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玫：“不会的, 我根本不会让那种情况发生。我们会一起活下去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突然感到内心某种刺痛。她们似乎从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

　　但此时车里坐着三个人。

　　而游戏规则明晃晃地说着，「幸存者只能有两人」。

　　拿玫抬起头。

　　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万祺惊惶而苍白的脸。

　　她知道万祺此时心中有和她一样的困惑……和恐惧。

　　拿玫低声重复道：“我们都会活下去的。”

　　她希望能将这一点微弱的信念传递给万祺。

　　但就在此时, 他们都听到了某种可怕的声音。

　　沉闷的嚎叫。喉咙卡了痰一般的低吼。

　　非人的、野兽一般的声音，直令人头皮发麻。

　　接着是凝滞的脚步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拖拽着, 在地面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巷口出现了一只血淋淋的手。

　　它沿着破旧的墙面, 留下了湿答答的血痕。尖利漆黑的指甲，反复抓挠着墙面, 像一只发春的猫。

　　手臂后露出一具浸满鲜血的躯体。

　　他无意识地抬起头——应该是“它”——露出一双灰白的、彻底被感染的死鱼眼。凸起的眼珠无意识地抽搐着，眼眶里则爬满了狰狞的血丝。

　　腥臭的味道像病毒一样在空气里迅速扩散开来。

　　它摇摇晃晃地走进了这条巷子。而在它身后……

　　是更多的同类。

　　嗷嗷待哺的丧尸们，伸直了溃烂发黑的手, 直直朝着这辆皮卡爬了过来。

　　“嗷——”

　　“吼！！！”

　　车里的人都震惊了。

　　并且开始进行一段无声的对话。

　　拿玫：「……我还以为这就是个《大逃杀》，怎么一下子又变成了科幻片。」

　　万祺：「啊？这是我们在游戏里见过的那种僵尸吗？！」

　　拿玫：「不，这是美国版僵尸, 是丧尸。」

　　万祺：「WTF？？」

　　这是他们精心挑选的皮卡。车身结实，有防弹玻璃。车窗紧闭, 无法泄露出任何活人的气息。

　　三个人坐在车里本该很安全。

　　但不知为何，他们都有种不祥的预感。——尤其是万祺。她紧紧捂住了鼻子, 大气都不敢出。

　　拿玫转过身去，凝神望着外面。

　　突然, 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一个被开膛破肚的女人——这具残破不堪的尸体, 本该被悬挂在办公室的四楼。

　　接着是几个戴着怪异面具的人。被逼玩俄罗斯轮盘赌的男女。脖子上插着注射器的虾仁。头顶套着黑色塑料的男人……

　　被腥臭的黑血覆盖的衣物上, 隐约还绣着他们的名字。

　　拿玫：「这并不是普通的丧尸。他们全部都是死去的玩家。」

　　万祺震惊了：「还能这么玩？？那如果我死了也会变这么丑吗？？」

　　拿玫幽幽道：「你可以试试。」

　　“嚎——”

　　她话音刚落, 就有一具丧尸嚎叫着, 朝着他们的皮卡冲了上来。

　　它的速度快得非人, 像是认准了目标一般, 一头撞上了窗户玻璃上。

　　“啪啪啪！！”

　　尖利的指甲在猛烈地拍打着玻璃。

　　溃烂发臭的脸被放大了无数倍。粘稠的血都溅到了玻璃上。

　　Valis：「这些丧尸由玩家转化而来，所以它们的战斗力同样会加倍。」

　　万祺吓了一跳，接着又庆幸道：「还好我们的玻璃是防弹的。」

　　然后她听到了一声轻微的碎裂声。

　　丧尸手中握着一把小美工刀，狠狠地凿着玻璃。而玻璃中间出现了一道轻微的裂痕。蛛网一般朝外扩散开去。

　　万祺傻了：“卧槽啊啊啊这是什么假冒伪劣玻璃！！”

　　她太过激动，直接喊了出来。这声音令他们眼前的丧尸们却变得更加兴奋。

　　它们仿佛嗅到了活人的气息，发出了更焦躁不安的嚎叫声。如同漆黑的蚁群一般，将这辆车密密麻麻地围了起来。

　　万祺：「呜呜呜呜呜……」

　　恨不得拿胶布把自己的嘴巴粘起来。

　　玻璃上的裂缝越来越明显。

　　车身又是剧烈一晃——

　　一只丧尸爬上了车顶，它手中还握着一把大斧头。

　　他们被彻底包围了。

　　“啪啪啪！！”

　　“啪啪啪！！！”

　　万祺：「我、我们该怎么办啊。」

　　她抱紧了电锯。

　　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但坐在前排的拿玫和Valis依然很镇定。

　　拿玫环顾四周，转头去问Valis：「所以这也是游戏的一条隐藏规则吗？在这里，死去的玩家都会变成丧尸？」

　　Valis点了点头：「这是可能实现的。高斯公司也有专门的实验室，进行生武器的研发。也许他们在虚拟城市的空气里投放了毒气；也可能在游戏开始前，玩家就已经被植入了病毒。」

　　拿玫嘴角抽动：「难怪我们玩的那个游戏里，医院也在做人体试验。」

　　再一次，游戏与所谓的「现实」高度重叠。

　　但不知为何，她却还是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一个熟悉的身影爬上了车前的挡风玻璃。

