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的贵宾厅里, 坐在角落的男人脸色铁青，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哪怕他长得英俊，旁边几个年轻的女生, 也只敢悄悄地看，没有去搭讪。

　　李澈定的是今天晚上七点的飞机，因为考虑可以和她多待一会儿再走。

　　每年的这天，他都会回去扫墓。

　　毕竟除了他, 也没有人给那个女人扫墓。

　　挂了电话后，从她家里出来，李澈不知道要去哪里, 提前来了机场。

　　他本来打算等叶雨青从厨房出来，捏着她的脸问问她到底怎么想的。

　　如果不是男朋友，为什么要陪她去见那群奇怪的人, 玩无聊的游戏。

　　带着她去自己朋友吃饭, 和那对夫妻进行四人吃饭约会。

　　今天过来给她做饭又为了什么？

　　他无所隐瞒，早就上当了, 可能觉得对方不太聪明，很好骗, 从相遇就没有设防，所以导致后面的步步沦陷。

　　如今身边不多的朋友、助理都知道他有了女朋友。

　　想要抵赖都不可能。

　　李澈从来没有念头去找一个恋人，他讨厌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

　　还是金钱来往最可爱，冰冷的数字克制而理智, 一笔一笔算的很清楚。

　　可她就这么出现了，仿佛夏日夜晚的一道闪电, 不管你有没有准备好, 倾泄而下，照亮四周。

　　他已经想好倒打一耙, 原来自己在她那里，还不算男朋友吗？那她是和其他男人也这样吗？

　　叶雨青看着积极满脑子想法，关键时候却迷迷瞪瞪。

　　李澈很费解，自己怎么会栽在她手里，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认了。

　　他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那通电话打来。

　　前几天李澈打电话给了大学的学长，今天这个重要的时分，对方打给了他。

　　李澈当时眼皮跳了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犹豫了几秒，接听了电话。

　　牛津有最好的心理健康课程，两个人就是在这门选修课认识。

　　何蒙后面还投资了他在伦敦成立的品牌，两个人关系就更近了。

　　当年何蒙保证一辈子都不会结婚，要孤独到老，大四那年突然坠入爱河，毕业后闪婚很快有了两个孩子，生活很平静。

　　李澈一直以为是这样，前几天的通话，对方还说自己很好，正在全家旅游。

　　他便信以为真了。

　　他如今改变了观念，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

　　电话里的声音慌张而焦虑，歇斯底里。

　　“你是对的，我们这种人根本不应该恋爱结婚，我憎恨我父母，但是我却控制不住自己变成他们，我也不想动手打孩子，也不该打她，我是疯了吗，我每次都会后悔。”

　　“这次旅游我本来想挽回她和孩子，可是她说对我失望透顶了。”

　　“我好想死，可是我不敢，我害怕、我不甘心，我也不想对他们造成更不好的影响。我已经答应离婚了，我应该不会再见他们。”

　　“我根本不应该认识她，这就是一场错。”

　　癫狂之后，那个事业有成、绅士有礼的男人哭了起来，绝望而悲凉。

　　李澈安静的听完，一句话没说挂了电话。

　　他转过身看着厨房的叶雨青，那些话突然压在了胸口。

　　脑子里有点混乱，毕竟在几天前，他还向往过对方的生活。

　　李澈想去说一声，自己要先走了。

　　转念一想，她开口挽留，自己一定会不舍得。

　　他只是拿走了斗柜上的那张合照。

　　风水先生说她会有个幸福家庭，儿女双全，但其实重点不在那个人说了什么，而且她信了，并且满心期待。

　　李澈从来没想过结婚，也不准备要孩子，他天生冷漠而薄凉，何必去把别人牵扯进来。

　　机场的贵宾厅，他从暮色一直坐到外面全黑了下来。

　　直到有服务生来提醒他登机了，李澈这才回过神。

　　李澈拿出手机看了下，她发了两条消息过来。

　　再往下是游戏公司的总经理发来的消息。

　　“您上次推荐的画手叶小姐，合作公司了解后说她很适合！所以会正式邀请对方合作！李总你的眼光真好！”

　　李澈眼眸一闪。

　　她本来就优秀，只是缺少机会，不用他特意再去开红灯就能高飞。

　　前途璀璨光明。

　　――

　　从机场出来，李澈到了墓园已经深夜十点。

　　墓园空荡而寂静，他把菊花放到地上，然后借着一点点月光，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他们生前没有话说，死后就更没了。

