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头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寒风卷得他袖袍鼓动，白色发带缠上青丝，在风里飞扬，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这让俞乔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听错了。

　　她目光转动，在檐角上看到系统的微光，光团蹲在大魔头八丈远之外，默不作声。

　　一看就知道他们吵架了。

　　刚刚系统叫得那么惨，难道是又被姬长离家暴了？

　　“你爬到这么高的地方做什么？害我好找。”俞乔御剑飞去，非常自觉地挤到他身边，用剑气竖起一方屏障，阻挡凌冽的寒风。

　　夜里风大，浓雾被吹得散开，露出头顶皎洁的夜空，月色太亮，看不见星光，但远方城廓中的灯火却辉煌，星火游龙，浩如烟海。

　　这简直是夜景的最佳观赏点。

　　“你好像不太高兴，怎么了？”俞乔捉住他的手，看了看他指尖的伤口，弯起眼角，真的对他的伤口是有用的。

　　“没什么。”

　　俞乔不信，不过他不愿意说，就算了。

　　她舔了一下自己指腹，往他伤口上抹去，姬长离手指微微一颤，“那我直接舔你吗？舔了你又跑怎么办？”

　　姬长离干咳一声，俞乔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烫着他皮肉下的经脉，他的目光从她颤动的睫毛往下，在唇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到她心口。

　　他能感受到所有人的情绪，能知道他人的七情六欲，唯独感受不到她的心，所以只能看。

　　姬长离压抑着心里的烦躁，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看见。

　　俞乔给他抹完口水，便顺势捏着他的手没放，捻起腰间的琉璃珠，对着月光，给他看珠子里的槐树。

　　现在是冬季，槐树枝叶稀疏，黝黑的枝干支棱在琉璃珠中，看上去一点也不美观。

　　姬长离有些莫名，“你从太珩派挖出来的树。”

　　俞乔惊讶道：“你怎么知道？哦，对，你看到过那个树坑。”

　　姬长离给她造了那样一个蜃景，相当于挑明了知道她穿越的事，俞乔也不再遮遮掩掩。

　　“这是原主从家中槐树折来的枝，用灵力浇灌长大，我从太珩派离开，自然不能将它留在那里。”她从屋脊上站起来，垫着脚转一圈，视线扫过涿光山上所有宫殿，“你以后还会搬家吗？”

　　姬长离愣了下，摇摇头。

　　他并不想做魔尊，也不想建设什么魔域，他来这里本就是依照剧情，要为她打造一个安居之所。

　　俞乔抬手指去一个方向，“那我把它种在那里？”

　　她所指的方向，紧邻着两人居住的地方，是一座花园，“我观察过了，植物并不受灵浊气的影响，它想来应该能存活。”

　　姬长离点头，“随你。”

　　俞乔说做就做，第二日就用剑气在花园里翻出一块空地，挖了坑把槐树种进去，害怕它不好存活，每天还请魔尊大人亲自出手，挽起袖子帮她施肥——灌溉魔气，好让槐树早点适应新的生存环境。

　　无鸢前来汇报工作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一身墨绿色的锦服长衫，头上两侧生有两只足有小臂长的角，看上去和鹿角差不多，角上垂挂着几缕金色薄带，长长地垂落下来，缀在浓黑长发之间，角尖锋利，闪着寒光。

　　这是俞乔第二次见到无鸢，上一次是在姬长离刚攻入魔域时，无鸢带着全城归顺，她站在姬长离身后，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

　　只看到他骚气十足的角，根本看不到脸。

　　现在倒是看清楚了。

　　俞乔深切怀疑，仙侠世界的人是不是有什么心照不宣的美颜功法，为什么一个长角的魔，都生有一张好看的小白脸。

　　无鸢看到她的时候脚步顿了顿，拱手给她行了一个……

　　晚辈礼？？

　　那角又大，分叉又多，看着就很重，他一垂头，俞乔都担心会把他纤细的脖子折断。

　　不过显然她的担心很多余，无鸢的脖子一点事没有，角上缠着的轻薄金带随着他的动作飘扬“弟子拜见师娘。”

　　师娘？俞乔心里惊讶，面上不动声色地虚扶一把，说道：“免礼。”

　　与他被打扮得十分骚包的角不同，无鸢看上去性子十分冷漠，他带来了一些谢信芳的资料，例行公事地汇报完工作，便规规矩矩地行礼告退。

　　等他墨绿的袖摆和飞扬的金带消失在天边，俞乔才问出心中疑惑：“他叫我师娘是什么意思？无鸢是你徒弟？”

　　难怪大魔头能这么快收服魔域，原来是有内应，那之前朱沉二人逼宫，也是他们师徒二人在配合演出了？

　　啧，师尊啊，好危险一职业。

　　姬长离面无表情道：“他自以为的。”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将纸张递给她，内容不多，俞乔片刻就看完了。

　　谢信芳算是谢家崛起的一支，他和谢留一样，从小颇负盛名，是个剑气双修的天才，一心沉迷修炼，不到五百年，便渡劫飞升，名字被镌刻进得道碑上。

　　关于他的记事很少，大都是一些让人可望不可即的成就，简直就是修真界的学霸。他不在修真界，修真界却处处都是他的传说，当然呢，切实有用的信息也不过就这么薄薄的一张纸。

　　“按照人妖大战的时间推算，小鲤鱼出生是在他飞升之后了。”俞乔疑惑不解，“那他又怎么和小鲤鱼有交集？”

　　“漭荡深渊上接天河，下抵幽冥，三界本就是相通的，天界之人能下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之事，他们只不过是嫌弃人间污浊，又受到天道压制，不愿意下来而已。”姬长离讥讽一笑，“天界之人设立镇魔塔，使得人间清浊气失衡，他们干涉人间还少么？”

　　俞乔不解道：“你怎么知道的？”

　　“活得久了，便知道了。”

　　“你年龄很大了吗？”俞乔努力回想了下书中关于大反派的设定，“我一直觉得你顶多两三百岁。”

　　姬长离沉默，系统在旁边插嘴，“不多不多，也就一万来岁，我们小姬很年轻呢。”

　　俞乔：“……”原来她一直在攻略活化石，大魔头都可以被摆进博物馆了。

　　不愧是修真界。

　　一万多年，这么漫长的时光，俞乔只要想想都觉得窒息，他是怎么度过的？那他应该遇到过很多人。

　　他又是什么时候得到系统的？这一万年来，是否一直知道有一个她，会来到这是个世界？

　　他的过往比鲤鱼精还要厚重，全都是她不知道的。

　　这样的人，真的还会因为她投落一颗石子，而心生波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