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铭朗开着车走了一阵，白鹿才像突然睡醒般开口说道：“学长，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刚才……”傅铭朗斟酌了下用词，“你有点激动。”

　　白鹿低声道：“大概是我当时太生气了吧……自从阿宁离开后，我就很容易焦躁……”

　　傅铭朗诧异，“祝宁他？”

　　白鹿失落的低下头，“……他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5天了……”白鹿道：“他会回来的。”

　　傅铭朗沉吟后问：“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高一高二那两年也是这样，后来他就回来了。”

　　傅铭朗几不可闻的低语：“在你‘搬家’之前……”

　　“嗯？”

　　“没什么。”傅铭朗换了话题，“公司里的那些人一直都是今天这样吗？”

　　“除了周克文一直对我很排斥，其他人只是跟班罢了。”

　　“祝宁他……有没有看法？”傅铭朗忽然问。

　　白鹿摇头，“我没有告诉阿宁周克文的事，公司的事也说的很少。”只有入职那两天他简单提过，后来因为不想影响祝宁的心情，就连提都没提了。

　　傅铭朗拍了拍他的肩，“别再想这些了，律师会处理好的。”

　　白鹿今天算是真正见识了何为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他知道凭他的职场经验和人生阅历根本无法讨回丝毫公道，如果傅铭朗不出现，他现在就是被公司以各种名义扣光了钱然后扫地出门的下场。

　　他觉得很累，不想再坚持什么。

　　软弱也好，没用也好，他不想再面对那些厌烦的人与事。

　　哪怕是仗着傅铭朗对他有意而逃避在他的羽翼下，至少，亏欠的是傅铭朗而不是别的什么人，这让他并不会感到那种仿佛置身于危险中的紧张与坐立难安。

　　傅铭朗把白鹿带走后，公司里只剩下一片愁云惨淡。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转折，他们合力逼走了白鹿，结果和白鹿一起走的还有两个大订单，说不定还有公司未来的售后代理商资格。

　　老板大发雷霆，把整个办公室骂的狗血淋头，连庞波都被紧急喊回来挨骂。不久之前还和周克文同仇敌忾的办公室众人矛头齐转，指责周克文平时对白鹿诸多刁难、今天更破了脏水无数，是直接导致公司损失的罪魁祸首。

　　周克文百口莫辩，按照他的脾气换成平日早就恼羞成怒，但事态严重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能力，老板火山爆发般的盛怒令他心惊肉跳。最后由匆匆赶回来的庞波提了一个解决方案，庞波认为白鹿这个人涉世未深，并不存在任何歹毒心思，只要公司诚恳道歉，该发的工资如数发给人家，该补偿的补偿人家，白鹿不会咬住不放。等白鹿松口了再去劝傅铭朗，说不定还能把那两个大单子追回来。

　　老板现在是病急乱投医，但凡是个像样的方案都是要试试的，于是谁代表公司打头阵成了目前讨论的关键。

　　售后经理立马摘除自己，他冠冕堂皇的声称自己和老板都不合适，他们跟白鹿接触不多，也没有直接发生过冲突，上门道歉恐怕白鹿不解气。如此一来周克文便被全体人员推举出来，他身为信息部主管，算半个领导层，上门致歉足够表示公司的重视。最重要的是若说白鹿对公司有100分的怨气，其中99分必然都是因他而起，只要白鹿对他的怨气消了，那公司也就安全了。

　　周克文一听要自己登门给白鹿道歉任白鹿羞辱，整个人都差点儿炸了。但老板的态度非常强硬，他还想保住饭碗，就不得不忍辱负重。

　　老板火速召集管理层们，售后经理和庞波去张罗拜礼，财务给白鹿重算工资，能加的钱统统往里加，还有各种名义的补偿。弄完这一切已是午后，老板和两位经理亲自把周克文送上车，载着公司命运的出租车往白鹿登记在员工档案里的地址驶去。

　　车子开到目的地，周克文从窗户里瞄了眼前方这座腐朽颓败的老楼房，不禁腹诽了句：“谁TM能想到住在这种狗窝的人有那样的背景！”

　　他认命的提着大包小包迈入楼道，一看果然没电梯，又把在心里骂了一路的白鹿烂骂一通。

　　这种老房子楼梯长台阶高，周克文常年疏于锻炼全身上下没一块儿肌肉，提着一大堆东西上到四楼，命都去了一半儿。他放下东西扶着防盗门喘了半天气才缓过来，朝里面喊了好几声都无人应答，于是把东西留在门外，迈入玄关。

　　从公共区域到长长的走廊全部空无一人，白鹿没有登记具体的门牌号，周克文不知道该去敲哪间房门，边抱怨麻烦边无用功的把耳朵贴在最近的门板上碰运气。

　　这时，一个又静又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找谁？”

