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轩欲哭无泪，他宁愿回去训练，也不想看两个小时的春晚啊。

　　只有许尉没有动静，他吞下盘子里最后一个饺子，随手间捡起手机打开微信，在一众陌生的新年祝福里点开和他妈妈的聊天。

　　柳意给他发了一个新闻链接，后附上文字：

　　【儿子, 今年我陪你爸爸在这过年，给你看看新鲜出炉的推送，里面有你爸的近照，悄悄跟你说他胖了[偷笑]】

　　许尉只是淡淡扫了眼新闻上面的新闻标题。

　　盐海市快讯：国家体育总局领导除夕夜走访慰问仍在训练的运动员

　　没有点开。

　　许妈妈还给他留言【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健康开心，顺心如意！】

　　后面跟了一条【知道你肯定没空看手机，等你结束训练看到后记得回一个】

　　又是和别人过年三十的一年，真是初心不改。

　　许尉心里叹了口气，格外落寞。在某个人眼中，什么是正经体育竞技，什么是不正经的儿戏，差别待遇由此可见。

　　正逢此时，苏晚晚的消息弹出来。

　　问他，在忙吗。

　　【不忙的话通个话呗，帅哥】光从文字就能让人脑海中浮现出苏晚晚那张挑事儿的笑脸。

　　许尉没有停顿，立刻给她拨去电话。等待接通的过程每一秒都很焦急，为了掩饰，他起身走往通向四层的楼梯拐角，找了处无人的地方好将自己的情绪没有保留地交托给即将接起电话的那个人。

　　所幸，没有让他久等。

　　苏晚晚很快接通了。

　　——“苏晚晚，明年一起过年吧。”

　　对方显然被他从未有过的直白搞蒙了，几秒后，她给了他一个心安的回应。

　　——“好啊。”

　　还有一句，足以令他死心塌地的话。

　　——“你入赘吧，许壮壮。”

　　许尉不得不承认，平心而论下一秒，他几乎就要乖乖答“嗯”。他忽然反应过来，万家团圆的除夕夜，自己心底萌生了一个强烈而认真的念头：

　　他想将苏晚晚变成自己家的一份子。

　　“诶等一下，”对面突然叫停他的幻想，自我否定道，“入赘的话，你的那三套房子还会跟你一起过来吗？”

　　叫他一下子从梦想降落到现实，简直比烟花炮竹还能破坏气氛，许尉真想禁了她。

　　“丸子头，不要过早暴露你动机不纯。”许尉劝她，“小心人财两空。”

　　“那你就当没听到吧，嘿嘿。”

　　许尉不置一词，被她这么一闹反而恢复了心情。

　　“10，9，8，”苏晚晚电话那边传来电视里的春节倒数。还有苏爸苏妈喊她过去，问她傻站在厨房干嘛呢，苏唐冷不丁在旁煽风点火，说她向来动作慢，跟个树懒似的和她名字无比贴切。

　　苏晚晚按捺住旧年最后一秒锤死苏唐的冲动，对爸妈应了声“就来”。

　　倒计时“3，2，1，新年快乐！！”电视里一片欢声祥和，主持人用最动听响亮的声音送上新春祝福。

　　“许壮壮，新年见！”

　　“嗯，新年见。”

　　可是还有好多天才能见。半个月，好久。

　　-

　　两天后，大年初二，苏晚晚的生日。

　　现在这代从小长在相原的年轻人生日一般过阳历，除非是出生在有记忆点的节日或是正月里，才会图好记过农历生日。

　　正月初二出生的苏晚晚就是一个打小只过农历生日的例子。

　　关于这一天，许尉记得太清楚了。

　　准确的说，是对苏晚晚五岁的生日派对印象深刻。

　　许尉在零点准时给她发了条【生日快乐，丸子头】，但没有收到回复。

　　直到凌晨两点结束训练也没有任何动静，他猜想或许明天要早起拜年，苏晚晚早睡了。可是一觉睡醒，早晨七点，不见消息。

　　经过一上午的训练，等到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许尉再次拿起手机，意外发现她仍没回复，不由皱起眉，自己的生日半天时间被她睡了过去，心还真大。

　　于是午饭吃的不多，许尉有时间回了趟宿舍。

　　关上门，他用手在床底探了探，一会儿的功夫手上多了一个木匣子，他把它捞出来。

　　自上回把它从家里拿到宿舍藏起来后，一直没去管，现在重见天日的木匣子上头，盖了一层浅浅的灰尘。

　　许尉吹了口气，把表层的灰吹走。

　　木匣子端放在手掌心，他静静看了半分钟，仿佛观赏着一件格外珍视的宝贝。许尉回想起几个月前他就是为了这个东西半夜潜回家，本来想给它上一把锁以防万一租客是个多动好奇的随手打开来，结果万万没想到，那夜回家，撞见的那个租客，竟然是苏晚晚。所以他才当机立断把匣子带回宿舍。

