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看到系统惊慌失措的样子, 哲奈觉得有些稀奇，紧张感反而被冲淡了。

　　“不用这么急……赤司君应该没事。”

　　“就算是男主，被鲨了也是会死的。”系统急促地提醒道。

　　“突发意外本来不在任何主线和支线剧情里, 所以只能是玩家探索过程中过多的巧合导致的。

　　“造成的任何后果……游戏不会采取补救措施。”

　　系统自认为说到这里，已经足够表明事情的严峻性了。

　　然而哲奈似乎并没有把警告听进去, 转过身时, 被街对面刚刚亮起的霓虹灯招牌刺了下眼睛。

　　“真的是凶手出现了吗？”

　　她看着车辆穿梭的马路，头脑逐渐冷静下来。

　　如果赤司在这里被犯人袭击, 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发出, 悄声无息地就被拖走了——就算考虑到武力值差距, 这时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人行道这一侧虽然没有对面热闹，但就与车道隔着一道栅栏, 肯定会有人目睹的。

　　“既然没有引起路人的注意，赤司君应该是自己主动离开的。”哲奈做出判断。

　　系统：“！”

　　“可能是因为走得太匆忙，所以一时间来不及告诉我, 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找到机会吗……什么事会这么紧急？”她一边思考, 一边往下说。

　　如果是他们家里出事, 肯定会派人来接赤司，他坐在车上总是能腾出手给她留一条简讯吧？

　　没有代步工具的话……

　　她想到一种可能性：“他看到了凶手。”

　　就算不是凶手, 那也应该是和案件相关的人，至少, 赤司怀疑是。

　　至于到底看到了什么, 让他产生了这种怀疑，将其他事情撇在一旁……她暂时还想不出来。

　　凶手又不会把标签打在头上，就算是游戏里也不可能。

　　如果他跟了上去……临时起意的跟踪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 一不小心打草惊蛇引起目标注意，就前功尽弃了。这种情况下，他大概很难找到机会联系自己。

　　“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呢？”哲奈思索的目光回到了身后最近的那道巷口。

　　……会吗？她看向树荫与墙面投下的双重阴影，举棋不定。

　　她看了一眼手机，信箱里毫无动静，终于朝前方缓慢地迈出了脚步。

　　两边的围墙很高，零散地放着废弃的纸箱和家具，平常是野猫聚集的地方，融合着污水与垃圾的味道，伴随着一两声猫叫。而眼下静悄悄的，一个影子也没有，也没有风。

　　和热闹外面的街市像是隔了一个世界的结界。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气氛出奇得诡异。

　　哲奈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机，挪动两步后，不想再承受这过分压抑的空气，食指点了点屏幕，举起来往前照亮。

　　幽暗的光亮将地面照得模模糊糊，更衬出了堆砌的纸箱后深色的黑影。她一步步朝拐角走去，抬起手机角度，让电筒光线顺势往角落里探索。

　　……照亮了从墙上流到地上的一团乌黑。

　　哲奈：“……哇。”

　　脑内系统的声音堪比消防警报：“啊啊啊啊——”

　　她盯着地面上的血迹看了一会儿，目光缓缓往上，在尸体的脸部停留，一秒，两秒。

　　哲奈悬起的心落了回去：“我就说赤司君不会这么倒霉的。”

　　虽然游戏里可挑选的男主有很多，但像赤司征十郎这样的人，怎么也是这个世界的天选之子吧。

　　“……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玩家的冷静程度令系统叹为观止。

　　不过她自己清楚这只是表面，又呆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往回走。尽管有了一定心理准备，现场触目惊心的血还是令她有些腿软。

　　很快，视野前方重新落下暖色调的夕阳辉光，给少女的脸颊增添了些许血色，可惜没有多少温度。

　　哲奈没留神崴了一下，还没倒下去，就被后面伸过来的手稳稳当当地托住臂弯扶了起来。

　　“小心。”

