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些话虽然证明了她现在对他的感情, 但也同时证明了她之前对他的欺骗，是一把双刃剑, 她不知道最后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如果可以, 她真的不想在这个关头说，但——她实在没有办法了。

　　除了这些话, 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言论能够证明她对他的感情。

　　而在听完了她的叙述之后，季骄阳的脸色也果然起了一点变化。

　　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情状, 只能看出眼光似乎变得晦暗了一点, 但唇角却是往上扬起, 弯出了一个奇特的笑容。

　　“怪不得……”他喃喃说道，声音飘忽，像一阵马上要远走的轻风, “那个时候总觉得你怪怪的，好像对我很讨厌一样……原来真的不是我的错觉。”

　　“我没有讨厌你。”童书雪紧张地分辩，“我只是、只是有些不适应和你……那么行为亲密, 毕竟那个时候，我是把你当哥哥看的……但我绝对没有讨厌你——真的！”

　　季骄阳看着她。

　　他的眸光专注，像是在认真地打量，眼瞳却幽深漆黑，仿佛什么都没有在看。

　　“你——没有讨厌过我？”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那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很喜欢。非常非常的喜欢。”

　　童书雪急切而又诚恳地回答。

　　如果可以，她都想把心剖出来给他看了。

　　季骄阳听了，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

　　童书雪又是着急又是绝望，眼前忍不住蒙上一层水雾。

　　世界加叠重影，在一瞬间离她极为遥远。

　　“我真的没有骗你……”她哽咽说道，“以前……我是有、有说过欺骗你的话……可是现在，我真的……说的都是真心话……你、你要我怎么做，才能够相信我呢？”

　　温热的泪水滑过脸颊，被同样温暖的一双手掌温柔地擦拭抚去。

　　“别哭。”季骄阳低声轻语，“你别哭，心心。”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话，童书雪就忍不住把泪流得更多。

　　尤其是他的那一声呼唤，她都以为再也听不到了。

　　“对不起，”她抬起尚挂着泪珠的眼睫，抽噎着对他道歉，“当年是我不好，不该骗你……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不会离开你。”

　　季骄阳低头凑近，一一亲吻净她眼睫和脸颊上的眼泪。

　　童书雪小心翼翼地端详着他，见他眼眸低垂，似乎把视线落在了她的唇上，就想闭上双眼，做好与他接吻的准备。

　　然而，他的动作却停在了这个节点上，没有再进一步。

　　她由此又是失落又是紧张，下意识想按照往常的习惯叫他一声“哥哥？”来提醒试探，话至口边，才想起他对这个称呼的不满，连忙改口：“你……不会离开我吗？”

　　季骄阳没有在第一时间应答。

　　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不确定，你的……状况。”

　　童书雪有些不解他的这个说辞，带着几分茫然无措地问道：“我的什么状况？我、我是喜欢你的呀……你要相信我。”

　　“我不知道。”季骄阳抬眼看她，旋即又垂下眼帘，低声说道，“你……从见我的第一面起，就在对我……我不知道你现在还是不是——我真的不知道。”

　　“我想相信你，心心。但我不敢相信你。”

　　童书雪的心缓缓沉入冰水。

　　“嗯。”她轻轻应声，心头一片麻木，身体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控制权，只在本能的驱使下张口回答，“你说得很对，我能理解你……你是应该——抱有警惕。”

　　都是她活该。

　　她咎由自取。

　　“我……很抱歉。”她不知道第几遍对他道歉，“对不起……”

　　她顿了顿。

　　凝眸看向他，缓缓地、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哥哥。”

　　季骄阳的手在一瞬间加重了力道。

　　“你叫我什么？”他看向她，目光里满是不可思议的愤怒与克制。

　　一个用力，翻身把她压在下面，咬牙切齿地对她说话。

　　“你是不是故意的，童书雪？”

　　“对。”

　　童书雪毫不示弱地回看过去，觉得心里像有一把火在烧，把冰湖都烧得沸腾起来。

　　名为报复的快感在心腔中疯狂生长，促使她源源不断地把话说了下去。

　　“我们两人之间会变成这样，难道都是我的错吗？我是有目的地接近你、亲近你，也是脑子进水才对你做出偷吻的举动，让你产生了误会，可我有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你吗？”

　　“在你向我告白的时候，我不是清清楚楚地对你说了吗，我不喜欢你，只把你当成哥哥来看，没有一点男女之情。”

　　“那时我说了好几遍，反反复复地对你说，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可你就是不相信，现在却又来指责我骗了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而且我也算不上骗你，我和你交往之后有拒绝过你的亲吻吗？有拒绝过你的要求吗？你要吻我，抱我，我都答应你，情侣之间会做的事，我哪一样和你做少了？”

　　“你所谓的喜欢我，想要和我交往，不就是为了和我亲热——”

　　“——我他妈当然不是！！！”