　　因为，藏在匣子里的内容与她息息相关。

　　放于掌心的木匣子几乎只有它木头本身的重量，就算是摇晃也感觉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

　　许尉手指挑起锁扣，单指掀开了盒盖。

　　黑漆漆的木匣子里仅有一张纸，泛黄的纸，足以见得有些年岁。

　　这张纸见证了十多年前发生在苏晚晚五岁生日那天的一场欢乐的闹剧。欢乐是对于那时除了许尉外的其他所有人，唯独不包括他。

　　许尉只记得生日派对上，大家都很兴奋，一齐看着身着公主蓬蓬裙的小苏晚晚在大蛋糕面前许完愿，好事的阿姨问她，许了什么愿啊。

　　小苏晚晚指向了一个方向。

　　大家顺着看过去，看到了点心区的小许尉，一个人躲在那边偷吃小蛋糕塞满了嘴。

　　小许尉也很懵，瞪着圆鼓鼓的眼睛不明所以。

　　“我想要壮壮哥哥，继续当我的白马王子。”小苏晚晚说。

　　小许尉一听，差点把两边腮帮子的吃的全喷出来，他坚决不当马了！

　　谁知大人们听后个个喜笑颜开，纷纷赞同苏晚晚童言无忌中的童话梦。小公主当然要有个小王子搭配呀。

　　许尉妈妈柳意还特地摸着苏晚晚的脑袋，问：“晚晚很喜欢哥哥吗？”

　　小苏晚晚点点头。

　　小许尉从她鬼精灵的眼睛里明显读出了，喜欢，喜欢找他麻烦。

　　柳意瞧她点头点的认真，不禁笑了，拉起她的手告诉唐文娟：“晚晚妈，你看我们两家干脆结个亲家好啦。”

　　小许尉跟个满嘴零食的仓鼠，手足无措愣在原地。

　　唐文娟喜笑颜开，连忙附和：“好哒。”

　　几个大人们开始起哄，多合适啊，晚晚看着聪明，壮壮一看就很有福气。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家壮壮长大后就给你们家当女婿，可别忘记哦。”柳意眼睛笑得弯弯的，在许尉眼中她一直都是温和的母亲，这一刻，像个漂亮的人贩子。

　　唐文娟打包票一定不会忘，还说要不立个字据。

　　生日会突然变成了定娃娃亲，围过起哄的人越来越多。这群年轻的大人们其实都不过三十出头，有这种热闹的事，完全不缺带头起哄的人。

　　很快有人拿来了白纸，有人提供了钢笔，写好白纸黑字后还有人友情贡献自己的口红，说让两个小娃娃画个押。

　　流程十分严肃，但只是想逗逗小孩子而已。

　　小苏晚晚不知道是什么，抓着口红好玩，在几个阿姨的引诱下不知不觉就乖乖按下了手指印。几个大人看得笑呵呵，跟苏建伟说要好好看好自家闺女，这心大的被卖了还给人数钱。

　　而小许尉那就没那么好糊弄了。他当着十几个大人的面，一手抓着鸡腿，一手抓着核桃酥，仰天嚎啕大哭，死也不过去画押。

　　柳意哭笑不得，怎么都拉他不过来，更别提画押了。

　　看他哭得太伤心了，苏建伟连忙切了苏晚晚生日的第一块蛋糕来，安抚他，叔叔阿姨跟他开玩笑的。

　　这才不了了之。

　　许尉望进木匣子中纸张最下面的一个红色手指印，小小的一圈指纹，痕迹已经很淡了。

　　是苏晚晚的手指印。

　　现在再回忆起来也是，眼前这张白纸黑字哪里像正经的定亲书，起码也得红色喜庆点吧。当时左不过是大人们开的一个貌似认真的玩笑，逗他们小孩子罢了。

　　小孩子里，只有他那么当真。

　　手机铃声恰不逢时地在耳边响起，许尉轻合上木匣子重新放回床底，拿起电话，看了眼来电显示。

　　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相原市。

　　许尉疑惑地接起。

　　“您好，外卖到了楼下拿。”电话里传来一道贼不情愿的声音。喊他下去拿外卖？

　　“听到没？”对方迟迟等不到许尉的反应，嚣张地问他，“许先生在吗？”

　　“嗯，什么外卖。”许尉问。

　　“你管他什么外卖，下来拿就知道了。”

　　“嘟嘟——”对方挂断了电话。

　　许尉迟疑了两秒，重新看着电话号码，从没遇过这么有个性的外卖员，不像是让他下楼拿外卖的，催他赶紧下楼交钱收保护费的比较贴切。

　　快过饭点了哪来的外卖？许尉边想边下楼，脑海中浮现一个人，但又迅速排除了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