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自己对现况进行勘察，分析，做下决定，就像看着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在行动：知道，却不真正理解。这种精分的滋味让“贝儿”的自主性远超自己的控制。明明是经过了仔细的考量，然后选择了同样的解决方式，但格拉迪斯觉得这像是有人在脑海里对着她说：你该这么做。

　　可格拉迪斯并不讨厌这样的模式。现在，这是属于她的能力，就好比是她的左手和右手。“贝儿”带给她的感觉并非是从上至下的说教，而是有人站在她的背后，伸手拥抱着自己，手挽着手，给予了无可比拟的信赖和安全感。

　　她能感受到那种掩藏在层层顾虑，精密思考背后的关爱，这温暖人心的力量让她重新振作了起来。

　　「那么，下一步呢？」她这样询问着自己。

　　「下一步，先去调整一下情绪上的问题。一直哭哭啼啼的可不行。」

　　「什么？去看心理医生吗？」

　　「心理医生太麻烦了……啊，找到了，就去这个心理互助小组吧。」

　　一系列的对话在脑海里展开，现实世界里的格拉迪斯只是微微一愣，就接受了这个决定。看来“贝儿”不允许自己逃避，勇敢地直面问题，干脆了当地解决掉它才是她的作风。

　　「然后呢？」

　　「不急，我们先把状态调整好。线索总会自己送上门来的。」

　　格拉迪斯疑心这背后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布置，还想从那庞大的识海里去寻找答案，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很难形容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声音。它，或者说是它们，杂乱无序地交织在一起，像正在调频的收音机，正在不断地变动着。

　　然后她看到了神奇的一幕。非要形容的话，那么呈现在她眼前的景象就像是一台电脑的显示器屏幕，视野里的所有事物都弹出了小小的窗口，将详细的信息汇集到了眼前。

　　格拉迪斯定睛看去，耳畔的声音也随之变得清晰起来。

　　衣柜上的浮现的窗口里写着一堆数字，分别标识出了里面的上衣下装等衣服的件数和位置。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在絮叨着：“夏天快到了，应该把春秋装晒一晒收拾好，把夏天的衣服拿出来洗一洗……哦，天哪，怎么这里头还有件冬天的睡衣？”

　　大床上的窗口里依次记录着床、床垫、被子的尺寸和材质，附注了使用的年限和清洗处理的合适方法。一个低沉的听不出性别的声音在那里说道：“她不该一直侧着睡左边，床垫要被她这样睡出痕迹来了。一个人的话为什么不睡中间呢？”

　　书桌上的窗口同样列出了它的尺寸和材质，一个健朗的男声在给自己打气：“加油，我可以的，完全不是问题。像这么重的电脑我还能放上十个也不变形……”

　　……

　　格拉迪斯第一次觉得这间卧室是如此的热闹，半晌也说不出话来。但是“贝儿”催促着她继续探索这项能力。

　　“现在是信息时代，来吧，让我们来看看高科技的力量。”

　　她坐到了电脑前，看着一旁浮现的窗口里详细地列出了电脑的各项硬件性能。很好，没有辜负她花的那笔钱，性能算是一流。

　　格拉迪斯深呼吸了一次，然后开口：“你好？”

　　下一刻，电脑屏幕一跳，变成了一片漆黑。

　　「不是吧？这难道是魔法和科技的不可兼容性吗？等等，把它修好得付出怎样的代价？还修得好吗？我要如何向电子产品的修理员解释……」

　　她紧张地瞪大了眼睛，然后看到了屏幕再次亮起。

　　漆黑的底色上无声地敲打出了一行文字：

　　[你好，奎恩小姐。有什么我能为你服务的吗？]

　　“啊——”格拉迪斯立刻伸手捂住了嘴，又惊又喜：“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工智能吗？”

　　她的话语被输入设备捕捉，紧接着，下面自动输入了另一行句子：

　　[抱歉，我并不是那么高级的东西。不过，我想我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你提供一定的帮助。]

