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辰每一句话都充满了不甘和怨恨，可在乔景听来都是反的。因为他清楚的明白，乔厌才是他的亲弟弟。

　　然而这样的沉默对于乔辰来说，不外乎是默认。

　　“所以，你是真的要选择他了对不对？”乔辰凄然的笑着，“那好吧！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阿辰！”乔景以为他要跳下去，第一时间扑过去把人拉住，结果乔辰却是把手里的盒子狠狠地砸向了icu病房探视窗口的玻璃。

　　罐子应声碎裂，灰白色的粉末撒了一地。乔辰也被乔景从窗户上拉下来，抱在了怀里。

　　“这，这是什么啊？”有旁边的人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大惊失色。

　　乔燃也看了一眼，顿时不敢相信的看向乔辰，“你疯了？”

　　那是路袅袅的骨灰。

　　乔景控制不住，后退一步，放开了抱着乔辰的手。他脑袋突突的疼，眼前的场景全是模糊的。一时间天旋地转，耳边全是乔燃的怒骂，还有乔辰痛快的笑声。

　　乔景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站稳，然后抬起手，狠狠地抽了乔辰一巴掌。之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病房外再次乱成一团，乔燃不得不陪着乔景去急救。至于乔老爷子派来的属下则是悄不做声的把路袅袅摔碎的骨灰收集起来带走。

　　病房外的混乱来得快，去的也快。短短十几分钟之内，所有人都散开了。

　　但却没人注意到，病房里的乔厌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他视线空洞，仿佛全身的情感都被抽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艰难的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拔掉了呼吸机和手背上的滞留针。

　　血顺着针眼流下来，但乔厌并不在意。

　　他光着脚走出病房，站在探视窗口哪里，他呆呆的看了一会。然后回到房间里，他的手机就放在柜子里，乔厌想了想，还是带上了。

　　“哎！你怎么出来了？”旁边病房的患者家属看见乔厌也愣住了。可乔厌并不理会他，踉跄的走向消防楼梯，很快消失了。

　　“这孩子不会是脑子有点问题吧！”那家属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想到方才的闹剧，他也觉得乔家这一家看起来都不太正常。

　　他也守了好几天，实在太累，脑子也不转了，竟然没有联系护士，而是吐槽完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而等到护士查房发现乔厌不在的时候，距离乔厌离开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乔景怒急攻心加上疲劳过度还在昏迷，乔辰要死要活，形同疯子。乔燃忙不过来，已经快要崩溃。因此，当他听说乔厌不见的时候，乔燃感觉自己也快要昏过去了。

　　“去，去找！调监控！”乔燃脑子完全是乱的，他已经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了。

　　如果不是老爷子派来的那个属下还能引导着他处理，或许下一个在病房里躺着的，就是乔燃了。

　　丢了病人是大事儿，医院这边也很快开始调查。可最终只查到乔厌从后门出了医院，然后就没有了。

　　乔燃看着视频里，乔厌踉跄着的身影，心里一直压抑着的难过终于爆发了。

　　他知道，乔厌多半是不想活了。

　　从接下岑葭的委托开始，乔燃就知道，乔厌现在的一切都是靠着他的母亲路袅袅吊着。他为什么会对乔厌说，自己也是乔厌的哥哥，是知道乔厌过得太苦，怕他仅靠着这一丁点的念想熬不下去，所以希望自己能给乔厌带来点安慰。

　　哪怕一丁点也好，他希望乔厌能过得好点。毕竟，乔厌太可怜了。分明一件错事都没有做过，却落到现在连活着都是奢求的地步。

　　看着乔厌单薄的背影，乔燃有一瞬间想不去找了。就让乔厌死了吧。死了干净，也轻松。可下一秒，他就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

　　因为如果乔厌真的这么死了，那才是最大的悲哀。

　　毕竟，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走了一遭，到临了，竟然连一天的幸福都没有得到。这不是比没有活过更悲哀吗？

　　“您还好吗？”老爷子的下属看乔燃这样，即便知道真相，也有些不落忍。

　　乔燃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把里面的泪都抹掉，这次，他的声音坚定了许多，“报警，去掉周围所有路口的摄像头影像。最快的时间找到阿厌。他身体情况很差，熬不住太久的。”

　　“我这就去办。”老爷子的属下快步往外走。

　　乔燃一个人坐在监控室里，他脑袋放空了几分钟，然后打开手机，点开和岑葭的聊天框，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说了一遍。最后，他写到，“岑哥，你和乔锦哥快回来吧！我撑不住了……”

　　放下手机，乔燃捂住脸，再也熬不住的哭出声来。

　　而此时的乔厌，却并没有走远。外面太冷了，他本身就没有什么力气，最终只支撑到医院后门附近的小公园，就再也走不动了。

　　帝都的冬天一直很冷，北风呼呼地吹着。乔厌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病服，连鞋都没有。

　　他在公园的假山后面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然后就跟脱了力一样，瘫在地上，半晌动弹不了。

