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与其说是“移动”，不如说是……

　　是，“聚拢”？

　　温迪揉了揉眼睛，却发现她所看到的一切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那团摔碎的血肉竟然真的在她的注视下逐渐聚拢、融合，然后形成一个人的形状……不！不是人！在他，或她，或……“它”的腰部下方双腿位置，并没有腿却长出一条扇形的鱼尾，鱼尾表面布满了鳞片，反射着三种颜色：钴蓝、孔雀绿、荧光紫，在三种颜色复合的闪烁间，红色夕阳铺就了血色，而这条人鱼便摇摆尾巴缓缓地“站立”起来，蠕动着在这条红色的血毯上游走。

　　不对啊！“它”要跑！温迪猛地一推窗框，借着这股力量反冲，转身冲向了楼梯间。她踢开大门，顺着旋转的楼梯一路朝下飞奔，她拼尽全力在一分钟的时间内下到一楼，冲出大厅。她首先找到了后窗正下方人鱼的坠楼地点——原处还有一滩浅浅的干涸的血迹。那条人鱼摇摆尾巴时，地上和刚刚一样拖出了一条蜿蜒的痕迹。刚刚在楼上时“它”拖出的是水，现在则拖着一滩血。

　　温迪循着血迹去追，很快就找到了人鱼，它在地面上的移动速度极慢，怪不得刚刚会选择跳楼的方法跑路。“它”从摔碎到重新聚拢或许只需要一分钟的时间，但如果要慢慢挪动，一分钟恐怕还不够“它”从窗户走到楼梯间的门那。“站住！”温迪这次拔出了枪，毫不犹豫地朝人鱼的尾巴边射击，打碎了旁边一块散落的砖头。

　　“砰！”

　　巨大的响声给了人鱼偌大的惊吓，“它”又要尖叫。

　　但温迪迅速拿出了耳塞塞住自己的耳朵，接着又戴了一个头套式耳机，彻底保护好耳膜。人鱼的嘶鸣十分刺耳，但过了耳机和耳塞后就没多大杀伤力了。温迪听到“它”的嘶鸣声只会感觉到有点头晕头痛，会不舒服，但不会再像刚刚那样狼狈地晕倒。她站在原地，握紧枪对准人鱼的尾巴又射击了一次。

　　“砰！”

　　子弹打烂了“它”尾巴尖尖上的肉，人鱼凄惨地叫了一声，但那处炸焦的痕迹却迅速痊愈。

　　温迪明白了，这条人鱼是水属性的。

　　她张口说道：“我知道你有自愈能力，但你还有痛觉，下次我会打你的心脏或是眼睛，你知道你的速度，你不可能跑得掉！”

　　她不知道人鱼究竟能不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但温迪决定试试。

　　先警告一番，温迪又开始重新打量起这条人鱼的脸，不得不说，作为一条人鱼，“它”果真有值得上电影荧幕的美丽容貌，不看下半身，她的上身部分完全就是一个优越的人类，有瀑布般的长发，黝黑且柔软，微微卷起披散在雪白的皮肤上，眼睛大大而鼻子小巧，嘴唇丰润有着天生的红艳颜色，素颜长得像上了妆一样，如同滤镜中走出的仙人。

　　近距离一细看，温迪才发现这张人鱼居然长着一张电影明星的脸。

　　要不是形势不对，她都忍不住想夸一句“它”好漂亮了。

　　就在她被人鱼的美貌震慑得走神时，人鱼缓缓张口了，口型依稀是：“放……我……走……”

　　温迪取下耳机，摘掉耳塞再重新戴上耳机，保持基础防御的同时又能听见“它”说话。

　　于是人鱼又说了一遍。

　　还是那三个字：“放……我……走……”

　　与“它”的容貌截然相反，“它”的声音嘶哑得像是吞了炭，难听得要命。

　　但温迪没抓错重点，她惊讶地问：“你会说话？”

　　这次人鱼没有开口了，她小心翼翼地凝视着温迪的脸，随即轻轻点了一下头。

　　“难道你不是条鱼？你是人？你是被改造的？”温迪连续抛出了三个问题。

　　人鱼被砸懵了，迷茫地回望着她，脸上像画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温迪挠挠头：“你是鱼还是人？是鱼就点头，是人就摇头。”

　　人鱼仔细思考了一下，还是迷茫地看着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温迪疑惑地自言自语：“你明明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怎么会不是人也不是鱼呢……为什么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啊……你是不是失忆了？失忆，我是说……你是不是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你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她在自说自话时逐渐找到了思路，忍不住急切地追问起人鱼，比手画脚，生怕“它”无法理解。

　　幸好，人鱼还有交流的空间，“它”眯着眼睛认真地听完温迪说的话，缓缓点头。

　　“它”还补充了一句话，免除了答案模糊的烦恼：“我……都……忘……了……”

　　这个人鱼说话时总是一字一顿的，让人着急。

　　可光看“它”的脸温迪都跟“它”生不起气，无奈地问：“那你还记得什么？”

　　人鱼低下头，认真地想了想，随后重新抬头，慢慢答道：“我……要……回……水……里……”

　　“回水里？”温迪抬头看了眼上面，“你要回住的地方？”

　　她下意识认为人鱼所说的“水”是指她之前住的第九层，毕竟那里被装修得像是海洋馆一样，温迪当时想不通，等她看到这条人鱼就理解为什么那层楼会被装修成那个样子了。她点头答应，弯腰想把人鱼抱起来，送回九楼，等人鱼回到“它”熟悉的地方冷静下来后，温迪再继续跟“它”谈。

　　没想到人鱼却疯狂地摆动起“它”的尾巴，呐喊道：“不！不、不……”

　　这次人鱼吐出的每个字之间间隔变小了，“它”急切地喊着：“不、是、那！”

　　温迪认真将人鱼的话串起来理解，指着楼上：“你不想回那里？”

　　人鱼拼命点头。

　　“你要回水里？”

　　“是！”

　　“你要回水里，但不是楼上……是别的地方？你在别的地方有家？你本来就是人鱼？他们是不是把你从海里打捞出来的？”温迪的思路越走越宽，却把傻乎乎的人鱼给问得更呆了。“它”顿时又恢复了那副茫然无措的样子，一脸迷茫地歪着头，像是听到外星人说话，对温迪讲的简单词汇完全无法理解。

　　温迪也想得通，既然人鱼露出这种表情，那就意味着她扯到了无关的事情上。

　　于是温迪修正了自己的话，重新发问：“你说回水里，意思是什么样的水都行吗？”

　　“嗯？”人鱼可爱地歪着头，思考了几秒钟，然后抿着嘴点头：“嗯！”

　　虽然是简单的音节，但温迪仍然能够通过“它”的表情变化推测出“它”大约想表达什么。

　　于是她继续问：“如果我去找一条河，然后把你扔到河里，算不算能回去？”

　　“嗯！”人鱼再次乖乖地点头了。

　　人鱼答应得太爽快，以至于温迪又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却还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真这么简单啊？温迪茫然地看着人鱼，她觉得这可能是个任务，可是，由于任务的完成条件过于普通，反倒让她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人鱼问：“你……能……帮……我……吗……”

　　面对这张楚楚可怜的脸，温迪只能说得出一个回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