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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班子的地点有些偏僻，班主亲自来接的司星。

　　班主姜清面容清癯，算不上是那种很惊艳的美人，反而偏清秀，然而骨相很美，很耐看，司星能想象到班主上妆以后一定很好看。

　　班主说：“我带你参观一下戏班。”

　　班子里最多的就是各样戏服，司星注意到，班主把最大的房间改成了仓库，里面挂满了戏服，角落里全是道具。

　　司星是开了直播的，这会儿观众都在直播间闲聊。

　　【这些衣服跟之前穿的那件有点像啊，不过更复杂一点。】

　　【戏班主感觉年轻的时候肯定会很好看，年纪大，但是眉眼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

　　【别的不重要，我就想知道司星今天做什么好吃的，营养液已经准备好了，现在我好饿但是我吃不下。】

　　司星和姜清走到练功房，门大开着，里面只有几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在掰腿。

　　【？？？为什么这么大的孩子要做这种危险动作。】

　　【卧槽看得我腿疼了。】

　　【币用完了：楼上的，学唱戏的都是从小练基本功的，为了让身体更柔软。】

　　司星问姜清：“现在戏班子只有这么多人了吗？”

　　姜清摇头：“还有几个成年了的，其余的大部分都转行去了，这行业不挣钱，也没什么观众了。”

　　他嗓音很淡定，只有一双沾染了世事的眼睛露出些许忧愁。

　　还在说话的时候，里面忽然争吵起来。

　　“我不想练了！”

　　“师父等会就回来了，你不练又要被罚了。”

　　最开始说不想练的那个孩子声音里带了哭腔：“练了有什么用！疼得要死，还没法上台！戏班子都大半年没接到活了！”

　　其他孩子都沉默下来。

　　姜清推门进去。

　　几个孩子听见声音都看向姜清，脸上还带着泪痕。

　　不想练的孩子嗫嚅着：“师父……”

　　【完了，感觉这群孩子要挨骂了。】

　　【不过说真的，没有收入来源的话也挺难的，以后根本养不起自己啊。】

　　预想中姜清骂孩子们的场面没出现，他沉默了一下，说：“不想练就不练了，今天都休息，我请了人过来给我们做宴，咱们许久没好好吃一顿饭了。”

　　几个孩子反而露出惊慌不安的样子：“师父，我们一定好好练。”

　　说完，不等姜清反应，他们飞快跑回自己的位置，继续练习。

　　“樵楼二更响耳畔，独对孤灯心绪乱，想起了店家方才吞吐言，愁云阵阵心头卷 ，灯残更见月临窗……”

　　司星看向姜清：“这是越剧《何文秀》吧？”

　　这回姜清惊讶了：“你知道《何文秀》？”

　　【何文秀是谁？】

　　【一脸懵逼。】

　　司星看着弹幕，解释道：“《何文秀》是越剧的传统剧目，明朝嘉靖那会，严嵩把持朝政，残害了礼部侍郎，礼部侍郎的儿子何文秀带着妻子王兰英逃命，结果被恶霸张堂陷害下狱，后来逃出生天，金榜题名、沉冤得雪。”

　　他说的头头是道，姜清忍不住露出笑容：“没想到你还懂戏曲，我原来听朋友说起你会唱《牡丹亭》，以为只是偶然听过。”

　　【666666不愧是司老师，啥都知道啊。】

　　【这个不会就是币用完了问的那个学戏曲的朋友吧？】

　　【币用完了：楼上你说对了，这就是我朋友。】

　　司星听他们唱《何文秀》，忽然就知道该做什么菜了。

　　他问清了厨房的位置，进去做准备工作。

　　还没开始，厨房溜进来一个小孩儿，看着很是机灵，胆子又大，眨着眼睛问司星要做什么。

　　司星笑笑：“你会不会唱越剧？”

　　小孩儿拍拍胸脯，摆了个姿势：“当然会了！”

　　【哈哈哈哈这小孩儿有点可爱啊！】

　　【这姿势不错，感觉挺有韵味的。】

　　司星又问：“那你记得《何文秀》第五场讲的什么吗？”

　　小孩儿愣了一下，咬着手指思考了一会儿，跳起来道：“我知道！讲的是何文秀桑园访妻！”

