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接近死亡时的感觉吗？

　　他曾经在网上看见过一种说法，人如果被堵塞了呼吸，一分钟就足够心脏停止了。

　　当时他感叹于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够夺走一条命。而现在，他却感到这个过程无比漫长。

　　每一秒、每一个瞬间都好像被分割成了无限份，时间的前行是那样的缓慢。这样的痛苦与折磨，就像已经持续了一万年，并且还要无休止的进行下去，不知尽头在何时。那种渴望解脱却永远等不到解脱的恐惧与绝望，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

　　很快，白鹿的身体无力再挣扎，只是小幅度的颤动着。

　　房间里安静极了，齐霄默默地立在一旁，神情无波，眼底却隐隐盘旋着什么。

　　突然，程泰杰松开了手。

　　白鹿仰倒在椅子里，豁然灌入的空气令他本能地大口呼吸起来。

　　“还想死吗？”程泰杰冷冷一笑。

　　白鹿剧烈喘息着，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鱼。

　　程泰杰等他脸色恢复少许，再次提议：“肯认真考虑了吗？”

　　白鹿看着他，开口发出嘶哑干涩的声音：“为什么……是我……”

　　程泰杰看上去不是很耐烦，“没那么多为什么。”

　　白鹿道：“……你是……417的房主？”

　　程泰杰眯起眼。

　　白鹿喘着气问：“露露……露露，是你杀的？”

　　程泰杰细细看着他虚弱的样子，慢慢的，咧开嘴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你真的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白鹿不明所以。

　　程泰杰道：“那女人的死，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白鹿愈加莫名，但与此同时矛盾的却又好像明白了什么。有什么可怕的预感在他的脑子里一闪而逝，他不敢探究。

　　程泰杰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他，脸上嘲弄的笑容扩大：“杀死她的人，就是你自己啊！”

　　轰！

　　仿佛有道雷从天而降，劈得白鹿魂飞魄散。他微张着口，双眼就像两个恐怖的黑洞，时间静止般定在了那里。

　　程泰杰不慌不忙的补充：“或者更确切点，是藏在你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杀的？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他’做过的事吗？”

　　另一个人……

　　……祝宁！

　　“你……胡说……”白鹿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程泰杰也不辩驳什么，而是朝齐霄使了个眼色。齐霄一言不发的出去了，然而没几分钟又抱着一叠画纸回来。

　　“这些都是住在你对面那家伙的杰作。他可不止是躲在门后偷窥那么简单，还会把偷窥来的秘密全部画下来，留着欣赏。呵，恶心的杂碎。”程泰杰在那堆画纸间翻了翻，抽出一塌，几乎是贴着白鹿的脸伸到他面前，“你自己好好看看。”

　　昏暗的光线流淌在粗糙的画纸上，虽然不强，却已足够让白鹿被迫面对自己那个被人偷窥并记录下来的秘密。

　　透过那条狭窄阴暗的门缝，他看见自己带着或是柔和、或是不安、或是激动地种种情绪，与一个无形的人交流互动的样子；他看见自己背对门口趴在床上，静静地敲打着笔记本；他看见自己脸上布满陌生的神情，独自站在漆黑的、空无一人的走廊上……

　　他是谁？

　　画里的人是谁？

　　是他吗？

　　是祝宁吗？

　　他到底是白鹿，还是祝宁！

　　程泰杰不紧不慢的把那些画一张张展示给白鹿看，看完一张便随手扔掉一张，画纸在两人四周凌乱的铺了一地，待最后一张也无声飘落，白鹿已经几乎没有半分活人的气息。

　　“所以你现在明白我们为什么看中你了吧？”程泰杰凑近，注视他的双眼，将一个认知牢牢地钉入他的意识中：“因为你跟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是同类。”

　　同类……

　　将生命的星火轻而易举碾灭在指间，残忍的感受着另一条生命的脉搏越来越微弱地跳动透过皮肤传来，双手缔造出鲜血盛开的花朵……

　　白鹿仿佛站在第三个人的视角上，看到了那天夜里的浴室中，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将尖刀插入露露胸口的画面！