　　温和清雅的声线听起来有些耳熟，她回过神来，往回一看，顺着手臂上掌心的余温往上抬起眼睫毛。

　　刹那间，街道上的行车引擎声、路口斑马线上行人交谈的声音都重新灌入耳中，她又被重新拉回到正常的游戏世界中。

　　“冰室前辈……”

　　年长的年轻人微微一笑，眼角的泪痣仿佛也被阳光照得发光：“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吓我一跳呢，听敦说你的存在感有点稀薄，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

　　不，也许是因为在游戏里这就是两个场景的交界处。

　　哲奈嘴唇微动，正犹豫着怎么解释，又听到后边一个声音传来：

　　“黑子！”

　　两人一同看去，冰室很快站直身体，向那边点头示意。

　　隔着一条马路，火神朝他们招了招手，另一只手臂里还捧着M记纸袋，满满当当、摇摇晃晃地贴着他的胸膛。

　　等红灯过去的时间，哲奈也觉得自己好受多了，朝冰室点点头。冰室收回询问的眼神，也很自然地松开了她的手臂，退后一步，重新拉开安全距离。

　　“辰也，你们……认识？”火神一边将快从纸袋里掉出来的汉堡塞回去，一边匆匆问道。

　　“嗯，是后辈认识的朋友。”冰室答道，露出笑意，“怎么，原来你们也……”

　　“啊是啊，好巧啊，我和她——”火神点点头，一边看向哲奈，正要跟他解释，她却严肃地伸出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将后面的话截断了。

　　“火神君，你来得正好。”

　　火神一愣，发现对方的手指似乎冷得厉害，一对浓眉皱起：“怎么了？你刚才——”

　　哲奈定了定神，松开他的衣服，抬手指向了身后。

　　“失踪的受害者找到了，他……”

　　还未说完，两人已经从少女僵硬的表情中猜到了下文，转眼间都变了脸色。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还是说了出来。

　　“他已经死了。”

　　*

　　他们从警视厅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哲奈还没想过会在恋爱游戏里经历这一遭，揉了揉额头，还有些发愣。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总是最容易被怀疑的，警方对这种连环命案更不愿意放过一丝线索。要不是那位杀人鬼总喜欢用剪刀扎人，还把现场弄得鲜血淋淋，留在尸体上贯穿的伤口，让大家难以相信柔弱的女性能做到这种程度，她可能还要被盘问更久。

　　然而，她并不是第一个撞见“死亡现场”的人。

　　系统对赤司的紧张情绪来得有些蹊跷，哲奈也担心他真的出了事，将自己的猜测告知几位警官。他们一听是赤司家的小公子，也十分重视，派人去联络他父亲，又安慰她：“如果是征十郎少爷，应该还可以和凶手周旋一会儿……”

　　看来他的名声都已经传到警视厅了。

　　连这些警察都对赤司这么信任吗？

　　哲奈肃然，故作叹息：“我原本也这么想，但方才我和赤司君有点矛盾……怎么说呢，他可能会受到一点情绪影响……”

　　当然是不可能的，这就是说着吓唬他们一下。

　　果然大家一听，都大惊失色，纷纷侧目：原来大少爷和女朋友吵架之后又撞上了杀人凶手吗！

　　太惨了，赤司君！情场失意，脸都丢到警视厅来了！

　　系统：……

　　“你是不是仗着赤司的好感度太高，根本不怕他扣你分数？”它怀疑地问道。

　　哲奈：“反正他不知道。”

　　总之，有警察去追查赤司的行踪，她总算可以放心下来了。

　　冰室不动声色地抬起手臂戳了戳火神。

　　火神也才回过神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哲奈，倒是没看出多少外露的情绪，但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唇色有些发白。

　　其实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的是，哲奈比所有人都清楚凶手可能的身份。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感到困惑。

