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少嗔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我发现了几部电影, 很有趣, 很想看, 但又找不到人陪。”柯少嗔故作唉声叹气地遗憾说：“你知道，我没朋友的。”

　　尹司锦一听, 眼神微微变了变，变得有些心软，望着柯少嗔的目光带着怜惜。

　　他当然知道，柯少嗔这些年为他所受的苦与累, 知道柯少嗔过得有多委屈。

　　柯少嗔心中偷偷一笑, 看准了平日脱俗出尘，如遗世孤松的尹司锦, 却永远在他面前无法保持淡然心境这点可爱的“小毛病”，所以总是能将对方拿捏得准准的。

　　“影片我已经在家里准备好了，只是过来看看, 不行吗？”影帝柯少嗔, 用可怜兮兮, 孤苦无依的目光看向尹司锦。

　　见一向说一不二, 雷厉风行的柯少嗔露出这种表情，尹司锦慌乱之下, 一句“当然行”险些破口而出。

　　但眼看“时限”越靠越近，他不敢再和柯少嗔有过多的接触, 万一真的像十年前初见时柯少嗔所说的一样, 二人成为了伴侣, 那他死后, 独留下柯少嗔一人，如他当年一般蹉跎人生，又该怎么办……

　　遂沉默下来，缓缓低下了头，用寂静来婉拒柯少嗔的请求。

　　“偶尔自私一下怎么样。”柯少嗔握上了尹司锦的手，“向爱你的人展现自己的霸道与渴求，可是身为被爱之人应有的权力啊。你难道不想陪在我身边吗？”

　　“可是我做不出那种自私的事情！”尹司锦看着柯少嗔无所畏惧的表情，心中忽然冒出一股无名之火，觉得柯少嗔根本不懂自己到底有多痛苦，甩开柯少嗔的手，对他说：“如果你站在我的处境，你还能做出这种纠缠我的事情吗！”

　　“不能。”柯少嗔看着尹司锦，笑着说：“但我不是你，所以我能做的出来这种事。既然你不肯自私一点的话，那就我来。”

　　他走上前，拉住尹司锦的手，说：“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这点愿望你都不能满足我吗？”

　　“……”尹司锦别过头去，愤愤不肯看他。

　　“以为认识的时间短，我就不会伤心，是谁告诉的你我是那种寡情的人？不管是喜欢你的时间一天还是一百年，我的喜欢都不会消失不见，说不定还会因为欲求不满所以心心念念的越来越喜欢你。你知道我是一个很霸道的人，看见什么好东西，就全都想要纳入囊中，收管在自己手脚所能触及掌控的地方。现在我什么都有了，唯独最重要的你却一直不肯过来，我的世界就总是缺一块的。”柯少嗔道：“看你这不肯承认的样子，闻名天下的妖界之王，什么时候做起小偷来了？把我的心拿走之后，就再也不还回来，而且现在还不认账。”

　　即便知道柯少嗔在说歪理，但尹司锦还是不可避免的被他的情话说得面上一红。

　　千年时光，他何曾听人说过这种话。更别提说话的人，还是那个他思念了那么多年，又惦记了这么多年的柯少嗔了。

　　“可以的话我也想还给你，但你给我机会了吗？”尹司锦无奈道：“我又该怎么还。”

　　“说拿就拿，说不要就不要，我有这么好打发？”柯少嗔道：“再说了，这颗心是我送出去给你的，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要回来的道理。我柯少嗔可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一下说偷走了心要你负责，一下又说不想要回去，真是什么话都给柯少嗔说完了。尹司锦没好气道：“那就把我忘了。”

　　“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你是我不能忘的人，自然是忘不了。”

　　尹司锦还想再说，柯少嗔却抢先道：“司锦，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我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但我做这些并不是想挟恩图报，让你觉得愧疚，我只是希望你能够过得幸福。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可以做。就算这个世界要与你为敌，我也能把这个世界训服好了送给你，说到做到。所以，别提什么痛不痛苦，折不折磨，那些根本不重要。我不放弃，你也不要放弃，好吗？”

　　尹司锦闻言，心中酸涩无比。柯少嗔越说得轻描淡写，无关痛痒，他就越明白柯少嗔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到底付出了多少。心中的愧疚也就越多。

　　“很久以前，有一个哥哥曾经和我说过一句话。‘人总是要有希望才能活下去’，可是现在我觉得那句话后面应该再加一句，‘心怀希望的人，总是会遍体鳞伤’。我真的不想再看你痛苦挣扎下去了。”

　　“那你只需要把遍体鳞伤溃不成形的我全部接纳就好！”柯少嗔说：“地狱我早就见过了，所以我才更加清楚的知道，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天堂！只要我还没有将你拯救，那我就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打败。”