　　那张脸亢奋而涨红。变成丧尸的虾仁，恶狠狠地拔下了脖子上的注射器。

　　一丛漆黑的血雨喷溅到挡风玻璃上。而虾仁整个人都俯冲过来，抓着针头，恶狠狠戳向玻璃——

　　拿玫淡定地打开了雨刷。

　　虾仁直接被砸了下去。

　　它后仰的冲劲太猛，像一个突然选择跳水的音乐节蹦迪选手，落进了身后的一群丧尸里。画面顿时变得有些滑稽。众多僵硬而腐烂的身体像多诺米骨牌一样，纷纷摔落下去。

　　拿玫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灵机一动，打开了车内音响。

　　“你你你要跳舞吗……”一个哼哼唧唧的男人，用魔幻又迷醉的卷舌音唱道。

　　拿玫：“要！”

　　一分钟后，拿玫：“不要。”

　　并且愤而关掉了音响。

　　因为虾仁十分顽强地卷土重来，并且再次爬上了挡风玻璃。

　　它的脖子都被扎烂了，头颅直朝旁边歪，和身体只连着一层血皮。

　　但是动作却依然不休不止，像一只上了发条的机器。那双灰白的瞳孔分明毫无焦距，却准确地找到了拿玫的位置——不止是它，所有的丧尸都是如此。

　　拿玫终于意识到问题来自哪里。

　　「它们来得太快了。」她说，「快得好像……一开始就知道要去哪里找到我们。」

　　「这并不符合丧尸的本性。这些玩家根本就没有死在一起，又怎么能这么快地转化——汇合——锁定位置——攻击我们？活人明明还有不少，为什么它们就偏偏就来了这条巷子？」

　　万祺还一头雾水，Valis却已经明白了。

　　「这一切都是被人为操纵的。这些丧尸就是冲着我们来的。」他轻声道。

　　拿玫：「是狗游戏把它们派过来的。」

　　「也许是因为我们躲了起来，没有主动加入战斗；也许是因为这辆皮卡功能太逆天，破坏了游戏的平衡……」

　　「也许是因为我受伤了。」Valis平静地接道。

　　*

　　“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拿玫说，“一，直接开车冲出去。但是问题在于，这辆车可能已经撑不住了。”

　　摇摇欲坠的皮卡。厚厚的玻璃上结出蛛网，不断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万祺瑟瑟发抖地问：“那、那二呢？”

　　拿玫：“二就是开门下车，跟他们正面硬刚。”

　　万祺：“……”

　　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电锯。

　　以及外面丧尸们手中的十八般武器，包括但不限于美工刀、斧头、金属棒、标枪……为什么丧尸们还会用刀枪的！这不科学！

　　“感觉这个方案也不是很可行。”她幽幽地说，“还有三吗？”

　　“很遗憾。没有了。”拿玫露出一个勉强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她转头看了看窗外。

　　昏暗的天空。浓重的血腥味。疯狂而兴奋的嚎叫。即将彻底裂开的玻璃。

　　万祺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我知道了！”她充满希望地问，“那我们假装丧尸呢？就像在之前那个游戏里一样，屏住呼吸，在脸上糊点血？”

　　Valis摇了摇头：“如果在其他时候，或许是可行的。但这些并不是普通的丧尸，它们都受到游戏的操控，大概不会这么好骗。”

　　“——也许它们接受的命令是，无论是死是活，都要把我们给撕碎？”拿玫默默补充道。

　　万祺的希望破灭了。

　　她痛苦地说：“为什么会这么难？这个游戏在针对我们吗？”

　　拿玫却十分惆怅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直到这个时候，拿玫才发现，似乎从进入最后一个游戏开始，她所遭遇的就一直是最高难度。

　　在她刚刚苏醒，还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已经有玩家埋伏在她身边；接着她去找万祺，却正好撞上了一群杀人狂。

　　而现在他们找不到医院，反而被一群突然出现的丧尸包围了。狗游戏就是明目张胆地在针对她。想必一百个人里，没有谁的运气会比她更糟糕的。

　　拿玫：“QAQ爸爸怎么办，我再也不是锦鲤了。狗游戏想害我。”

　　Valis：“没关系，还有我。”

　　他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说话的语气依然笃定而温柔。

　　这自然而亲昵的动作却让拿玫心尖一颤。

　　这绝不是能写在程序里的行为与反应。

　　他永远相信她，永远站在她身边——无论他扮演的是翻手为云的神明，还是受伤的、疲惫的肉体凡胎。

　　所以她也一定要做点什么。

　　拿玫满血复活了。她感觉自己如同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

　　“那么，我决定选择方案一了。”她信心满满地说，“是时候为大家展示真正的车技了。”

　　发动机响了——

　　丧尸们更加兴奋。车身被拍得哐哐作响。

　　拿玫：“撞死它们！！”

　　发动机发出了轰鸣。

　　丧尸们簇拥着这辆小皮卡，像是在搬运食物的漆黑蚁群。

　　皮卡艰难地动了两步。

　　又停下了。

　　……发动机熄火了。

　　拿玫：“……我就知道这破车靠不住。”

　　万祺：“凉了，彻底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