　　季骄阳大声打断她的话。

　　他红着眼，气得声音都有些颤抖，紧攥着的手几乎要把她身下的被褥捏破。

　　“我对你告白的时候你已经亲了我一个暑假，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不喜欢我？而且你有坚持过对我的拒绝吗？不是推拒了一会儿马上就答应了？我还以为你是在矜持！”

　　“你既然不喜欢我，那就大声说出来啊，需要我的帮忙来治病也说出来！我像是被你拒绝了之后就恨不得你去死的人吗？又想靠着我治病又不肯明说，谁他妈知道你的心思？！”

　　“从小学到高中，再到大学，这么多年来，你有对我说过一句真话吗？”

　　“童书雪，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喜欢上你！”

　　童书雪也红了眼，咬牙回呛过去：“那你就不要喜欢我，我有求着你喜欢我吗？”

　　季骄阳看上去快被她气疯了。

　　他怒极反笑：“是啊，你是没求，可如果不是你从小亲近我，我又怎么会喜欢你？”

　　童书雪的心猛地一颤。

　　原来他喜欢她，只是因为她对他好？

　　就因为……因为这个？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从盛夏变成了寒冬，把她冻得心冷身冷，止不住一阵发抖。

　　她强忍住眼泪，竭力维持着镇定和他说话：“难道谁对你好，和你亲近，你就会喜欢谁吗？那别人也有对你好，和你亲近的，你怎么不去喜欢别人？”

　　“你当我的喜欢这么廉价？谁对我好我就给谁？除了你我他妈怎么可能还会喜欢别人？！”

　　“那你现在又不肯相信我？”

　　“我相信了你十几年，到头来发现全他妈都是笑话！你让我怎么相信？！”

　　“那你就不要相信好了！”童书雪终于流出了眼泪。

　　她发着抖，拼尽全力把他推开。

　　“从高二到现在，这么久的相处下来，你要是还察觉不到我对你的喜欢，那你就是一个眼盲心瞎的大混蛋！我看错你了！”

　　她声嘶力竭地喊出这么一句话，就翻身想要下床离开。

　　季骄阳一把拉回她，重新压在身下，低头对着她的唇亲吻了上去。

　　童书雪用力挣扎，但被他紧紧箍住，没有丝毫挣脱的可能。

　　也是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他平时对她有多么温柔，从小练习散打的他身手和力量都不是普通人能匹敌的，甚至不需要技巧，只用单手就能轻松把她压制。

　　她只能使出最后反击的手段，狠狠地咬他一口。

　　血腥味在两人的唇舌间蔓延开来，季骄阳却没有半点要退缩的意思，依旧发狠用力地疯狂亲吻着她，把她的呼吸温度心跳和一切掠夺卷走，最终让她放弃了反抗。

　　她安静下来，闭上双眼，流着泪和他接吻。

　　身上人的动作也逐渐平缓，最终恢复到了往昔的温柔。

　　他们接吻了很久。

　　直到童书雪被吻得嘴唇都有些麻木了，季骄阳才缓缓结束离开。

　　微凉的空气沁入鼻尖，她睁开眼，朦胧着泪光看向俯撑在她上方的人。

　　季骄阳也在看着她，神情痛苦又心碎，充满着隐忍的克制。

　　“不要离开我。”他抚摸着脸，低声对她说话，眼眶发红，似有浅浅的水光在里面一晃而过，“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心心……不要离开我。”

　　童书雪噙着泪，只觉得委屈极了：“我哪里会离开你，是你要离开我才对。”

　　“我没有要离开你，我只是——只是不敢相信你。”

　　“为什么？我都说了，不会再骗你了，你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童书雪充满祈求地看他，“求求你，相信我，好不好？”

　　这是她第一次露出如此卑怯的姿态，卑怯到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多年以来，她虽然时时刻刻都在人前表现出一副安静柔顺的模样，但其实心里很是不以为然，即使从小失去父母家庭，寄养在别人的家里，她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过。

　　甚至因为她的容貌和成绩，因为季骄阳对她多年不变的宠爱，因为徐雁菡待她如亲生子女的疼惜，而隐隐流露过几分矜持的骄傲。

　　但现在，她却躺在他的身下，哀求他，恳请他。

　　原来，爱一个人，是真的能低到尘埃里的。

　　而季骄阳也第一次失却了往日的骄傲自信，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我也想相信你，可是我——已经被你弄怕了……你为了你的那个病，几乎是从我们俩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有目的地对待我，哪有正常小孩子有这样缜密的心态的？”

　　“是啊，所以我才会需要治病，就是因为我不正常。”童书雪小声回答。

　　顿了顿，又看向他，犹豫说道，“你……是不是因为这点，才想要离开我的？因为我有病？”

　　季骄阳摇头：“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就算你得了再大的病也一样。而且——”

　　他低低一笑，有温柔，也有苦涩：“按照你的说法，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是有病的，那我喜欢的，也就是这个有病的你，你不需要有什么担心。”

　　“我只是——怕你的病还没有好，你是为了继续治病，才会对我说出这些话，其实……你还是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