　　看来他记忆力不错，司星道：“你仔细想想，我要做的东西跟这一场有关系。”

　　小孩儿皱紧了眉：“唔……何文秀桑园访妻……隔着窗户看见王兰英在祭自己的三周年……”

　　“文秀举目向内望，只见一间小草房，小小香台朝上摆，荤素菜肴桌上放。第一碗白鲞红炖天堂肉，第二碗油煎鱼儿扑鼻香，第三碗香芹蘑菇炖豆腐，第四碗白菜香干炒千张，第五碗酱烧胡桃浓又浓，第六碗酱油花椒醉花生。”司星唱给他听，“这就是六大碗。”

　　【？？司老师你老实说吧，你到底不会什么？】

　　【司老师：谢邀，除了生孩子我都会。】

　　小孩儿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觉得这个大人唱得比他的师兄们唱得还好听。

　　不过很快，他就有了新的关注点：“今晚有肉可以吃？！”

　　他砸砸嘴，有点馋：“我还没吃过几回肉呢，平常都是喝营养液，只有过年的时候师父才会买肉吃。”

　　司星点头，何文秀“死后”，王兰英家贫，靠着杨妈妈接济才能生活下来，只有祭奠自己丈夫三周年的时候才舍得买肉，因此，六大碗里有两道肉菜。

　　小孩儿已经很开心了：“好开心，我要告诉师兄们今天有肉吃！”

　　他兴冲冲跑了出去。

　　【妈耶，突然心酸，肉虽然贵但只有过年能吃也太惨了吧！】

　　【这群小孩儿过年都不回家的吗？全靠他们师父养活？】

　　【币用完了：啊，我朋友这学戏的小孩儿基本都是孤儿，没家可以回。】

　　【……好惨。】

　　司星没有看弹幕。

　　他正在处理手上那一块猪肉。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白鲞红炖天堂肉，其实就是腌鱼干炖东坡肉。

　　猪肉擦底祛除表面的猪毛，再整块炖煮到□□分熟以后切成四四方方的，用麻绳捆好，加冰糖酱油花雕酒和水上锅蒸上一个小时就完美了，白鲞红炖天堂肉则多加了鱼干。

　　东坡肉出锅的时候，弹幕都在呜呜呜：【我发现我在司老师直播间说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好香。】

　　【这个肉！肥而不腻！还甜甜的，呜呜呜呜我好喜欢，感觉比之前的菜都好吃！】

　　【来人上宽饭！！这个汤汁不配米饭吃简直是损失好吗！】

　　【自从司老师教会你们辣椒拌饭，你们啥都想拌，我上回看见一个直播火锅底料拌饭的，就离谱。】

　　剩下的菜都不难，司星慢悠悠地做着菜。

　　姜清从门外进来，看见菜色愣住了，半晌叹了口气：“其实，我今天本来是打算请徒弟们吃散伙饭的。”

　　姜清很惆怅：“我已经四十二岁了，能上台的机会已经很少了，剩下的徒弟们都还没长成，有时候看着他们练功，我会忍不住想，这样的选择对于他们来说是不是正确的。“

　　“前段时间有人找到我，问我愿不愿意送这些孩子去参军，去学习机甲。”

　　司星静静地看着他。

　　“我犹豫了。”把这些话说出来，姜清有些放松，“我没法保证他们的未来，可能送他们去参军是最好的出路了。”

　　司星忽然开口：“你知道吗？”

　　“嗯？”

　　“大约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戏剧是很多人眼里珍贵的宝藏。”

　　“京剧、越剧等等，都是国粹，是我们国家和世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霸王别姬》、《苏三起解》，哪怕没有特意去学习和听过的人都会哼两句。“

　　他哼道：“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

　　姜清忍不住说：“可是戏曲已经没落了。”

　　“可是你们还记得。”司星的眼睛在发光，“只要有人记得。”

　　“这么好的东西，消失了多遗憾啊。”

　　“我来之前查过资料，你是从六岁开始学唱戏的，你坚持了三十八年，我还看了你所有的采访和演出，你是喜欢唱戏的，你的眼神里有对戏曲的爱。”

　　可是唱戏不能当饭吃啊。

　　姜清想说，可是他看着司星坚定的眼神，他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