　　属于“贝儿”的声音下一刻变得冷静了起来：“搜索关于【毒苹果】、【水晶棺】、咆哮突击队、美国队长——史蒂夫·罗杰斯、詹姆斯·巴恩斯、玛格丽特·卡特和霍华德·斯塔克的所有信息，并进行整合；搜索【魔镜】并监控所有有关‘异常的镜子’的信息，全部实时记录下来。记得抹消痕迹。”

　　“还有一件事：制作一个足够真实的假身份。”

　　“萝丝·德·马丁，祖辈来自法国，目前在纽约开了一家侦探事务所，是一名刚出道的私家侦探。”

　　「这些事情，它能办到吗？」

　　「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事物，况且，机器比人可精密得多了。放心，都交给它们来办吧。」

　　“你能完成吗？电脑先生？”

　　“我会竭尽全力的，女士。”屏幕上跳出了最后一行白字，然后画面刷新，变回了原来的电脑桌面。

　　只是这一回，桌面上多出了一个小小的窗口，直接连通显示着任务的进程。格拉迪斯还看到在她的视野里，电脑的窗口上多出了一个气泡：[升级中……]

　　看来她真的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智能助手了——在魔法的作用下。

　　不知怎么的，她的惊讶也好，怀疑也罢，都微缩成了小小的一点，心里只剩下了满满的信心。“贝儿”的意识不断暗示着自己，她完全能做到这一切，只要安心等待，信赖自己的能力就好。

　　「当然，你得好好加油，努力跟上我的步调才行。」贝儿提示道。「这样，你才能更好地理解并掌控我的力量。」

　　格拉迪斯合上了眼。识海里，“贝儿”略高的身材刚好将她拥住，从背后把她拢在自己的怀里，身上紧贴的冰凉纱绸缓解了她的焦急与不安。“贝儿”的左手带着她的手按在了心口，右手贴着她的胳膊，五指交叉，指缝交错间，带来一种舒适的温度和力量。

　　“贝儿”的嗓音低沉，话语似哼唱，轻柔又舒缓，在她耳旁缠绕：“看看吧，我的小公主，用你的眼睛去发现吧。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真实，充满了有趣的事物等待你的发现。只要细心观察，悉心倾听，真相都会一一呈现在你的眼前。”

　　“去享受它吧。”

　　【天赋技能：真实之眼】

　　格拉迪斯感到一股冰凉而舒适的水流冲刷着自己的心灵，洗去所有的尘埃。一切朦胧的，模糊不清的事物都在这泉水的洗涤下消退虚假的伪面，展露出原本的真实样貌。她感觉灵魂变得格外轻盈，那些萦绕着自己的负面情绪都被抖落了下去。

　　格拉迪斯睁开眼睛，镜子里的女人正在朝着她笑，那笑容极为真切，十足自信，带着温柔的鼓励。

　　她翻了翻记录，之前报名的那个心理互助小组传来了回信，通知她报名成功，后面附带了第一次的活动时间和活动地点。

　　「等等。」格拉迪斯又翻下去看了一眼，感到有些意外。

　　「用的是我自己的信息吗？」

　　「当然。」她仿佛听到了“贝儿”的回应，看到了她狡黠的笑容。「起码这一次，你得自己去面对。」

　　「但是我现在……」格拉迪斯现在使用的是“贝儿”的能力，也变成了她的模样。

　　她总不能把王冠一直来来回回地，摘下来再戴上去吧？

　　「记住这感觉，我只教你一次。」

　　“贝儿”的声音渐渐地低沉了下去，沉进了更深的海底。格拉迪斯看到眼前的景象模糊了一阵，那些从她耳旁传来的各类家具电器的自言自语也微弱了下来。

　　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变为了一道越来越透明的影子，里面显露出了她原本的模样，连衣服都是她原来穿得那一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但电脑上那几个自动记录，整理各类信息的窗口还在运作着，提醒着她原来那些神奇的景象都不是自己臆想的幻觉。

　　「贝儿？」格拉迪斯在心底发问。

　　「等有需要时，我自然会出现。」“贝儿”回应完，就不再言语了。

　　“好了，格拉迪斯，振作起来。”格拉迪斯轻轻伸手拍了拍脸颊。

　　“现在，这是属于你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