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黑西装的保镖往前一步，挡在杜丽芳身前，抬脚就踩。

　　然而更快的，是楚卿。

　　上一刻她还坐在沙发里，下一刻她就站在了保镖前面。

　　弯腰，伸手，直起身，一气呵成。

　　杜丽芳定睛一看，楚卿手上已经多了条小奶狗。

　　狗子只有一捧大小，约莫两个月左右，估计才断奶不久。

　　因为被拎着后颈软肉，条件反射的前肢蜷缩，后肢夹着尾巴，被迫露出软软的毛肚子。

　　它直勾勾望着杜丽芳，看起来竟份外可怜。

　　杜丽芳皱起眉头，想起网上楚卿虐狗的传闻，表情顿时就不对了。

　　楚卿也在打量狗子，她将狗子举高到视线齐平。

　　身上皮毛稀稀拉拉，秃落的地方露出粉色的肉，伤疤和皮癣横生，狗尾巴尖也断了，光秃秃地垂着。

　　还有它的眼睛，左眼红肿流着脓水，勉强能睁开，再不医治可能要瞎。

　　完好的右眼，在看向楚卿时，刹那锐利幽深，像见血封喉的乌黑尖刺。

　　可这样的锐利，只坚持了三秒钟，跟着就涣散了，它已是强弩之末。

　　看清狗子的惨状，楚卿不自觉拧眉。

　　原身简直就是个蠢货，冯真说什么就信什么，脑子里装的全是浆糊，没有半点用处。

　　楚卿连忙改拎为抱，双手小心翼翼穿过狗子前肢，避开伤处，仔细检查那些伤。

　　微凉指尖，抚触过细浅的绒毛，那点温温的凉意渗透到皮下，像细润白玉的温度，挨蹭着分外舒服。

　　嬴封原本混沌的意识，瞬间清明。

　　他先是看到一双葱白幼细的手，修剪圆滑的指甲尖泛着漂亮的桃花粉，十指间萦绕若有若无的水生莲花冷香，清浅悠长。

　　那双手，正在他这具狗身上摸来摸去。

　　“这道伤口化脓了……”很轻的声音传来，手上动作更轻。

　　楚卿！

　　嬴封脑袋一转，就看到楚卿那张脸，近在咫尺，触爪可及。

　　尾巴尖断裂的伤口又痛起来，狗子黑眸一厉，果断伸爪子，狠狠挠过去。

　　毛茸茸的小爪子，细嫩的肉垫，挟裹着尖锐爪钩。

　　结果动作太大，虚弱猝不及防涌上来，让嬴封眼前发黑。

　　下一刻，毛爪子软趴趴地滑落在楚卿嘴唇上。

　　嬴封：“……”

　　楚卿：“……”

　　一人一狗诡异对视，时间都凝固了。

　　嬴封率先反应过来，他恼怒地盯了眼没中用的爪子，就着那动作，眼冒凶光爪下二次用力。

　　挠花这个女人的脸！

　　楚卿就感觉到，嘴上毛爪子很轻地揉按了两下，像奶喵踩女乃似的。

　　她忽的轻笑出声，微弯的眼尾溢出一点暖，和煦如白昙，惊艳但稍纵即逝。

　　这是想挠她报复，结果没力气吧？！

　　听到笑声，嬴封冷冷地瞥楚卿一眼，然后扬起狗头扭开，不看她。

　　楚卿眼神戏虐，不过谨慎起见，她还是把狗子抱远一点，不敢挨那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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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人一狗的互动，被杜丽芳看在眼里。

　　从进门起，她就在观察楚卿。

　　网络上疯传楚卿虐狗的视频，她因此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而且狗子身上的伤，确实是人为虐待的。

　　可杜丽芳想不通的是，楚卿虐待了狗子，这条狗为什么还会亲近她？

　　她看得清清楚楚，狗子不仅主动递爪子到楚卿脸上蹭，还信赖到像猫一样踩奶。

　　如果有力气，怕是舌头就舌忝过去了。

　　狗子不会对虐狗者这么亲昵。

　　所以，楚卿虐狗真有几分，假又有几分？

　　杜丽芳眼神闪烁，稍稍对楚卿多关注了些。

　　“杜管家，”楚卿检查完狗子，适才对杜丽芳说，“你刚才说到离婚？”

　　杜丽芳点头，想起来之前看过的楚卿资料，她心思一转，又取出三份文件。

　　她把文件一份份摊开，刻意给楚卿看。

　　“很丰厚的条件，”杜丽芳视线锁着楚卿，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只要签了离婚协议，一栋复式豪宅，一间商业中心铺面，一辆限定版豪车，全是你的。”

