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笑笑坐在沙发上，赤着脚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迟美支开了阿毛，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丛笑笑才勉强恢复语言功能。之前的她舌尖发麻，根本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他一定是去找金家要展展了。”丛笑笑哭着对迟美道。

　　温斯年怎么样都好，就算之前处理张天池的案子，就算他把展展委托给她照顾，可是他们一直是有联系的。

　　迟美点点头：“放心，他心里有数。”

　　丛笑笑的声音终于带出了哭腔：“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说完之后的丛笑笑哭得像个孩子，拥进了迟美的怀里。

　　迟美拍着她的后背，也不知道该从何安慰。

　　空荡的澜庭现在变得只剩下丛笑笑一个人抽搭的声音，所以这就是温斯年之前说的搬过来跟他一起住吗？

　　“笑笑，那个……”迟美企图让丛笑笑能从死胡同里面走出来，“我问过阿毛了，他说金家的势力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

　　“不！不是！”丛笑笑埋着的头忽然抬起，几乎歇斯底里地否认。

　　跟着她双脚赤着踩在地板上站起来，像是奋力想证明什么似的一通发泄：“金家的势力不可对抗，金家只手遮天又怎么样。我只问温斯年，我只问他现在在哪，晚上睡在哪里，明天能不能吃到一顿安稳的早饭！

　　我只想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在路上，一个人开车的吗？身上带着外套吗？有伤口了疼了会听我的话去医院吗？我们约好的一起去医院动手术治疗腿伤，就这样不管了吗？”

　　“他、是放弃了自己的、健康吗？”

　　丛笑笑说着说着开始泣不成声，最后变成了呜呜咽咽的哭。

　　这是迟美第一次看见丛笑笑哭。

　　这个跟她一起长大的女孩子，时而神经大条，时而细心细腻。她温暖又坚韧，是真正的小太阳。

　　凡是靠近她的人都会感觉到轻松快乐，凡是跟她接近的人都会变得积极向上。

　　迟美从来没有见过丛笑笑被什么事情真正地打倒过。

　　即使小时候强势的李阿姨总是不许她像别的女孩子一样穿花枝招展的裙子，其实最后还是因为李阿姨的干涉，她终于放弃了一直以来的梦想，没有踏足律政行业而是按照妈妈的想法学了金融，找了一个老实本分的工作。

　　迟美知道丛笑笑的心里不是没有呐喊，她是个绝对有自己思想，有自己主见的姑娘。之所以一次次地退让，也是因为她骨子里面强硬的坚韧。

　　因为，丛笑笑跟迟美不一样。

　　迟美是家里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丛笑笑是李梅珠自小收养的弃婴。

　　这个秘密迟美从小就知道，这么多年一直在两个女孩子心间流荡。

　　“笑笑。”迟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其实她并不需要安慰的，她像太阳花似的，永远有着最强的自愈能力。

　　果然过来一会儿，丛笑笑已经停止了抽泣。

　　迟美看着她抬手擦干了脸上的眼泪，然后翻出了手机微信，迟疑片刻之后终于狠心地把温斯年拖去了‘黑名单’。

　　迟美倒没料道丛笑笑这次会这么决绝：“笑笑，这样会不会有点严重了？温律师也只是想保护你。”

　　跟温斯年的聊天对话框随着丛笑笑指尖的操作在屏幕中消失。

　　她盯着剩余的聊天框从上到下翻了一遍，忽然之间觉得居然没有人能像刚才黑名单的那个人更让她牵肠挂肚了。

　　见她闷声不吭，迟美以为有了点缓和的余地。

　　尽管站在女人的角度上，她完全能懂丛笑笑现在的伤心委屈。可是如果站在温斯年的角度呢？

　　所谓旁观者清，迟美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她的角度可能会更公平。

　　想了想之后迟美道：“笑笑，其实温律这样做是必然的，不是吗？如果他知道前方的危险已经大过他的掌控，还依然选择带着你一起冒险，这样的温律还是你认识的他吗？”

　　丛笑笑坐回了沙发上，头低着也不答话，神情却显得平静了很多。

　　迟美继续道：“笑笑啊，你想一下温律的立场。从他开始遇见你，他就一直在找你帮忙是不是？”

　　丛笑笑不言，双手环抱在胸前，头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又缩成了小小一团。

　　“笑笑，温律的个性你比我们谁都了解。这次他连阿毛都坚持不要他插手，更何况是你呢？”

　　“如果他什么都告诉你，这样真的就好吗？你能帮得上他什么忙？是不是只能在一边干着急，替他担心呢？”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担心你的关爱对于现在的温斯年来说就是包袱。”

　　“笑笑啊，”迟美最后说道，“温律现在正在涉河而行，他摸着泥泞行走的每一步脚下都可以踏入万丈深渊。”

　　“你不能再让他负重前行。”

　　丛笑笑抬起头耳膜嗡嗡作响，最后的一句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是她让他负重前行了吗？

　　她找不到答案。

　　她也找不到温斯年。

　　“那我该怎么办呢？”丛笑笑怔怔地道。

　　迟美顿了顿说：“想通了吗？那你在这里等一我下。”

　　说完之后迟美先推门出去了，丛笑笑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只是单单地觉得她走了以后这间屋子怎么更空落了呢？

　　丛笑笑身子一歪，斜躺在软软的海绵沙发上，仰头望着天花板。

　　满眼都是温斯年。

　　门外很快传来响声，是迟美回来了，她手上多了一沓文件。

　　丛笑笑瞅了一眼，有点疑惑：“这是什么？”

　　迟美把文件放在丛笑笑身边：“说了以后你先别忙着生气，这些资料我等下留下来，你有空就安心看一看。”

　　迟美没说完丛笑笑已经拿起其中的文件看了起来。

　　居然是一起连锁贩毒案件，涉案的几个人都是财团老总，各个身家清白资产过亿，虽然屡次被起诉，可是最终仍旧因为审判逻辑链不充分被当庭驳回。

　　迟美见丛笑笑现在已经冷静了不少，这才解释道：“这些是温律委托阿毛交给你的，结果那小子怂了，说你一哭他受不了说不出话，这不让我来说。”

　　丛笑笑问：“是他安排的？”

　　迟美点头：“是啊，你好歹也辞了数据分析的工作，虽然不要吃饭可是也要养家糊口的呗。这些温律说是留给你的，让你分析好之后把案件场景人物联系统统画成侧写图。”

　　迟美表面上平静，可是说完之后早就后背直冒冷汗，生怕哪里不妥又刺激到丛笑笑现在脆弱的小心灵。

　　只见丛笑笑把那堆资料捏在手里，大致浏览了一遍之后唇角居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迟美吓得不轻：“笑笑？”

　　丛笑笑放下那堆卷宗弯着眉毛摆摆手：“放心吧，我没事了。”

　　迟美显然不信。

　　丛笑笑看着卷宗哼了一声道：“不是你说的吗？我一个无业游民，现在转行成了温大律师小跟班。虽然正主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可是我这不也得干点实事，总不能白拿钱不是？”

　　迟美愣了愣仍然问：“你真想通了？”

　　丛笑笑耸了耸肩。

　　想不通又能怎么样呢？

　　温斯年有那么多苦衷，可不是吗？

　　丛笑笑耸过肩之后忽然还想大笑一场。

　　他闷不吭声选择别离，却把她的生计都打点好了。

　　不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