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研究服在方志刚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他像幽灵一般飘过来握着i71的手摇了摇。

　　“我听中将说你想要知道端泽研究的是什么吗？哈哈哈哈，真是很有志气，你是第一个这么好学的实验体。”方志刚人很热情，也非常地激动。

　　i71看着他用了一个小推车把书推了进来，这座小山在推车里摇摇晃晃，叫人胆战心惊。

　　“这些是什么？”i71问。

　　“数学、物理、生物、化学，从基础教育，到高等教育，这些都是你要学的内容。”

　　i71翻开最顶上上一本书，里面的符号像蝌蚪一样拥挤。虽然他从未见过这些符号，他的脸也下意识地皱了起来。“我要学多久？”

　　“如果是到端泽那种程度，”方志刚想了想，“最快十年吧。按一天学十六个小时来计的话。”

　　他瞥见i71的表情，被逗笑了。“所以说，你想在短时间内完全了解端泽，这是不太可能的。”

　　方志刚拉开了窗帘，窗外触目皆是蓝色的海水，无边无际，辽阔得让将i71禁锢于此的基地总部也显得渺小。

　　“知识就像海洋一样。”方志刚的脊背瘦骨嶙峋，但他看着这片海的眼神却如孩童找到了港湾。

　　“你获得的知识越多，越意识到这片海洋的辽阔。这让人恐惧，因为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被允许寻找答案的时间是有限的。”

　　“我的时间很有限。”i71手上已经拿了一本书，正努力地想要把书里符号给记住，俨然是已经准备十年奋战，刻苦学习了。

　　“哈哈哈哈。”方志刚难得笑得开心，他拍了拍i71的肩膀，“我教你一个办法。”

　　“带着你想知道的问题去寻找答案，而不是被知识淹没，i71。这样，也许你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听说你要去学校上课了吧，要好好和同学们相处啊。”

　　审判庭被迫提前中止后，i71并没有等来惩罚。与之相反，那名叫做阎肃的中将堪称温和地招待了他。

　　他告诉i71，端泽只是去出任务，他很快会回来。i71只需要留在基地总部学习，在学校的考试中取得好的成绩，就可以获得一起出任务的权限。

　　先前的一切全部都被轻轻地放下，i71直觉告诉他事情绝没这么简单，可这已经是他唯一的选择。

　　领i71进入教室的是一个笑容亲和的老师，他宽厚的手掌拍着i71的背，向整个班的人介绍，“这就是你们的新同学了，i71。新同学的名字很特别啊，这个属于机密范畴，同学们自己看着办哈。”

　　下面传来热烈的掌声，那些看起来很青涩的少年少女皆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名新同学背着他过于沉重的书包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还小。”阎中将是这么对老师说的，“如果我们想要招揽他，让他和这个世界建立联系是最好的办法。”

　　“人总是要长大的，再大的孩子也会断奶。等他认识了更多的人，就会冲淡他和他研究员之间的联系。到时候，再发生什么，他就能接受了。”

　　老师明白了，这是怀柔策略。“那需要对他特别对待吗？”

　　“不需要，他们作为实验体一出生就在被特别对待。越是普通的生活，越能够撬开他们的心门。”

　　“保暖思淫.欲。如果他和某个指挥班后备役发展了感情，也不要阻止，反而要大力促成。这在日后会成为我们掌控他的底牌。”

　　下课的时候，有人在后面用笔盖戳了戳i71的背。i71的肌肉一紧，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处在一个纯人类的课堂。

　　他转头看见一个女生，她的长发及肩，手腕上带着一个黑色的发圈，她凑得极近，头发散发着湿润的香气。

　　她还未说话便笑了起来，等到好不容易止住，才道，“你怎么看书一直在皱眉头。”

　　“看书不能皱眉头吗？”i71问。

　　“啊也不是，”她见i71一直等着她的回答，有些窘迫，“我是想说，如果你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她没说的是，她觉得对方这样很可爱。她把头发朝后挽，侧脸上飞起了一抹红晕。