　　资料上说，楚卿没脑子没主见，虚荣拜金，还一心想嫁入豪门当阔太，心比天高，就是个势利的外O围捞O女。

　　嬴家开出的条件，足够普通人衣食无忧一辈子，杜丽芳相信，楚卿这样的人是不会拒绝的。

　　楚卿身子前倾，好奇地翻看文件。

　　在看到文件上那无数个零的金额时，她眨了眨眼。

　　哦，最贵的铺面，比不过她从前戴的一对帝王绿镯子，那镯子还不是她头面首饰里最好的。

　　楚卿似笑非笑：“杜管家，嬴家可真……大方。”

　　杜丽芳心下诧异，不满意？

　　这人不是爱钱吗？不是虚荣吗？怎么会无动于衷？

　　杜丽芳双手交叉，严肃的说：“楚小姐，这婚怎么结的，你心里很清楚，嬴家态度非常明确，签字有好处，不签字就走诉讼离婚。”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两种结果都一样，作为非嬴家的外人，我建议楚小姐多考虑，以免得不偿失。”

　　楚卿挑眉，利诱威逼轮着来？

　　趴在沙发上的狗子嬴封，闻言睁开了丝眼缝，他盯着楚卿，眼神嘲弄又讥诮。

　　天真的女人，以为跟他结婚了，就能坐拥嬴氏亿万家财？

　　殊不知，嬴家多得是手段，让她一毛钱都拿不到。

　　楚卿低头，正正捉到嬴封的视线。

　　她勾了勾嘴角，看着狗子嬴封，话却对杜丽芳说：“可以离婚，不过让嬴封亲自来跟我谈。”

　　这话一落，嬴封一爪子怒拍楚卿手背上。

　　来谈，我就在你面前！

　　那点力道如同挠痒，楚卿顺手捏住毛爪子，扯过小软枕塞狗子前爪下，方便嬴封脑袋搁上去趴。

　　嬴封盯着被捏过的爪子，整只狗都不好了。

　　怒气攻心上涌，冲的他意识昏沉不清，很快就浑浑噩噩恍恍惚惚。

　　杜丽芳若有所思，如果一次亲近是偶然，那狗子刨楚卿手背，分明就是宠物狗被主人冷落，为了吸引主人注意力，故意的撒娇行为。

　　楚卿虐狗，楚卿爱钱，楚卿没脑子……

　　所有已知的标签，都和面前的人对不上。

　　杜丽芳甚至在想，究竟是楚卿演技了得，还是她拿到的资料是假的？

　　“说起来，”楚卿悠悠开口，“从结婚到现在，我都没见过嬴封。”

　　原身扯证时，整个过程都稀里糊涂的。?轻?吻?最?萌?羽?恋?整? 理?

　　以至于，楚卿现在对这件事的记忆零碎不清，不清楚怎么领的证，也不清楚有没有签什么协议。

　　杜丽芳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嬴总很忙分身乏术，楚小姐能否换个条件？”

　　楚卿玩味，睁眼说瞎话，嬴封眼下就是个植物人呢。

　　她晃着手机笑道：“网上有些小道消息真荒谬，有说嬴封半个多月没去公司，他出事成了植物人，嬴家要乱了。”

　　听闻这话，杜丽芳的心脏重重一跳。

　　“还有这篇，”楚卿像是在看笑话，“竟然一本正经分析继承权，嬴封从母姓，他同母异父的弟弟要夺权。”

　　这下，杜丽芳惊了。

　　她绷起脸，面无表情的说：“楚小姐，八卦谣言不可信，嬴总身体很好，目前在国外主持分公司项目。”

　　如果不是穿来的，楚卿都要信这话了。

　　不过，杜丽芳越是想要瞒着，她就越是要拿这事来反复试探，让对方惊疑不定，摸不准她的目的。

　　楚卿弯了弯眼眸，意味深长的说：“那我等嬴封回来。”

　　杜丽芳眉心皱成川字，楚卿一再不按套路来，为人和网上传的也很有出入。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她刚才说的话，都足以叫杜丽芳生出怀疑。

　　不能再放任了，这个人要搁到眼皮底下看着，才会彻底安心。

　　于是，杜丽芳说：“楚小姐执意要见嬴总，那就只有住到嬴家老宅去。”

　　楚卿半点都不意外，她细心抱起狗：“可以，不过请先给我找一个大……医生。”

　　嬴封正在抵挡这具狗身的虚弱，冷不丁被抱起来，嗅着水生莲花冷香，他一个激灵，正好听见那女人说——

　　“能给狗治伤的医生。”