　　“为什么要那么执着……”

　　“在你的事情上，不管多少次我都不会放弃的。”柯少嗔道：“你应该清楚，我这个人有多固执，你是拗不过我的。”

　　尹司锦苦笑一声：“我本来就没有多少的克制力，说出这些拒绝的话，已经用尽我全身的力气了。”

　　如果不是害怕柯少嗔未来会伤心，他甚至比柯少嗔都要千倍百倍的迫不及待想要与他在一起。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笑着拉过尹司锦的手，柯少嗔对尹司锦说：“你一定会满意我们的新家。”

　　尹司锦抬起食指准备开门，问：“在哪里？”

　　“在那之前，和你手下的领主说一声比较好。”柯少嗔道：“尤其是，这百年来，一直侍奉在你左右的那位。”

　　尹司锦不怎么在意这种事，但既然柯少嗔这么提了，他便这么照做了。

　　临海而居，建立在悬崖峭壁之上的古朴城堡中，一老朽苍衰的妖怪，睁着浑浊的灰色眼瞳，和那老树皮一般褶皱的脸，欣喜地看向过来看望他的二位贵客。

　　尹司锦伸出手，扶住了对方要下跪问候的动作，说：“无需多礼，坐下好好休息。”

　　老妖怪看上去很是赫然，寂寥说道：“怪我不中用，现在别说照顾王了，连自己的事情都要害得王来操心。”

　　尹司锦看向对方苍老的面孔，只觉得一段时间不见，对方又衰老了许多。脑海中不自觉浮过眼前妖怪年幼时，仰着头用稚嫩而又敬慕的目光看向他，说“愿竭尽此生所有心力，侍奉在王左右”时的画面。就在他毫无察觉之时，时光匆匆而过，幼童变成了老人，早已年华不再了。

　　对方也的的确确，如当年初见时所说的那般，用了数百年的光阴，去尽心竭力，侍奉于他。最常做的事情，不是替尹司锦嘘寒问暖，排忧解难，便是暗自难过，自责无法为主人分担痛苦，重获笑颜。

　　“只凭我的能力，无法让主人露出真心的笑容，我真是个不合格的仆人。”

　　这句话，几乎成了老妖的一个心病，他担心即便自己死后，他的王也依旧被困于无人知晓原因的囚笼之中，失魂落魄，郁郁寡欢。

　　直到，十年前，那个人类少年的到来。

　　他才终于明白，他的主人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等待的到底是什么。

　　心中悬着的石头落地，多年心愿终于了去，即便是就此寿终正寝，他也能无牵无挂，无憾地闭上眼睛了。

　　柯少嗔道：“抱歉了，要把你敬爱的主人带出去一段时间。”

　　老人却看起来十分的高兴，乐呵呵说：“说句不敬的话，我们的王，就拜托给您了……”

　　柯少嗔捉狭道：“还以为你会大叫‘臭小子又要把我们的王拐去哪里’呢。”

　　老人眼睛弯了起来，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他此时心中再也没有初见柯少嗔时的提防警惕审视怀疑，更多的还是一种安心的寄托，一种深深的信赖与希望。

　　“就算我再怎么担心，王还是会偷偷跑去人间看你。”

　　尹司锦安然端坐着的身子忽然不自然的过分挺直起来：“你是如何……”

　　老妖慈祥笑了起来，脸都皱到了一起，浑浊的眼睛中闪过了一丝精明的狡黠：“奴才伺候了您数百年，这点小聪明还是有的，只要是主人的事情，奴才我总是能猜得到□□分……”

　　尹司锦看上去有些懊恼，他还以为自己隐瞒的很好，没让任何人、包括柯少嗔知道呢。

　　“自从大人您来了之后，主人一直都很开心。”老妖看向柯少嗔，说：“本来，我以为，主人他是不懂爱的，或许就像这照耀大地的太阳，温暖博爱，却无人可以靠近，孤零零的让人心疼……直到您出现。”

　　“他在我心中，也是轮耀眼无比的太阳。”柯少嗔笑着说：“独一无二。”

　　说句并不过分的话，没有了尹司锦，柯少嗔的世界毫无疑问会瞬间陷入黑暗，再也找不到一丝一缕的阳光。尹司锦是他继续生活下去的光。

　　尹司锦目光偷偷看向柯少嗔，看样子很是不好意思，但嘴角，却不自觉带着笑。注意到这一点的老妖又继续说：“主人很少笑，但每次看向您的时候，他总是带着笑意。视线一直停留在您的身上，眼神也永远都是炽热的。充满了眷念和温柔，是老仆我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的模样。”