　　“新来的，会打篮球吗？”i71的桌子又被拍了一下。“看什么书啊，赶紧，会我们就出去练练，回头要和三班对打了。”

　　他把书从i71的手里抽出来，“病毒起源。你打算分班的时候去研究所？”

　　“研究所？”i71重复着这几个字。这一天他接触了太多陌生的事物，他自己不觉得，但在其他人眼中看来他的笨拙和生涩却是如此的显而易见。

　　男生解释道，“基础性学习结束后，就会根据每个人的特性分配到指挥部、安全部、研究所等等部门继续学习。”

　　“T病毒大规模感染没有爆发前，在研究所完成学习后就会分配到各分部基地继续对T病毒进行研究。”

　　“只是现在应该不会再派到分部基地去了吧，说起来我们都还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了。”

　　i71把书拿回来，他只记住了一句，端泽也在总部的研究所学习过。

　　男生无奈耸了下肩，“服了你了，你这样体测能过吗？身体素质也成绩的一部分的啊。”

　　他人走到门口，才发现那个新来的竟然也起身跟了出来，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一手勾住了对方的肩膀。

　　篮球在他的手指上旋转，“这就对了。打篮球也是生活的一部分。要是明天就上战场死了，却没打上球，那肠子都得悔青了。”

　　*

　　“i71看起来完全可以适应这样的生活。他甚至没有申请再额外见他的研究员一面。”

　　“很好，但也不能操之过急，已经过去一周了。可以允许他和端泽连线，注意监控通话内容，不要让端泽说出不该说的话。之后逐步将联系频率拉长。”

　　“让他彻底习惯没有研究员在身边的生活。”

　　*

　　每一个学生一周都有一次和家里人通话的机会。他们的亲人大多都被安置在基地总部各个岗位，为之效力。

　　i71捏紧了铁质的话筒，在漫长的嘟声后，那头被人接起。是端泽，仅仅凭着呼吸声，他就认出来了端泽。

　　“i71？”

　　i71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他好久好久没有见到端泽了。为了看书，他不去想端泽，但直到现在，那种想念翻了倍地席卷而来，把他的喉咙紧紧地堵住，让他发不出声音。

　　他好难受。

　　“你在干什么？”i71小声地说。

　　端泽没有答复。

　　i71知道端泽有些问题不能回答。他又问，“你现在怎么样？”

　　端泽隔了一段时间才回复道，“还好，你呢？”

　　i71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但他不想这么说。

　　“过得不好。”i71难过道，“我想你。”

　　对面的端泽只有浅浅的呼吸，端泽听着耳机里接线员的转述，“我认识了很多人，只是睡得还不太习惯。”

　　端泽的面前是一块提词板，上面写着，“我很遗憾。你会习惯的。”

　　端泽摇了摇头，示意周围的听众——这不是我会说的话，他会发现的。

　　他把想说的话写在提词板上，提词板传递了一圈，终于得到了批准。

　　端泽才道，“我会等你。”

　　i71握着话筒半天没有出声，身后的同学等得有些着急，拍了拍他，“你是讲完了吗……你……你怎么把话筒给捏断了！！！”

　　“他又要走了。”i71道，他抬起眼，眼睛已经变得血红。

　　教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丧尸！他感染了T病毒，老师！”

　　平静的生活固然很好，但是并不适合i71，也并不能收买i71。中将以及基地总部的所有人都对i71的判断出现了偏差。

　　他们以为他是尚存人性的实验体，有着理智、懂得克制，甚至于向往着人类的世界，会为了更像人而努力。但他其实只是一头野兽。把一头野兽放入羊群，是他们最大的失误。

　　因为他们给了i71足够的弱点。

　　警报响彻了整栋教学楼，以及基地总部的各个角落，许多工作人员从繁忙的工作中抬起头来，在听清广播内容以后不由得脸色大变。

　　一名携带着T病毒的实验体挟持了教学楼。

　　这就是i71为了解决问题，所找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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