吧。”楚夕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刚刚怒火似被什么冲淡了，“这样不痛苦吗？何必呢？”

　　“我们……呜呜呜”话未说完，哭声先至。

　　此事就仿佛打哈欠会传染一样，一张脸嚎起来，所有活着的脸都跟着一起嚎。偏生是干打雷不下雨，但就是一个比一个声音。

　　“别哭了啊！把话说清楚！”

　　“哇呜呜，我们太惨了！！！”

　　“呜呜呜，别杀我们！！！”

　　！！！

　　楚夕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哭声之中，根本没人理她。

　　实在没办法，楚夕只好向墨羽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小羽毛，快点的，你知道些什么吗？”

　　“阿月，我也……不知道。”墨羽闭上了自己的双眼，捂住耳朵蹲了下去。

　　她确实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但是她似乎知道这些脸的身份了。

　　那张一直和楚夕对话的脸……是她死在战场上的父亲！

　　可是她不敢说，不能说，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张脸哭够了，在杂音中道：“我们绝对不能死，死了就没有下辈子了。”

　　这话像是炸弹一样，又掀起来新一轮的哭声。

　　轮回一事就像是给人的生命开启了无限□□，生生不息，一世又一世，以另一种方式获得永生，是灵魂的而非□□的。

　　可是这丑东西却说没有下辈子了，若是知道自己只有一辈子的机会，谁都想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