　　宛如说自己的后事一般，他用缓慢的，低沉的，却又温柔的声音，对柯少嗔说道：“您对主人而言是特殊的，请千万，千万不要放弃他。这是老仆我这辈子，最后的请求，希望您能听进去。”

　　“放心。”柯少嗔看向尹司锦，笑着道：“他就是我的命，我怎么可能放弃。”

　　“这样，我就安心了。”老妖欣慰的眼中，闪过一抹不甚明显的水光，故作随意的用手揉了揉脸，对尹司锦说：“主人，老仆这边没什么好担心的，妖界我们领主会尽心竭力替您照管好，请放心和大人一起去人间，享受人生吧。”

　　“我会的。”

　　带着尹司锦去见了陪伴在他身边多年的老妖，避免了未来尹司锦，连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和对方见到，对方就已经逝去了的遗憾，柯少嗔和尹司锦回到了人间。

　　“他是个好手下。”柯少嗔感慨着说：“我们两个，其实很幸福。身边有那么多忠诚于我们，关心着我们的人。”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只到我腰这么高。”尹司锦看上去有些情绪低落，用手比划了一下高度，说：“但那个时候起，他就是这种一板一眼的性格了。总是把我的事情看做比天还要大，稍微弄砸一点工作，都会气恼的饭都吃不下去。”

　　“但现在已经彻底是个顽固老头了。”

　　“……”

　　尹司锦眉间郁结萦绕不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轻轻叹了口气。

　　“你看到了？他脸上的死相。”柯少嗔说：“他活不了多久了。”

　　“嗯。”尹司锦轻轻应了一声，道：“时间便是这样，幼童终会变成老人，不希望逝去的东西无论如何都留不住。”

　　“不打算帮他做点什么？”

　　话虽这么说，但柯少嗔知道，这句话问也是白问。答案早已经确定了。

　　尹司锦摇了摇头：“我和故人作了约定，不会再随意延续他人性命。而且，就算此时延长了他的寿命，以后也还是会有告别的一天——他即便获得了长久的人生，亲眼目睹身边的亲人接连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恐怕也不会有多幸福吧。”

　　“就像以前的你一样？”

　　尹司锦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似乎是早已经习惯了：“活得久了，就算不想看见死亡，也总是会看得见。”

　　“那就去看点，不论时间如何流逝，也总是能永远存在着的东西。”

　　说话间，柯少嗔带着尹司锦走进了影音室。打开投影仪设备，将墙上的灯光按钮关掉。然后拉着尹司锦的手，坐在放映室里的沙发上，说：“人间的电影，你还没怎么见过吧。”

　　尹司锦收敛心情，没让自己的失落害得二人之间的气氛也变的不好起来，笑着说：“嗯，听说过，但没有实际看过，好期待啊。”

　　“以后想看电影在家里就能看了，我准备了很多经典电影。”柯少嗔道：“刚才光顾着说话，没来得及带你好好逛逛我们的家，我准备了很多人间的新鲜玩意，到时候看看喜不喜欢。”

　　尹司锦道：“只要是你给我的，我都喜欢。”

　　柯少嗔笑着说：“这么轻易就满足了啊，你这样很容易被我欺负的知道吗？”

　　尹司锦说：“我知道你不会。”

　　柯少嗔狡猾凑近笑道：“你确定？”

　　“……”

　　“怎么了？电影不好看吗？为什么总是盯着我。”柯少嗔说：“我以为你会喜欢这种片子。”

　　“好看是好看……”尹司锦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羞恼，他道：“你这样子，我根本静不下心来去看……”

　　“为什么？”柯少嗔双手攀上去，环住尹司锦的腰，厚颜无耻道：“你看你的，我抱我的。”

　　喜欢的人就在身边，难道不想凑近一点，在自己的身体上，染上对方的体温吗？柯少嗔反正是忍不住的。

　　尹司锦心脏乱跳，面红耳赤，只庆幸这里足够昏暗，身为人类的柯少嗔看不见他此时的模样，羞愤道：“少嗔！”

　　“嗯？”

　　“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柯少嗔动作越来越不规矩说：“‘欺负你’这样？”

　　“不要……”尹司锦认输了：“不要欺负我。”

　　他总觉得现在的气氛好奇怪，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但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出来，也弄不明白。

　　“是哪张嘴在拒绝我？让我看看……”柯少嗔凑到尹司锦身边，轻轻吻了吻尹司锦的耳垂，在他耳边低声细语：“说起来，有段时间没见，我身上似乎都没有你的味道了，再给我留点吧……”

　　尹司锦红着脸说：“现在这样就足够了吧！”