　　“我不是！”

　　他猛地转开了脸，剧烈挣动着锁链。

　　齐霄试图按住他，他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激烈反抗，两人僵持着，整张按摩椅都晃动起来。

　　程泰杰哼笑了声，“还在自欺欺人？那你不如问问他。”说罢他大步走向角落里那张破旧的矮柜，手一伸便将藏在后方的411房客拽了出来。

　　411房客在程泰杰手下惊恐地挣扎，尖叫着躲避，丑态百出。程泰杰厌恶的掏出枪在他面前比划，411房客哭叫一声，声音都变了调，却不敢再动了。

　　程泰杰提着411房客走过来，然后把他推到白鹿脚边，命令：“那晚你看见了什么，说！”

　　白鹿停止与齐霄的角力，几乎是看最后的救命稻草般眼也不眨的死死盯着411房客。

　　411房客姿势难看的趴伏在地上，抖如筛糠，夹杂着哭腔说：“我……我没看见……”

　　程泰杰蹲下来，枪口顶着他的脑门儿。

　　411房客抽了口冷气，抬头朝白鹿哭道：“我、我看见……你、你脸上表情很可怕……站在走廊上……站了好久……”

　　“你骗人……你骗人……”白鹿喃喃。

　　“然后……你走到403门外……敲403的门……”

　　“……你骗我……”

　　“……403那个女人……给你开门了……”

　　“你进去了……”

　　齐霄感觉到手底下的人像个被抽走魂魄的傀儡般，刹那便生机全无，死气沉沉。

　　白鹿最后一丝力气，也彻底从身体抽离。

　　程泰杰用枪托在411房客后脑勺敲了下，411房客便昏死过去。他起身，面对人偶一般坐在按摩椅里的白鹿不屑的笑了笑：“这么受打击吗？以后你会习惯的。”

　　白鹿有气无力道：“你杀了我吧。”

　　程泰杰看着他。

　　白鹿续道：“我不会加入你们，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程泰杰阴恻恻的挑了挑眉：“你想清楚了？”

　　白鹿目光空洞：“我杀了人，杀人者死。杀了我吧。”

　　程泰杰一直扣在扳机上的拇指来回摩梭着枪体冰冷的材质，不知在想些什么。白鹿失魂落魄的靠在椅子里，似乎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死人。

　　齐霄看看白鹿又看看皱眉沉思程泰杰，几番欲言又止，神情中渐渐出现一丝藏不住的急切。

　　“叮……”

　　程泰杰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他拿出手机一看，脸上有几分诧异。

　　齐霄轻声道：“泰哥？”

　　程泰杰盯着手机想了想，收回枪，朝白鹿走来：“可惜，你恐怕舍不得死了。”

　　白鹿闻如未闻。

　　程泰杰将手机上的画面呈现在他眼前，“看看，这是谁来了？”

　　白鹿慢慢移动目光，在触到屏幕上那个身影的瞬间绷直了身体——那居然是刚从车上下来，正向老楼房快步走来的傅铭朗！

　　“你不想这个人有什么闪失吧？”程泰杰道。

　　白鹿颤声道：“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他？”

　　程泰杰道：“你跟我们走，我们不杀他。”

　　白鹿的心揪紧了，沉声：“好。”

　　程泰杰对他如此斩钉截铁有些不信任，再次确认：“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一员，听我们的话行事。”

　　白鹿几乎是低吼道：“我都听你们的！你们不能伤害他！”

　　程泰杰细细打量他一阵，点了下头，“交易成立。但你要证明，你没有说谎。”

　　“你要我怎么证明？”

　　程泰杰让开身子，指向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411房客，清楚的说：“你杀了他，我就相信你。”

　　白鹿猛然哽住了，齐霄也惊讶的看向程泰杰。

　　阴暗的小房间再次恢复寂静，没有人注意到躺在漆黑中的羊及莫，微微动了动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