　　医生？

　　杜丽芳意外，没想到楚卿会提这么简单的要求，这么痛快就答应搬去老宅。

　　她瞥了眼狗子：“我可以预约拜尔教授，一个小时后人到老宅。”

　　最终目的达到，楚卿满意了。

　　她从善如流，起身就朝外走：“杜管家车在外面？我先行一步。”

　　狗子嬴封甩了下脑袋，视野猛然清明。

　　不能被带出去！

　　嬴封挣扎，掸着脖子，看向杜丽芳，急切地呜呜叫了两声，试图引起管家注意。

　　这个女人会弄死狗，才不会给他找医生。

　　然而，杜丽芳只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

　　瞧着杜管家不管自己，狗子耷拉着耳朵，趴回楚卿手上。

　　他现在是只狗，没人会相信他之前是人，所以他只能自救。

　　楚卿一根指头压在狗子脑袋上，不让它乱动掉下去。

　　“听话，马上给你看医生。”她嘴里轻声说着，知道狗子能听懂。

　　嬴封龇了龇小尖牙，黑浚浚的狗眼讥诮极了。

　　哼，楚卿能有这么好心？

　　这个恶毒的女人，要是有好心这种东西，他就当只真狗，朝她摇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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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楚卿走的那么快，杜丽芳让保镖跟上去，才慢慢回过味来。

　　楚卿突然这么爽快好说话，太不对了。

　　难道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是为了给狗找医生？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客厅里，安静沉寂，就只剩下保姆了。

　　好半晌，保姆期期艾艾的说：“杜管家，我没有偷懒，我每天都有盯着太太。”

　　“楚卿，”杜丽芳理了理黑绸手套，徐徐吐出一口气，“她平时是怎么样的？”

　　资料有误，杜丽芳决定亲自调查了解。

　　说起这个，保姆就精神了。

　　“她啊，以前挺正常，”保姆事无巨细，“那条狗刚带回来，还让我仔细照顾。”

　　“后来，她的生活助理来过几次后，太太就不对了，常蹲厨房里自言自语，说什么对不起，我有必须要心想事成的愿望之类。”

　　“反正神神叨叨，全是那个生活助理教的，太太弄断狗尾巴尖，内疚了好一阵。”

　　“她那个生活助理不是个东西，背着太太打狗，被太太撞见，她就嚷着都是为了太太好，我呸，不要脸。”

　　杜丽芳打断保姆：“所以，楚卿其实对狗还不错？”

　　保姆回：“是不错，除了尾巴尖，其他伤都是生活助理踢的。”

　　杜丽芳沉默了，心底的疑惑，在保姆的话里，解开了一大半。

　　楚卿并不爱好虐狗，相反她对狗不错，所以狗子才亲近她，这就说得通了。

　　一时间，杜丽芳心情格外复杂，是她带偏见误会楚卿了。

　　作为豪门管家，杜丽芳自认为，自己也算见多识广，并不和网上那些听风就是雨的从众一样。

　　可对待楚卿，她却犯了和其他人一样的错误，轻易就下了定论。

　　事实证明，楚卿拒绝离婚的丰厚条件，还讨价还价，甚至同意住到老宅去……

　　一切种种，确实是单纯为了给狗子请医生。

　　想到这里，杜丽芳不自觉生出微末歉疚。

　　保姆还在说：“后来，网上出了虐狗视频，太太像变了个人，经常又哭又笑，像个疯婆子。”

　　“都是那个生活助理教唆的，其……”保姆后面那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杜丽芳抬手打断。

　　保姆噤声，将堵喉咙的后半句，“其实太太也有点错呢”吞了回去。

　　杜丽芳问：“那个生活助理，叫什么名字？”

　　保姆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记不起来。

　　“叮咚咚，叮咚叮咚……”沙发上的手机蓦地响了，屏幕上闪烁着一个名字。

　　那是楚卿忘了带的手机。

　　保姆一拍手：“就是她！”

　　杜丽芳表情微妙，轻吐出屏幕上的名字：“冯真。”

　　保姆在旁喋喋不休：“杜管家，就是冯真教唆太太虐狗，偷录视频发到网上，她还经常打视频电话来刺激太太。”

　　杜丽芳眯眼，如果没记错，她看的那份楚卿的资料，一半都是这个冯真提供的。

　　只要一想到，是这个人提供的假资料，引导她误会楚卿，才有今天这些事发生，杜丽芳就直皱眉。

　　冯真是吧？！

　　她接过手机，冷笑着按下绿键：“我来会她。”

　　保姆倒抽了口冷气，杜……杜管家这是要给太太出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