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梅林斯山（二）

　　我们又艰难地朝前爬了一会儿。莫约十分钟左右，终于爬到了山顶。

　　太阳已露出了半张脸，很快就要从云层里脱颖而出了。

　　我扶着高维之的肩膀，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喘着气道：“快把你的傲鹰之星拿出来试试。”

　　高维之望向了我，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地拿出来，同时道：“你说，如果你没有成功怎么办？奥斯纳王会如何对你？”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几乎喘过气来，太久没有运动了，一下子爬这么高的山，很难马上缓过气来，“如果真的没有成功，大不了又被他关起来，惩罚之类的等等。”

　　想到了什么，我又看向了他，“那你呢？万一没有成功，你又该如何向依星和艾达交代？”

　　“我不欠她们的，西文，”他看着我。坚定地道，“从头到尾，从我认识她们的第一天起就不欠她们的。我一直被动地被她们玩弄于股掌之中。我就算这次想离开，想偷跑，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边说边将傲鹰之星递给了我，我接了过来，道：“我也不欠奥斯纳的，可是如果我想跑，在他看来，那就是不应该。”

　　我们喘息着又互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还能再说些什么呢，我们所做的自认为是对自己好的事情，在这里的人看来统统都是不应该。

　　太阳慢慢地升起来了，突破了云层，金色的光线开始越来越亮。

　　我和高维之紧张了起来，肩并肩地站在一起，仰望着天空的太阳。

　　光芒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我从未这么近距离的看过日出，心中居然升起了一种崇高感。

　　山脚下的汹涌海潮击打着山石，潮声阵阵，我的左手与高维之的右手牵在一起。缓缓地，我举起了右手，掌心之中就握着傲鹰之星。

　　举起的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奥斯纳，想起了我的儿子，想起了他们的笑脸。我闭上了眼。鼻子酸酸的，眼泪似乎又有落下的迹象。但我告诉自己，那只是因为太阳光太耀眼的缘故。

　　来这里以后，我的眼泪已经太多了。

　　“林西文！”一个声音蓦然从我们身后传来，如惊雷般在我的头顶炸响，我惊恐地回过头，看到了一大群人正站在我们的身后，有成群的卫兵，有艾达，还有依星。而一身红色长袍的奥斯纳正站在最前面。他绝美的妖颜上绽放着怒颜。

　　“我收到密报以后，”他盯着我缓缓地道，“还不大相信。我们连儿子都有了，你还是每天想着要逃跑，为什么？自你这次回来以后，我连你的手指头都没碰一下，因为我知道你最恨别人打你。所以，我虽然仍然气你，对你的冷漠和不屑一顾也采取了包容的态度，装作视而不见，不敢真的对你动手。你知道吗？死在我手中的妃子无数，纵然她们的父亲或兄弟也位高权重。可我从来没有畏惧过。因为女人的命太贱，没人会真的把她们的命当一回事。你虽无权也无势，但我从未看轻过你，还把你捧在手心里，生怕会再碰伤你一点点。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要这样对我？”

　　他死死地盯住我，绝美的容颜上尽是杀气。

　　我捏紧了手中的傲鹰之星，满头都是汗，回答了他：“很简单，我要的是尊重，你没有给我，所以我要走。哪怕我们已有了儿子，可若有一天他长大，明白了自己母亲的遭遇，也会支持我离开的。”

　　“你别忘了，”他恨恨地道，“是你自己决定要留下的，我可没有求你。”

　　“若你没有威胁我，我必不会留下来，这一点你也很明白对吗？”我深深吸着气道，“可是我后来才发现，你并没有完全实践诺言。有人告诉我，你仍暗地里把死囚交给你的宠妃，把他们继续当作花肥是不是？”

　　他上前了两步，道：“是，但是这并不表示我违反了对你的承诺。我当初答应的是不会把那些女孩交给泰尔尔作花肥，并没承诺一定不会再将其他男人交给她。”

　　“是，你是对的，你所做的全是对的。”我冷笑着，“反正你总是有理由的。”

　　“你，过来！”他又上前了两步，一字一顿地道，“现在就过来。”

　　我摇了摇头，拉着高维之微微退后了两步，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鄙夷，“我不会过来，即便我今天回不去，我也不会随你回去的。”

　　“你想怎么样？”他的声音微微颤抖，隐隐的还有一丝恐惧。这是极少在他的声音听到的情绪。

　　“我想怎么样与你无关，”我平静地道，“我今天敢来到这里，敢计划这样的事，就没想过能活着回去。”