　　乔厌觉得浑身都疼，疼到已经感觉不到冷了。他的手脚早就没有了知觉，就连胸口的呼吸都感觉很弱。

　　他一直喘不上来气，想要咳嗽。之前因为喉咙的伤必须压制，但是现在却可以痛快的咳嗽出来。

　　口腔里有血的味道蔓延开来，可乔厌完全不在乎。他甚至感觉有点痛快。至于那些痛苦，也没有什么了。

　　其实乔燃不知道，他一直隐约有意识，虽然不够清醒，但是每天大概都有十几分钟的时候可以睁开眼看看。

　　所以，乔燃的担心，他全都看在眼里。包括还没怎么来得及说上话的婶子和叔叔为他焦急流的泪，他都看在眼里。

　　乔厌想要安慰他们，说自己死不了，但是他没有什么力气。

　　在医院躺了这么多天，乔厌已经重新建立好了心里建设。既然不能逃走，那就不要再辜负那些好意。所以乔厌原本打算今天好一点想告诉他们，不要担心，自己会好好地。也想喊乔燃一声哥哥。可没想到，看见的却是乔景和乔辰。

　　其实骨灰盒砸碎的那一刻，乔厌竟然有种痛快的解脱。因为，路袅袅没了，他也能一起离开。

　　所以，乔厌一直到现在，都十分冷静。他没有情绪崩溃，甚至还能清楚地规划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也清楚，最多也就剩下一两个小时能活。所以，他还来得及把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拿出手机，乔厌勉强操控着手指按键。但他的手已经没有力气了，所以很难达成这个动作。

　　但乔厌还是一点一点的，做到了。

　　他把自己所有的钱都转了出去，其中，老师、书店老板给他的全都物归原主了。然后把谈睦给他的十万，也转了回去。

　　最后，他看着自己手里原本仅剩的一万五千块分成了三份，分别转给了岑葭，乔锦，还有乔燃。

　　活着的时候，没能给他们什么回馈，这些钱不多，但是也是他唯一的念想了，就当给他们买礼物感谢了吧。

　　剩下的……好像也没有什么了。

　　乔厌觉得很累。他闭上眼，打算睡一会。想必也不会再醒过来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个错误，那现在，他用死来结束这个错误。至于乔家剩下的人，就好好的吧。

　　他乔厌这辈子，只对不起过两个人。

　　一个是生母路袅袅，他最终还是糟蹋了她用命换来的自己的命。

　　另一个是夫人顾媛，她让自己堂堂正正做人，可乔厌致死也没有做到。

　　下辈子吧！下辈子他一定好好赎罪，希望她们可以原谅自己。

　　一定能原谅自己吧！

　　乔厌终于开始哭了。他的意识渐渐变得很模糊，但却并没有像很多童话书里写的，在临死前看到至亲来接自己。

　　乔厌的眼睛瞪得很大，里面满满的都是不甘心。

　　路袅袅，妈妈，他活着的十八年里，路袅袅从来没有来过他的梦里，就连临死也没有来接他。

　　所以，他终究是个失败的人，哪怕竭尽全力了，可最终连母亲的认可也没有得到。

　　生无可依，死无归处。

　　他不甘心，可也真的再也走不下去了。

　　乔厌睁着眼，看着漫天的白雪，眼里还残存着期待，可心里却是连半点都不敢有了。

　　而此时，谈睦那边正巧在附近和人谈事情。手机的转账通知引起了他的注意。

　　乔厌……这不是那天从火里帮他把画救出来的少年吗？谈睦记得，这孩子有双特别好看的眼睛，微笑的样子像是朵盛开的向阳花，周身上下都是暖意。

　　虽然初见的时候，他形容狼狈，但谈睦想，他总会重新绽放的。可现在这笔转账……

　　难道这么快他就不缺钱了？

　　谈睦心思一动，他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但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想法，还是下意识叫人查了查乔厌现在的地址。

　　“公园？”谈睦也愣住了。

　　这个天气，人在公园里坐着不动？

　　谈睦本能觉得不好，看了一眼公园地点，发现距离自己很近，索性直接开车去了。

　　“就在这附近！”电话里，下属一直在和谈睦确定乔厌的位置。

　　谈睦绕过假山，最终在假山后的雪堆里找到了几乎昏迷的乔厌。

　　嘴唇冻得发紫，胸口几乎没有起伏，眼角的泪痕在脸上凝结成了冰霜。

　　谈睦赶紧过去，把乔厌从地上抱了起来。

　　“别睡！”注意到乔厌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闭上，谈睦赶紧把人抱到车里。

　　“先生，隔壁就是家医院。”

　　“那是乔家的私人医院？”谈睦本来想说好，可突然想到乔厌也姓乔，顿时改了主意，“去父亲熟悉的那家！”

　　“是！”

　　十分钟后，乔厌被医生推进了急救室。

　　又过了十分钟，谈睦等到的，却是病危通知。

　　“患者求生意识极弱，先生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谈睦点点头，说出的话简短却郑重，“竭尽全力，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