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咱打电话吧，被你这么盯着……”她挠了下鼻尖，赧然道：“有些话说不出口。”

　　陶嘉惠忽地被她这句话给气笑了，没好气地点头：“行，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跟我解释。”

　　说着挂了视频，没隔两秒，她电话就打过来了。

　　顾挽接通，那边就甩了两个字：“说吧。”

　　态度闲散而言简意赅，仿佛就等着她认罪伏诛似的。

　　“……”

　　顾挽又默然无言了一瞬，酝酿了会儿，才斟酌着先问她：“妈妈，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非季言初不嫁的话，你和我爸会是什么态度啊？”

　　陶嘉惠仿若在认真思考，拖着嗓音嗯了好几声，半晌骤然转冷的说：“什么态度，你说呢，当然是不同意了？”

　　“为什么？！”

　　顾挽不由扬声，眉头也跟着皱紧了，忙不迭的解释说：“妈，他是个非常优秀非常好的人，真的真的，正直善良，积极上进，非常非常温柔，对我也特别特别好，真的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怎么让您相信，但是——”

　　“我相信！”

　　话音未落，陶嘉惠出声打断：“从你哥哥的描述，到我们也看到他对你无微不至的照顾，我相信，他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对你也不错，但同时，我们也知道，他没有父母，而且父母去世的方式都很……”

　　她停顿想了下，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词语：……不同寻常，再加上还有一个八十多岁的姥姥要养，家又远在暨安。”

　　说到此处，她又轻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挽挽，你也要体谅一下我们做父母的心情，父母在，不远嫁，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

　　“……”

　　顾挽没说话，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敢跟父母提和季言初恋爱的事。

　　她就是怕自己的父母会对他的家事又意见，她不想让季言初去面对这些，因为一旦面对，就势必要受到伤害。

　　下午姥姥才把他的身世告诉她，顾挽想起那些，眼圈不知不觉又有热意袭上来。

　　她抬起头，不停的眨眼睛，将泪意强行压下去之后，才好好的跟陶嘉惠讲道理：“首先，关于他父母的事，我只能跟您说，那些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选择用什么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和季言初一点关系都没有，相反，他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是个受害者，如果这也要成为他的一个择偶负分项的话，那就太不公平了。”

　　“第二，关于赡养姥姥的事，我觉得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对他人品德行的一个很好的鉴定。”

　　“况且，他十八岁就失去了双亲，在这种情况下，他不仅很优秀地完成了学业，还靠着兼职打工，奖学金等收入付上了自己的学费和姥姥的护理费。现在，他也靠自己的能力买车买房，工作上也很得老板赏识，难道您不觉得他很厉害吗？”

　　但厉害的同时，想到他一个人是吃了多少苦，才这么慢慢熬到今天，顾挽止不住又红了眼睛。

　　“最后一点，您说暨安远。其实我一直有关注，今年年底，暨安到迎江的航班就要开通了，坐飞机的话，单程只要两个多小时，这就跟我嫁到业城差不多，就在迎江隔壁啊。”

　　她说着说着，情绪又开始激动，声音也轻微的发抖，甚至带着哭腔而不自知。

　　可即便她如此好说歹说，陶嘉惠那边始终没有给出认同的回应。她毕竟是妈妈，要真狠心完全不顾父母的感受，顾挽也实在做不出来。

　　所以，她最后几乎是低声下气的在求陶嘉惠。

　　她说：“从小到大，大多数时候，我是最听您的话的，您让我考全校第一，我从没拿过第二；您说跳级不好，老师几次跟我提我都一口回绝。”

　　“我可以跟您保证。”她举起手，不禁做出指天发誓的手势，“以后，其他任何事，我还是会听您的，绝对的您说一不二。”

　　“但只有学画画和喜欢季言初这两件事，您能不能让我自己做决定？”

　　视线掠起，她盯着不远处从小礼堂窗户漏出来的某个光点，想起他失控的那天，抵着她的额头说‘我喜欢你’的时候，眼里的星河万千。

　　顾挽又垂下眼，握着手机的指尖紧到发白，忽而坚定不移的告诉陶嘉惠：“妈妈，这辈子，我想活得欢欣雀跃没有遗憾，唯有梦想和他，不能辜负！”

　　此后她再不多说，也没有挂电话，像是和陶嘉惠无声做着对抗，那边不吱声，她也拥有无尽的耐心，不言不语的一直等。

　　一直等到手机的温度灼热了她的耳廓，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在某一刻，陶嘉惠轻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说：“那怎么办，年底放假的时候带回来看看？”

　　“您说……什么？！”

　　顾挽本来耷拉的双肩，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突然抖擞了起来。

　　她猛地抬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眼睛里的光亮得仿佛是星星着了火。

　　“您是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并且让我今年带他回家过年，是这意思吗？”

　　她欣喜若狂，却还不忘反复确认。

　　陶嘉惠又气又好笑，佯装不忿地道：“不同意还能怎么样，我女儿伶牙俐齿能说会道，这么拼命的给我洗脑，我一想想，居然也觉得我这未来女婿还挺优秀的。”

