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暗又去项焕的学校、常去的公园、篮球场、竹林，甚至连附近的商场都找了一遍，却还是一无所获。

　　等他疲惫地开车回到家，却在楼下发现家里的灯亮着的时候，忍不住快速跑上了楼。

　　这回开了门，项焕已经回来了。

　　陈暗走到项焕的卧室门口，看着他已经躺在了床上，胳膊挡住了双眼，陈暗不知道他睡着没有。

　　他就靠着门，这么看着项焕。

　　倒是项焕在一片静默中突然说，“我们聊聊？”

　　陈暗便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床边。

　　项焕把胳膊从眼睛上放下来，坐起身，直视着陈暗的双眼，这时陈暗才发现他的眼睛有点红。

　　刚要说话项焕却先一步发问，而且问得相当直白：“你真的喜欢项则野？”

　　陈暗没有办法昧着良心否认过去的事，人都走了那么多年，现在说喜不喜欢又有什么意义，一切都是过去时了。

　　项焕脸色发白，眼角却更红了。

　　“那你当初养我是因为喜欢他？”陈暗不知道项焕的问题为什么能这么直戳他的心。

　　项焕看着他微微张开的唇，却再次失望了，他给不了自己否认的答案。

　　最后，项焕又问了一个问题，“我跟他…长得很像么？”

　　这回倒是肯定的答案了，陈暗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小孩，轻轻吐出了一个“像”字。

　　可是项焕却一点也不想听到，甚至对那个从未见过的亲生父亲产生了恨意。

　　陈暗居然因为喜欢他，心甘情愿替他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

　　怪不得，怪不得当初在火锅店里，那个女人会说出那样的话，现在他全都明白了。

　　“你最好离那个变态远点，他就喜欢你这种。”

　　他不是喜欢这种，而是喜欢那个人。

　　他只笑，自己居然明白得这么晚，这么傻，从来没有怀疑过陈暗所谓的“好朋友”。

　　“你看着我跟他长得越来越像，心里在想什么呢？”项焕捏紧了床单，“会不会想让我喜欢你？”

　　项焕问出这句话，整个人仿佛虚脱一般。

　　而陈暗听到最后一句，猛地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错愕，仿佛第一次认识项焕般。

　　“我从来没把你，当成过他。”

　　陈暗已经走了，项焕一夜未眠。

　　陈暗开始躲着项焕，那段无疾而终的青□□恋，与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因为项焕的一句话，都显得心机深沉，蓄谋已久。

　　陈暗扪心自问，当时确实是因为他是项则野的儿子，为了给自己留个念想，他才养了他。

　　但是这么多年的感情，这么多年的相处，就能因为一个不够“纯粹”的开始而烟消云散了么？

　　他忽然开始害怕看见那张神似项则野的脸。

　　项焕后悔了，后悔那天问了那么多，说了那么多，现在他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发现，陈暗在躲着自己。

　　一开始，两人好几天都没有见面，倒是蒋星过来了，后来一直没有陈暗的消息，项焕才知道蒋星是陈暗叫过来陪他的。

　　一个星期后，项焕实在受不了了，去了店里，他从没有这么长时间见不到陈暗。

　　可是牧牧却告诉他陈暗刚出去出差了，“有什么事需要他去出差？”

　　“还是供应商那边，听说那边想扩大规模，便想着叫陈暗过去看看需不需要增加订单量。”

　　项焕听完没说话，牧牧看他脸色不好，问道：“小焕，你跟暗哥吵架了？”

　　不是牧牧太敏感，只是要出差暗哥都不跟项焕说，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项焕说没事，便径自去上楼了。

　　他坐在陈暗的床上，拿着手机删删减减，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发。

　　牧牧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跟暗哥说，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

　　这是项焕人生中最长的一个暑假，足足有三个月，本来项焕还觉得这时间太短，根本不够他们玩的，到现在却觉得这时间太长。

　　又过了三天，陈暗终于回来了。

　　那时项焕正坐在阳台的躺椅上发呆，远远望见一个熟悉的影子，立刻就站了起来。

　　而陈暗走到自家门前，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朝上看了一眼，就看见了项焕也在看着他。

　　四目相对，项焕叫了他一声，然后跟他说：“我有话跟你说。”然后好像生怕他又跑了一样，噔噔噔地跑下了楼。

　　牧牧站在前台，看着大堂里的这俩人跟演情深深雨濛濛似的，实在受不了了，煞风景道：“暗哥你吃了没？没吃我去给你热点吃的？”

　　陈暗提着一个旅行包，说：“不用”。

　　项焕接过包，跟在他身后上了楼，门刚关上，两人就同时开了口。

　　“我…”

　　“你…”

　　项焕道：“你先说。”

　　陈暗也不看他，低头整理着背包，“你也大了，当初是觉得店里你也不常来，咱们挤一挤就行，但你还是需要独立空间的，这间房你继续住着，我搬到你莫哥那屋，原本他那屋就是双人间，我已经跟他商量好了。”

　　项焕怎么可能让他搬到莫哥那屋，“那天的事，是我太冲动了，我错了，我不是那么想的，我…”

　　陈暗却不想听到项焕再提那天的事，打断道：“那天的事不要再提了，我们都忘了吧。”

　　项焕沉默了一瞬，然后认真道：“其实那天最后我想说的是，我喜欢你，不是父子间的喜欢，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之间的喜欢。”

　　陈暗正收拾着洗漱用品，闻言牙刷一下就从手里飞了出去。

　　他顾不上捡起牙刷，转过身看着项焕，“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项焕上前，双手扶着他的肩膀，“我当然知道。”不知不觉，他已经长得比陈暗还高了。

　　“你只是太依赖我了，错把这种感情当成了爱情，青少年成长过程中，很容易把对长者的依赖与爱情混淆…”

　　没等陈暗说完，项焕便打断了他：“我不是傻子，我分得清自己的感情。”

　　陈暗沉默了，随后又道：“就算我喜欢过项则野，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不必这样。你是我儿子，是我最重要的人，你应该多和你的同龄人相处。”

　　“你以为我说喜欢你是因为项则野么？”项焕抓着陈暗的肩膀有些用力，几乎是低吼道：“我两年前就喜欢你了。”

　　陈暗叹了口气，“我比你大了17岁，你再活17年，就不会这么认为了。或许用不了那么久，明年你就会后悔今天说过的话了。”

　　“你不是我，凭什么这么说。”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莫哥敲了敲门，“开饭了，快下来。”

　　这是自店里开业以来，吃过最沉默的一顿饭，牧牧悄悄吐槽：“天天这么吃，我觉得我能瘦十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