　　目前的案件和玩家“诚”在攻略中给出的内容并不一致，加上刚才亲眼所见的“现场”，有许多细节都对不上号。

　　比如，诚抓住的那位凶手，只对长相可爱的小男生感兴趣，与其说像是对某种群体的报复、仇恨行为，倒更像是浓烈的变态兴趣使然。

　　这也说得过去，毕竟是不同的玩家开启的剧情线，游戏系统可能调整过数据，改动了具体情节。另外，也不排除是有人借用“超高校级的杀人鬼”的名义行凶。

　　哲奈正想得出神，眉毛不自觉拧在一起，突然肩上落下带有温度的重量。她一怔，抬头便看到火神严肃的脸。

　　他将刚脱下来的外套给她披上，低低地咳嗽一声。

　　“那个，你的朋友……赤司他，应该会没事的。”火神对安慰人的事并不熟练，正纠结应该说什么好，哲奈稳重地点头，对他很浅地笑了一下。

　　“我并没有那么担心赤司君，就算正面对上凶手，以他的能力，也不会束手就擒的，说不准谁会赢呢。”

　　她将脑子里“喂喂”嚷嚷的系统挥到角落，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只是在想……我们会不会被抢先一步了。”

　　火神：“啊？”

　　“抓住凶手。”她提醒道，忧心忡忡地拖住下颔，“这不是我们之前的目标吗？”

　　——要是被赤司先解决了，她的奖励怎么办？

　　一周后的社团选拔考核已经迫在眉睫了！没有时间留给她慢慢攒体能点了啊！

　　系统：“……”

　　这个重点完全不对吧？！

　　冰室微微惊讶，在两个人之间打量了一下，有些好笑：“你们原来在商量这种事情？这会不会太危险了？就算大我现在是预备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火神硬着头皮说，“谁让我的队友，就是那个青峰啦，他非要和我分出个胜负，看谁先抓住杀人鬼——这可是堵上男人尊严的挑战啊，我也不可能向他认输吧？”

　　“要和同学好好相处啊，大我。”冰室叹息。

　　话虽这么说，两人在国外认识了那么久，早已经对彼此的脾气十分了解。

　　要换做同样的事情，冰室自己也不会主动认输的。他没有再反对，只是挪开了目光，柔和地看向哲奈。

　　“你们之间的事就算了，至少不要把可爱的女孩子牵扯进来吧？”

　　火神没说话，神色一凛。

　　他偷偷瞥着自己的大哥，有点混乱。不会吧，这种感觉……和辰也以前有意无意撩妹的时候一模一样！

　　火神沉思许久，期期艾艾地朝哲奈靠近，趁走在另一边的冰室不注意，对她耳语：“抱歉黑子，你和赤司的关系是……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吧？”

　　哲奈毫无波澜地看了他一眼：“火神君想了什么？”

　　“呃，就是——”

　　“感觉思想有点龌蹉呢。”

　　火神：“不是！”

　　“好吧，我和他没什么关系。”哲奈说，幽深地叹了口气，“如果是火神君的话，跟你透露一下也没关系。其实，赤司君他——”

　　“嗯？”火神肃穆。

　　“他非要说我和他的白月光前女友长得很像，想要——”

　　火神：“！！”

　　火神大我突然想起了最近书店畅销的言情小说：《穿越成霸道总裁的白月光替身后我靠包○养合同成为了世界首富》……什么的。

　　他的表情变得很微妙。

　　哲奈的表情更微妙，侧目：“没想到火神君还会看这种小说，真是出人意料的少女心呢。”

　　“这不是那个很有名的，‘超高校级的文学少女’的最新著作吗？”火神挠头，“我刚回国，对很多都还不熟悉，不就想适应一下日本文化嘛……”

　　“啊，这种事情啊，火神君果然不了解日本文化呢。”

　　“那你说该看什么？”

　　“唔……”

　　别问，问就是《人间失格》。

　　作者有话要说：　　（。

　　注：人间失格的作者是太宰治，好多年前在文学少女某一本里看到，至今印象深刻，感觉充满了日式经典的抑郁风格……（后来文野出来了，似乎就更有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