　　顾挽难为情地抿了下唇，红着脸，还是坚持自夸：“我男朋友本来就很优秀，不用我给您洗脑，等您看了就知道。”

　　……

　　晚九点，夜谈会结束，季言初他们才开车回市里。

　　在这期间，顾挽始终憋着一口气，之前当着敬老院那些外人的面，她所有涌到舌尖的话她一句也说不出来。

　　一直到回了上城花园，走进那个属于他们俩的私密空间。

　　季言初开了门，让她先进去，随后自己跟进来，还未关上门，顾挽忽然转身一把抱住他的腰。

　　她几乎是扑过来的，力道很重，季言初猝不及防，在那个冲力之下，直接靠在了门后，将大门‘哐’地一声撞关上了。

　　“小色胚，怎么还搞突然袭击啊？”

　　季言初虽然笑骂她，可下一秒，又自然而然地将她搂进怀里，在她颊边亲了一口，柔声问：“怎么了？”

　　顾挽脸埋进他怀里蹭了蹭，含糊不清的说：“没什么，就想抱抱你。”

　　“我白天的时候，就已经很想抱你了，可是一直没机会。”她委屈巴巴的说。

　　季言初眼眸低垂，看着小姑娘乖顺的发顶，抬手宠溺地揉了揉，沉下嗓音问她：“是不是良娣奶奶走了，心里有点难过？”

　　“是。”顾挽点头，又摇头：“也不全是。”

　　“那还因为什么？”

　　季言初就那么靠在门后，任由顾挽紧紧抱着，指尖穿进她的头发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

　　听着她细声细气的嗓音，轻轻缓缓的说：“言初哥，我有世界上最好的爸妈，乡下的爷爷奶奶也很和蔼可亲，我还有两个大学教授的舅舅和舅妈，对我非常好，我外婆很早就走了，只有一个外公，他很严肃，但是每年过年，他包的红包都是最大的。”

　　“我还有个傻哥哥……”

　　她顿了半秒，有点嫌弃，突然想起顾远也有可以加分的地方，于是继续说：“他虽然傻，但钱多，人也很好骗，如果你哪天缺钱的话，我可以帮你一起骗他。”

　　“……”

　　季言初静静听了这么多，神色复杂，却强装淡定的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姑娘突然从他怀里抬起头，直视着他，波光粼粼的眼睛里一片热忱：“我把我的爸妈给你好不好？那些亲戚长辈的爱，外公的红包，哥哥的钱，我都给你，他们都特别疼我，肯定也会特别疼你的。”

　　“以后只要是我有的，也都是你的，你拥有的家人会越来越多，得到的爱也会越来越多，所以——”

　　她轻喘了口气，因为情绪激动，胸口轻微的起伏着。

　　“所以言初哥，你以后不要再想温阿姨和季叔叔了好不好？他们不是合格的父母，你不要惦记，不要在意了，好不好？”

　　“……”

　　季言初微仰着头，后脑抵在门后，浓密的睫毛低垂，在眼尾投出很深的阴影。

　　眼神说不上雀跃，甚至下压的唇角弥漫着一丝淡漠和受伤。

　　“姥姥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他的神情实在有些冷峻，又这么一针见血地问出来，顾挽忽然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不高兴。

　　“你也知道对不对？”

　　顾挽犹疑不定地看向他：“姥姥……也跟你说过吗？”

　　“嗯。”

　　他坦然承认，又‘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些事，她费尽心力的想瞒着我，却总在一些看上去特别清醒的时候，又犯糊涂的全都讲给我听。”

　　顾挽‘啊’了声，老实道：“她今天就是，看着特别的清醒，说话特别有条理，我还以为她病好转了呢。”

　　季言初勉强牵了下唇角，又主动交代了句：“那个人叫陈牧之，和他们是高中同学。”

　　“你……不想让我知道吗？”顾挽怯懦地瞟他一眼，小心翼翼的问：“你是不是在生气？”

　　“没有。”

　　季言初摇摇头，默然了一秒，随后眼里掠过一丝脆弱，弯腰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闷声道：“就是觉得有点难堪，怕你会因为这个不喜欢我。”

　　“怎么会！”

　　顾挽想都不想，宝贝似的将他抱得更紧。

　　“我想你活得开心一点，那些人那些事，你不要想，不要在意。”她也学着他的样子，极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

　　季言初愣了愣，拉直的唇线因为她的举动，又缓缓翘出了弧度。

　　“以前会，现在不会了。”他说。

　　顾挽摸头的动作一顿，雀跃道：“真的吗？”

　　“嗯。”

　　他点点头，轻声说：“因为我这个人啊，就像小狗一样，只认对我好的人。”

　　他靠近她的脖颈，最后的话，几乎是吹进顾挽耳朵里的。

　　“谁对我好，我就死死缠着谁，咬住她的衣角，这辈子都不松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