　　周克文吓了一跳，回身才看见几秒钟前还空荡荡的走廊上不知何时站了个人，猛一眼看去那年轻人给他的感觉和白鹿有点儿像，但更加的冰冷，更加的阴郁。

　　果然跟那小子住在一块儿的都不是正常人！

　　周克文心想，嘴上问道：“白鹿住哪个屋？”

　　齐霄对他毫不掩饰的不屑未流露出丝毫情绪，“410。”

　　周克文一看不就是前面那间吗，他上前敲门却没有人开，于是奇怪的转头道：“他在睡觉吗？”

　　“他不在。”

　　周克文怒了：“你怎么不早说！”

　　齐霄淡淡道：“你问了吗。”

　　“我……”周克文正想反驳当然问了，可一回忆自己问的好像是“白鹿住哪个屋”而不是“白鹿在不在”。但话又说回来，这种情况正常人都会顺便告诉客人他要找的人不在家的吧！

　　果然跟白鹿一样不是好东西！

　　“你是白鹿公司里的人？”齐霄问。

　　周克文多一个字都不想多说，敷衍的“啊”了声就算是回答了。

　　“排挤他的那个人？”齐霄又问。

　　周克文这次瞪大了眼：白鹿在他背后散布他的坏话！

　　周克文想以眼神示威，齐霄却理都没理他就回房间了。

　　周克文把东西提进来，坐在公共区域的沙发上掏出手机边看电视剧边等白鹿。他很想把这些玩意儿扔了直接回家，但真那么做了，明天他就不用去上班了。

　　没一会儿，有个跟蜡像似的老太太冒出来责备他手机声音开太大，让他滚出去，老太太用词之苛刻难听连他都甘拜下风，但他来这里是有任务的，跟个老太婆掐起来未免误事，只好关了电视剧刷购物网站。

　　左等右等等到3点多钟，期间除了那个奇怪的老太太这房子里再没出现过任何人的动静，连最初那个阴沉的青年也没出过房门。

　　他都不用上厕所的嘛……

　　周克文吐槽。

　　齐霄需不需要上厕所他不知道，但他现在是真的有点儿想上厕所了。他环视了一圈，觉得洗手间只能在走廊那边，于是他再次迈上走廊。

　　说起来，这房子还挺阴凉的，下车那会儿他还有点儿出汗，现在都感到有些冷了。

　　经过411号房门外时，他没有发现门后那双窥视他的眼睛。

　　410，紧锁。

　　412，紧锁。

　　413，紧锁。

　　416，紧锁。

　　420……居然开着？

　　他记得刚才那个阴沉的青年进了这间房，下意识往里张望，却不见房里有人。

　　那家伙什么时候出去的？他居然没看见？

　　但马上周克文就知道为什么自己没看见齐霄去哪儿了，因为他发现在420号房对面有一扇半开的铁门。

　　走廊上全部都是客房，洗手间在铁门里面？所以那个阴沉的家伙是去上厕所了？

　　周克文进入铁门中就确定自己猜错了。

　　这里又黑又旧，空气里都充溢着发霉的味道。

　　他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快出去，但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心理作祟，让他往里走了进去。

　　这条黑暗的长廊最尽头又是一道门，推开门是一片宽敞的区域，堆满了已经废弃的旧家具，左右两边和正前方的墙壁上有四扇门，也就是说这片区域连接着四个房间。阴暗的光线下他依稀看见有扇门上贴着很旧的画报，画报里是很久之前的儿童片主角黑猫警长。

　　“吱嘎”一声右侧那间房门开启了半分，周克文猛地打了个激灵。他现在有种很强烈的预感，自己该离开这里，可那半开的门却好像散发出无形的吸引力，驱使着他一探究竟。

　　他小心翼翼的上前，推门而入，跟着就松了口气。

　　原来这就是间普通的旧房间而已。

　　地上掉了好几个又破又脏的布娃娃，床上扔了几件小女孩儿的旧衣服旧裙子——这应该是个小女孩儿的房间。

　　周克文拍拍心口，刚想笑自己电视剧看多了，但下一秒他脸上的神情就僵住了。

　　适应了这个房间的光线后，他看到这个房间的墙壁上，布满了干涸的血迹！

　　他低头，这才分辨出那些肮脏的布娃娃身上也沾满了血！

　　“啊！！”

　　周克文尖叫着退步，返身欲逃离这里，而门在他身后合上了。

　　那个在他眼里阴沉古怪的青年，齐霄，站在门前看着他，缓缓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

　　“等你很久了，你终于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