　　“当然不够。”柯少嗔侧过头，吻上尹司锦的嘴唇，喃喃说道：“这才一个月的份。”

　　“唔……”

　　“这样是两个月……”

　　柯少嗔声音含笑，将浑身瘫软的尹司锦压到沙发上，低下头细细品尝：“三个月……四个月……”

　　尹司锦简直要被溺毙在柯少嗔的气味当中，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怎么办，这种感情，这种让他大脑眩晕，无所适从的情绪，他该如何去应对。

　　柯少嗔看着尹司锦这幅诱人的模样，终于忍耐不住了。什么狗屁电影直接丢到脑后，把尹司锦从沙发上抱了起来，一脚踢开门，将他抱向了最近的客房。

　　“怎，怎么了？”视野触及屋外的阳光，尹司锦面红耳赤，无措躺在柯少嗔怀里，以手掩面，只觉得浑身滚烫，气息紊乱粗重，没有半点力气，慌乱问：“我这是怎么了……？”

　　“放心，交给我……你只需要享受就好。话说，你不觉得，只在我身上留下气味很不公平吗。”柯少嗔低头看向尹司锦，笑着道：“我要在你的身上，也确切留下我的气味才行。”

　　“该，该怎么做？”尹司锦迷茫道：“我不知道……”

　　“我来教你。”柯少嗔嘴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目光温柔，像是在看自己至高无上的珍宝，笑着说：“让我们一起快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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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不公平了。”

　　躺在床上，尹司锦抱着柯少嗔宽厚光洁的背，低声自语：“我觉得自己好吃亏……”

　　柯少嗔轻笑，声音隔着胸膛直接传到尹司锦紧贴着他后背的耳内，带着低沉的磁性：“为什么。”

　　尹司锦微微抬起头，往上躺了一点，看着柯少嗔那双含情脉脉，温柔到让人甘愿沉溺其中永不挣脱的眼眸，红着脸说：“你什么都记得，可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以前我们应该有很多很多这样的回忆，可我将你那些好看的样子全都忘记了……所以好吃亏。”

　　柯少嗔低笑出声：“每次听你说这个话，我都觉得很有趣。”

　　也只有尹司锦会在初次之后，和喜欢的人讲这样的话了。

　　明明平时在他面前总是那么容易害羞，大胆起来却是谁都不能及。

　　“因为你好熟练啊……感觉自己错失了好多好多东西……”而且刚才柯少嗔还说了“每次”，意思是这样的对话不知发生过一次了。尹司锦贴在柯少嗔耳边小声说：“我好嫉妒‘我自己’。”

　　柯少嗔失笑，抱着尹司锦在床上滚了一圈，将尹司锦压在身下，揽过他的腰，手掌扣住，说：“没关系，我们可以现在补偿回来。”

　　“嗯……”尹司锦修长白皙的手臂环上了柯少嗔的肩，喘息着低声说：“少嗔，我爱你。”

　　柯少嗔手指轻轻缕过尹司锦那如瀑般柔顺的墨色发梢，将它们收在一旁，笑着问：“我也爱你。”

　　“有多爱？”尹司锦难得露出了吃醋的小孩子气一面。

　　柯少嗔眼中写着深情，趴在尹司锦的耳边，对他耳畔低语：“比你爱我多一点……”

　　尹司锦咯咯轻笑：“你好狡猾……”

　　……

　　事后。柯少嗔带着尹司锦去洗澡。尹司锦没看见偌大的浴室中哪里有水，看见那几乎像是个小泳池一样的青瓷浴缸后，聪慧明白它的用途，下意识想要使用妖力，将里面汇满清水，柯少嗔却走过来，手把手教他：“只要打开这里就行，你试试？”

　　尹司锦修长的手指轻轻推了推样子精美，宛如雕饰物的龙头，哗啦啦的温水便从里面流了出来，好奇的说：“和你以前家里的不一样。”

　　以前的家，是指那些贫民窟一样的出租屋吗。柯少嗔笑道：“是啊，喜欢吗？”

　　“喜欢。”尹司锦脸上带笑，跟陷入恋爱中，智力狂降的小傻瓜一样，不管柯少嗔说什么，那都是觉得好的。

　　“躺进入之后，滋味更好。”柯少嗔诱惑道。

　　完全不知道柯少嗔话中背后含义的尹司锦点头：“嗯，进去吧。”

　　柯少嗔一幅坦坦荡荡的模样，对尹司锦介绍说：“还有按摩功能，水流会自己动起来……来，你坐这边，这边我们方便一点。”

　　尹司锦眨了眨眼，目光十分纯洁：“嗯？”

　　什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