　　李澈面无表情看了几秒，转身一个人慢慢往回走。

　　他去了以前那套房子。

　　这是一栋旧的居民楼，一共七楼，每楼两家住户。

　　言传已经被划分到了拆迁的范围，明年开春就会动工，很多人已经提前搬了出去，今夜只是亮了两盏灯。

　　五年前，宋歌在客厅的吊灯深夜悬绳自杀。

　　她没有拉窗帘，所以天亮后被对面的居民看见并报了警，警察通知了他。

　　李澈处理丧事，顺带给这栋其余的13户赔了一笔钱。

　　他不想对方死后被人埋怨。

　　穿过黑暗的楼道，李澈打开了门，里面东西摆放的整齐，一切如故。

　　电视柜摆着一个相框。

　　那是宋歌才结婚的那年，照的一张照片。

　　阳光灿烂，她穿着连衣服，头上扎了条波点丝巾，倚着扶梯笑着，一脸天真。

　　这是自己一直没见过的样子。

　　李澈一直想不明白，那个男人既然喜欢她，为什么要把她娶回家去磋磨。

　　生生让她眼里的光，一点点被磨灭。

　　他那种自私刻薄的男人，根本不该结婚去祸害别人。

　　当初男人喝醉从五楼失足跌落，李澈知道对方没多久就短气了，还有些遗憾。

　　便宜了对方，他甚至希望他曝尸荒野。

　　甚至在对方去世后多年，那种恨意也没有消散。

　　宋歌一直对李澈要求严格，必须成绩优秀，她是读过高中的，所以每天在忙都会抽时间检查儿子作业。

　　李澈也很争气，每次都考第一。

　　可哪怕这样，也没有换来那个男人回头。

　　李远有一副好皮囊，和不同女人绯闻满天飞，宋歌没少受到非议。

　　男人不归家，肯定是老婆有问题，这才不能留住他的人。

　　漂亮又怎么样，儿子成绩好又怎么样，还不是过得不舒服。

　　她听多了，不知道受了刺激，还是报复，勾搭上了学校烧热水的锅炉工。

　　那是个四十多岁丧妻的男人，脸上有一道很大的疤。

　　李澈那天下午请假，意外撞见了两个人从旅馆出来。

　　当时宋歌一脸惊慌，他无动于衷的往前走，并没有停下来。

　　当时在读初中的李澈已经个子很高，他在家沉默寡言，经常会让宋歌觉得惊慌。

　　父子俩这方面的性格如出一辙，当初她就是看丈夫话少又样貌好，才从一群追求者里选了冷淡的他。

　　撞破后的第三天，李澈办理了住校。

　　宋歌看着那张酷似丈夫的脸，又气又恼，忍无可忍的说：“你和你爸爸一模一样！你以后就是他现在样子！你们都是祸害！”

　　说完她坐在沙发上哭。

　　李澈没反驳，只是抱着书往外走。

　　他确定自己不会变成最讨厌的人。

　　李远摔死的半个月后，宋歌吃了大量安眠药。

　　她精神一直不好，当时早就习惯了这样无望生活，变得麻木，直到丈夫的死刺激了她。

　　还也没有脸面对撞破自己出轨儿子。

　　抢救回来后，可笑的是周围人劝说她：你老公已经死了，多想想你儿子。

　　之前所有人让她为老公忍一下，老公死了，别人让她为了儿子忍一下。

　　日子平淡的过下去。

　　宋歌是个合格的母亲，李澈没有饿过肚子，衣服也总是干干净净。

　　但是两个人一直就很疏离。

　　李澈被私立学校选中，高中去了另外一个学校，再到大学出了国，彼此话就更少了。

　　他每个月都会固定给母亲钱，两个人半年才打一通电话，每次通话不超过五分钟。

　　李澈其实偶尔也想过主动一点，可是这么多年早就成了习惯，只好作罢。

　　他其实从来没有怪过她，厌烦的是生活。

　　李澈修学分很快，本来可以提前毕业，可是他却不想太早回国，一边做投资一边读书。

　　毕业后在英国又待了一年才回国。

　　回国的第二周，宋歌自杀了。

　　丈夫没死之前，她也寻过几次短见，只是这次成功了。

　　那天收到警局的电话，李澈没有很难过。

　　没有预料到，但是他不是很意外。

　　她这么多年也很辛苦，这样也好。

　　李澈看着那张多年前的宋歌照片，如果这就是婚姻，为什么那两个人要凑在一起。

　　可能在很久之前，他们也曾经对彼此充满爱意。

　　他想到了母亲那句歇斯里的话。

　　“你就和你父亲一样，你流着他的血，你们都是祸害！”

　　瞬间心里辛辣而悲凉，开始不太确定起来。

　　手机铃声划破了寂静了，也把他从低迷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他拿出手机一看，是叶雨青打来的。

　　李澈划开手机屏幕，对方的声音瞬间驱散了四周冰冷。

　　―

　　叶雨青有点懵，这都快晚上十二点了，李澈怎么回事？

　　以前也不会这样啊。

　　她开始有点气恼，但是渐渐变成担心，对方是不是发生了意外？

　　越想越可能，顾不得置气了，连忙打了电话过去。

　　“你在哪里啊？”

　　李澈报出了一个地名。

　　叶雨青愣了下，怎么突然跑的这么远，看来真的有急事。

　　她放慢语速说：“那……就算有天大的事情，能不能抽五分钟回复一下我消息？”

　　越说越觉得自己油腻，声音也大了：“你从我家离开都不说一声，你当我家超市啊，难道都不怕我生气吗？！”

　　“生气了？”

　　“当然，晚上就吃了一个水果，被你气饱了好吗？”

　　李澈：“我不信。”

　　叶雨青犹豫了下：“好吧……还把烤的两个布丁都吃了，把给你冲的咖啡喝了，真没有其他的了，我现在很生气！”

　　这都怪李澈，早知道是他走了，都些到最后自己要吃的，那就不为了味道好加那么多糖了。

　　真的会发胖的。

　　吃完后她愤愤不平，又把水果吃完才平复下来。

　　就很后悔，能不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