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是见识过军人的粗暴残酷手段，李四心有余悸，不敢抵赖，“王爷在上，小人全说，十二年前，小人是黑水寨村民，我们祖祖辈辈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要北越不兴兵犯境，我们也能安居乐业，可那个时候，北越边境兵常来村子里抢吃的，我们实在是苦不堪言，就盼着朝廷派兵狠狠还击，把他们驱逐出去，后来北越大军犯境，朝廷真的派大军前来，我们十分高兴，心想终于可以狠狠出一口恶气了。”

　　当年百里长卿虽然只有十几岁，不足弱冠，但也跟着父亲上了前线，对当时情形记忆犹新，却并没有打断李四，只平静道：“然后呢？”

　　李四咽了一口口水，继续道：“百里元帅用兵如神，很快就打退了北越敌军，我们村里是敲锣打鼓，欢天喜地，以为以后都有好日子过了。”

　　那一战的惨烈，楚曜也知道，老元帅殉国之后，东澜兵败，边境民不聊生，哀鸿遍野，谈什么好日子？

　　李四眯起眼睛，继续回忆，“那时天寒地冻，天气很冷，有一天，有官军来村里招募工匠。”

　　“招募工匠干什么？”问的人是冯威。

　　李四眼中露出惶然光芒，“我们当时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只知道工钱开得很高，一天三十文，这可抵得上勤扒苦做一个月的工钱了，许多人打破了头抢着去，官军从中挑了三十名身强体壮的汉子，我也在其中，后来到了工地，才知道是凿山，而且要夜里凿。”

　　“为什么？”江夏王浓眉深凝，一身寒意如冰，杀意迸发而出。

　　李四不敢抬头都察觉到一股冰冷的寒意，身子下意识地缩了缩，“王爷，有钱能使鬼推磨，人家工钱出得那么高，一个最重要的要求就是低头干活，不许多嘴，我们哪敢多问啊？”

　　楚曜适时道：“王爷，李四是在醉酒之后，说出他曾是黑水寨村民，被末将麾下副将听到，禀报末将，末将心中起疑，便赶去追问，他酒醉的时候，说当年曾有人招募工匠凿山，醒来的时候，又什么都不认了，末将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便将他带了回来。”

　　在江夏王面前，李四不敢抵赖，他的小命在江夏王手中，根本就如蝼蚁，“我们是白天歇息，晚上做工，二十天之后，工头说第二天就完工了，完工之后，就发工钱，还要请大伙儿大吃一顿，大家都很高兴。”

　　说到这里，李四的脸色忽然灰白起来，仿佛经历过极为害怕的事情，“可是就在那一晚，所有人都死了，一个都没活下来。”

　　冯威额头青筋暴起，“那你为什么没事？”

　　李四惊恐不已，“我不敢隐瞒，我那时候有个相好的，在发工钱的当晚，忽然来找我，非拉着我陪她，虽然我心里急着去领工钱吃大餐，但因为喜欢她，也不敢太惹恼她，就耽搁了一会，哪知我那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弟弟，听说了这回事，竟然冒充我去领工钱了。”

　　“所以，你弟弟代替你死了？”

　　第五卷 尾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堪真相

　　“哎！”李四长叹一声，不知是怨恨，还是庆幸，“我弟弟一向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我后来才知道，他早和我相好的勾搭上了，那天晚上是故意让我相好的拖住我，他去领工钱发横财，谁知，竟然阴差阴错地替我做了短命鬼。”

　　提及那天晚上的惨案，李四至今心有余悸，瞳孔紧缩，当时，他好不容易安抚好相好的，火急火燎地赶到工地，就怕没赶上大餐，可是看到的一幕，当即令他魂飞魄散。

　　三十名一起做工的村民，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显然已经死了，被几个官军一个个丢弃到挖好的大坑里，旁边站着一个面容冷酷的军官，李四认识，就是那个前来村里招募工匠的军官。

　　借着火把的光亮，李四还清楚地看见了他的孪生弟弟，口吐白沫，怒目圆睁，死不瞑目，把他吓得腿脚都软了。

　　“快点快点！”官军一边丢弃尸体，一边还有人在吩咐，“动作快点，把这里清理干净！”

　　李四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官兵把村民们的尸体丢到大坑中，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才使得自己没有叫出来。

　　那些人全副武转，杀人不眨眼，他这样手无寸铁的村民，除了白白送死之外，没有任何价值。

　　“一共三十个！”有人向那名军官汇报，“一个不少，没有遗漏的。”

　　军官满意点点头，“很好，填土，记住，这件事任何人都不得泄露出去。”

　　他们毁尸灭迹之后，终于走了，李四吓得魂都丢了，全身发麻，动弹不得，若不是他孪生弟弟贪财，现在死的人就是他。

　　他害怕被工头认出来，白白丢了性命，不敢回村，也不敢抛头露面，两天之后，天降大雪，白雪皑皑，覆盖了整个大地，随后就发生了雪崩。

　　这个时候，李四忽然明白过来，他们凿山，全是凿的山脚和山腰的部分，若是大雪压山，底部虚空，极其容易诱发雪崩，原来，招募他们凿山的人，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诱发雪崩。

　　雪崩和泥石流一样可怕，任你有通天的本事，面对雪崩，也寸步难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原来所谓的雪崩阻隔运粮路线，竟然是一个天大的阴谋！”冯威牙齿咬得咔咔作响，一双眼睛血红发亮，“到底是谁指使你们干的？”

　　江夏王只是冷冷地盯着李四，不似楚曜和冯威的义愤填膺，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王爷的平静，不过是盛怒的先兆。

　　李四吓得心惊胆战，“小人不知，事后，我不敢再露面，就找个地方躲了起来，后来听说百里元帅兵败，还有人说那条路是大军运粮的线路。”

　　“老子杀了你！”冯威一把提起李四，怒发冲冠，就把他狠狠掼在地上。

　　李四骇然，“英雄饶命，王爷饶命，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当时只想拿几个工钱啊…”

　　原来父亲之死，果然不是意外，百里长卿忽然仰天长笑，笑声中充满无穷无尽的悲怆和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