　　“林西文，你过来，”他似乎强压着某种情绪，尽量缓和地道，“只要你愿意到我的身边来，一切都可以再商量。”

　　我再次摇了摇头，并看向了高维之，“想好了没有，我们可能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我望了望高山之下的汹涌大海。嘴角挂起一抹涩涩的笑容。

　　高维之笑了笑，“我和你一样，自计划做了这事，就没打算再活着回去。”

　　“维之，”依星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冲到了奥斯纳身边，哭着，“你不要离开我，维之，不要，你要自由。没有问题，我以后再也不会把给绑着，关着，把你禁锢着。我只求你，回到我身边来。”

　　高维之淡淡地道：“我一直把你当作女儿，当作***看待，从未有过那种男女感情。我不可能与你在一起的。”

　　“维之，”依星的声音哭得沙哑，几近变了形，“我求你，求你不要离开我。这个世界太险恶，我不能没有你……”

　　高维之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紧闭着双唇，不再说一句话。

　　依星突然哭着盯住了我，她哭叫道：“是你，是你，林西文，是你怂恿了他逃走的。我们来之前还好好的，我好后悔，后悔带他来这里……”

　　我说道：“依星，这并非是我的错，而你与他本来就不适合。你们从性格、年龄、为人处事方式和价值观本就不一样，很难走在一起。”

　　依星反唇相讥：“你以为你和奥斯纳就一样吗？你们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为什么就可以在一起？”

　　“那不一样，”我解释道，“我和他至少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我们生性喜爱自由，不喜太多的束缚。而且我们在性格上是呈互补，他外向一些，我偏内敛一点。他虽暴虐，但是这并非完全是他的错，这与他从小成长的环境，所接受的教导有关。所以，我才原谅了他曾经对我的粗暴行为。更重要的是，我同你们的母亲没有关系，所以我可以与奥斯纳发展。但高维之不同，他曾是你母亲的未婚夫。让他把未婚妻的女儿当作自己的未来妻子或情侣，他不会接受的。在我们那边，这种行为近似于**。我与他都是正统的人，很难接受这样的关系。”

　　依星冷冷笑着：“你所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进去。”

　　奥斯纳的脸色仍然是那么难看，他准备又向前走两步，我立刻准备退后，他蓦地停住，像是生怕我又往后退，之后一脚踩空。

　　“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我，“如果你这次再离开，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对你的感情也将耗尽。”

　　“如果我们能互相忘掉彼此，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我手中的傲鹰之星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几近发烫。

　　高维之已有些焦急了，他把手放在眉端，透过指缝看天空的太阳，用极低的声音问我：“怎么办？傲鹰之星一直没有反应。”

　　我苦笑着，也用极低的声音回答他：“你敢跳吗？也许我们会就此葬身异乡。”

　　“有何不敢，”他也苦笑起来，“十几年了，我一直度日如年，清醒过来后，只觉男人尊严丧尽，更是痛苦不堪。”

　　我们看着对方，很深很深的一眼，仿佛了解了彼此的心意。

　　“跳！”我低声说，那一瞬间，我们紧牵着手，对望一眼，身体猛地纵身朝下跳去，身后满是惊呼声。

　　而就在那一刻，极快地，艾达突然像射箭一般冲了过来，她刚一直没说话，也许就是一直在等这个时刻。在我和高维之还未正式跳下时，她就从侧面悄悄奔了过来，接近我们的那一瞬间，就是我和高维之要跳下的那个时刻。

　　她抓住了高维之的左手，抓得那么紧，我甚至听了高维之手骨的折断声。

　　我们几乎同时落下山崖，傲鹰之星从我的手中脱落，在半空中，在太阳下，发出了极为璀璨的红色之光。

　　就在我以为要落入大海浪潮的那一霎那，一根极长极粗的绳子突然向我袭来，绳子前端的一个圈迅速地将我的腰捆住，力道之大，让我无法反抗。

　　与此同时，我的手与高维之的松开了，高维之和艾达掉下了大海，我亲眼看到，在他们即将落入大海的一瞬间时突然消失了。两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消失在我眼前，我喘着气，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红光消失后，傲鹰之星从半空中落了下来，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了我手上。

　　而就在下一秒，我被绳子的一股向上力量拉了起来，以极快的速度朝上拉。我头晕脑胀，本能地抓住了绳子的一端，之后，便任由它把我带到了山崖上。

　　整个过程，我觉得就像是跳了一次蹦极。虽然我从前从未跳过，但感觉大致也应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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