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府支离破碎。魔气在体内横冲直撞，弄碎她的经脉再重建。

　是无法言喻的疼。

　可就算是这样，也无法压下心房深处的痛。那绵长的、无形的痛。

　丛冷炎怔怔地看着，忽然牵动嘴角，大笑起来。

　“你和我原来是同类啊。”丛冷炎仰天长笑，“怎么样，用魔气修炼的感觉很爽吧。那种疼，让我觉得自己活着。”

　同类？

　姜秀转眸看他，踩着魔气走到丛冷炎面前。

　丛冷炎止了笑意，冷冷地看她，“你杀不了我的。”

　连陆雪音都奈何他不得。

　姜秀居高临下地打量他许久，抬手招来一具空尸骸。

　丛冷炎脸色微变，“你要干什么？！”

　等待他的是一团魔气，裹挟住他钻进尸骸里。丛冷炎发现他被封印在这具身体里出不去了。

　真的魔气无知无觉，丛冷炎不完全是魔气，他仍然是一缕魂魄。只要是魂魄，就能被封印在身体里。

　“疼？”姜秀歪了歪头，抓住丛冷炎的脖子，“有多疼？”

　魔气蜂拥进入躯壳。有了身体的丛冷炎感觉到魔气冲撞、瓦解一切，一开始他还能坚持，满满的露出痛苦神色：“住、住手……”

　“住手？”姜秀低低笑了声，“这还不及我的万分之一。”

　大地悲鸣。

　魔气狂涌。

　遮天蔽日。

　她疯了！

　丛冷炎眼睁睁看着魔渊的魔气疯狂涌出，仿佛受到谁的召唤。是姜秀。他想起自己跌入魔渊时看到的第一行字，“欲入魔，先成狂”。

　越绝望，越痛苦的人，越是承载魔气最好的器皿。

　丛冷炎觉得他是世上最悲惨、最可怜的人了。他已经够绝望了，无人能比。

　他不知道。世上最绝望的不是受尽苦楚，而是见过最盛大的希望、再看它如烟花般消散。

　陆雪音看着那魔气形成的风暴，不知把多少人卷了进去。而姜秀就在风暴中心。

　她要去救人，靳云天拉住她，“你不能去，太危险了！姜秀已经入魔了，她没救了，当务之急是找到你我宗门的弟子撤离！”

　陆雪音知道他这么说无可厚非，怪不了他。

　她隔着尘沙去摸靳云天的脸。

　靳云天不懂此刻的柔情蜜意是为何故。

　她说了什么。他怔住了。

　下一刻，陆雪音爆发的灵力将靳云天推开。他眼睁睁看着陆雪音吃力地往姜秀奔去。

　她说。

　“原来我对你的爱是一场错觉。”

　姜秀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只知道要魔气，越多越好，把它们都吃掉，吃掉了就会痛，哪里都痛，手也痛脚也痛，慢慢地心口就不痛了。

　她想痛到忘记一件事。

　她心爱的人死了。

　为了救她，让她给吃了。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是不是从他们相见的那一刻开始就一定会走到这一步？她以为自己很聪明，结果一败涂地。还是她承受不起的代价。

　她心里的湖满了，溢出来了，崩了。任由水淹没自己、淹没一切。湖水放干了，剩下干涸的、空洞的坑。要怎么填满她？只能用疼痛、惨叫、血和肉。修士、魔族，都不要存在好了。都掉进魔渊，都被她杀掉就不用争了。

　丛冷炎被疼痛折磨得七窍流血、提泪横流，“你疯了……疯了……”

　她疯了？

　不。越疼，姜秀反而越冷静。她想起很多事，越想越无望。为她和宁疏狂感到无望。魔气舔舐她的绝望，她舔舐魔气以止痛。

　原来这就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爱上你。

　命中注定失去你。

　要是能把所有深情都还给初见就好了。

　可我又怕你不知道。

　不知道我爱你。

　陆雪音像走过一条很长的路，终于看见了姜秀。

　她掌中的丛冷炎变成了一只浑身是血的破布娃娃。魔气将那身体破坏了个遍，便开始侵蚀他的魂魄。他没有多少富余的神智了。连陆雪音的声音都听不见。

　而姜秀呢？魔气环绕着她，温顺得像只绵羊。她的皮肤苍白得像一抔雪，漆黑的发与魔气不分你我。当她转过脸来，陆雪音看见了赤色的眸、血色的唇和眉间如情人一滴泪的红。

　“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陆雪音哀求道，“我记得很多上古秘术，可以救他的！”

　姜秀死水般的眸动了动，“真的？”

　“真的。”

　陆雪音伸出手，“真的。”

　风忽然停了。

　丛冷炎像坨垃圾似的掉在地上。

　陆雪音期待地看着姜秀，“秀儿，我会帮你救他的，你不要想不开。”

　“想不开？”姜秀柳眉微皱，倏地笑了，“师姐，我没有想不开。糊涂妖还在，它一定知道怎么救宁疏狂。我用不着你。师姐，你说过我是你最好的师妹，可是现在我不想当你的师妹了。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怪我的，对吧。”

　她为什么说这些。陆雪音：“我不会怪你的，不管发生什么事。”

　姜秀垂眸微笑，“那就好……后会无期了，师姐。”

　她在告别。

　灵剑飞过陆雪音耳畔，落入姜秀手中。

　陆雪音腰间的灵剑倏地颤鸣起来，一只小小小剑灵不顾一切地挣脱束缚，跃向姜秀，融入灵剑。姜秀怔了怔，目光从剑身挪到陆雪音脸上，露出一个似曾相识的笑容。陆雪音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是她出去历练那天。姜秀跟她说再见，“师姐，我等你回来！”

　数百丈高的魔气从界门旁升起，阻隔了没来得及逃走的修士。魔气化形为兽自地底爬出，聚在姜秀身旁。她动了动手指，一团魔气将陆雪音推远。等她回过神来身体已然穿过魔气高墙，落入人间。

　随之而出的是靳云天。陆雪音眼睁睁地看着那魔气封住入口，成了新的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