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软的顾允寰垂下了眼帘。

　　他发现， 自己的耳边声音愈发清晰了。

　　他甚至能从模糊的字句中猜出小鬼到底在说什么。

　　只是眼前仍然是一片清明，明知道小鬼正用手捧着他的脸，怕他掉泪似的磨蹭着他的眼底， 可顾允寰仍然只能看到窄窄的小道，和道路两侧丛生的杂草。

　　他垂下眼睫，连迈步都不肯， 站在原地等着小鬼蹭了他好一会儿。

　　直到两人间的旖旎被手机铃声打断， 顾允寰才磨磨唧唧的接起电话：“谁。”

　　徐毅强总感觉顾允寰的声音冷得想杀人。

　　他哆哆嗦嗦的问道：“顾先生，您身体没问题吧？用不用我来接您？”

　　顾允寰边说边往前走， 而计燃也松开了手。

　　他看顾允寰的神色正常了不少， 心中松了口气。

　　他跟着飘在顾允寰的身旁，左右打量着墓园的景色——纵然是高级墓园， 墓园外也未曾细细打理过， 寂静的郊外，三月微寒而湿冷的季节，空气中似乎都浮起了雾气。

　　“真像个要出事的天气。”

　　计燃随口嘟囔着。

　　他们继续往前走。

　　顾允寰还在打电话，可只有几百米远的路， 两人沿着小道走了几分钟都没见到弯道。

　　“……”顾允寰的眉头皱了起来。

　　“顾先生，好像起雾了，还是我去接您吧。”外面的徐毅强还在说着，顾允寰却听到了奇怪的铃铛声。

　　一个人的声音就像是凭空出现了， 气喘吁吁地接近， 然后停在了顾允寰身后。

　　顾允寰沉默着回头， 就看到一个年轻男人擦了擦汗， 笑得格外开朗。

　　“抱歉。”年轻男人对着顾允寰眨眨眼， “我刚才去墓园看长辈， 结果迷路了。”

　　顾允寰冷静地看着对方， 年轻人也笑着和顾允寰对视。

　　“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出去吗？”年轻男人熟稔的问道。

　　顾允寰看着年轻男人，半天没说话。

　　那男人脸上的笑容更亲切了，他甚至放肆地把手掌搭在顾允寰的肩上，脸颊也靠近了顾允寰。

　　“小心。”

　　然而还不等计燃碰到顾允寰，顾允寰已经抬手按在对方的脸上，异常不礼貌的把人推出了几步远。

　　那人跌跌撞撞的退开，抬头凝望顾允寰的眼神中有不解和怨恨，却仍然耐着性子问道：“我只是问个路而已，用不着戒备心这么足吧。”

　　他再次缠了上来。

　　顾允寰冷眼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那是他第一次直面不是人的生物。

　　明明拥有人的皮囊，却浑身都带着股令人不舒服的阴寒，手指碰到他的时候，那股子阴冷几乎都渗入骨髓了。

　　对方明明笑着，五官却无端透着股邪肆，紧盯着顾允寰的眼神几乎是要把他扒皮抽筋才肯罢休。

　　“……”看唐僧肉也不必是如此眼神吧？

　　顾允寰一时间无语。

　　那青年人还想上前，却生生把目光落到了顾允寰身后。

　　一双手环住顾允寰的脖子，好奇的从他的肩膀处探出头来，计燃歪着头对着年轻人笑，手指掐法决的速度却丝毫未减。

　　周围的灵气磁场骤然一遍，扭曲的空间被撕碎，雾气裹着浓浓的阴雾逐渐消散，年轻人狰狞的五官被骤然打散。

　　顾允寰眼看了一场闹剧，脸上的神情依旧淡定。

　　他甚至有空低头捡起地上遗留下的黑发黑眼的娃娃，上下打量了一番。

　　“为什么娃娃这么丑，人长得还不错？”顾允寰真情实感的疑惑道。

　　计燃翻了个白眼。

　　肤浅的人类！难道就只能注意到那人的长相吗！

　　计燃气哄哄的眯着眼睛，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脾气便下意识的起来了。

　　顾允寰抬手竟然将那娃娃抓在手中，带着便朝着大路走去。

　　计燃的眉心一跳。

　　——顾允寰的胆子真是大上天了！

　　他驱散了娃娃上残存的最后一点阴气，那娃娃便成了最普通的容器，除非再次灌入足够的灵气和阴气驱使，否则不会对人造成伤害。

　　计燃做完这一切，才再次安稳的飘在顾允寰身后。

　　而在树丛杂草遮挡着的干涸田地间，正停着一辆车。

　　车上的两人冷眼注视着发生的一切，一切略显疲态，另一人却金发碧眼、意气风发。

　　“我不懂你试探他有什么用？一个病秧子企业老板，身边跟只鬼又怎么样？灵气都稀薄成这样了，再强悍的鬼能改变得了什么？”里昂得意偏头看着身旁的人，语调轻佻：“不如想想自己未来几十年怎么过吧。”

　　“几十年？”那人的眼睛一翻，凝视着里昂。

　　里昂无端察觉到几分威胁。

　　明明对面的男人比他大不了几岁，除了疲态外，他的五官甚至还称得上英俊漂亮，岁月在他的眼尾留下了细纹，可是这男人反而生得有股怠懒的糜烂气质。

　　里昂却被他一眼看得连背后的汗毛都生起来了。

　　“计先生，按照你们的说法，天师本来就是逆天而为，几十年，已经不少了。”

　　计先生哼笑着回头，他的目光穿过车窗，看向顾允寰离开的方向，而他的手指还拨弄着指骨上的戒指，戒指内刻着「计」字，而快被擦掉的位置，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燃」。

　　——

　　顾允寰将娃娃带上车的时候，徐毅强还忍不住问了声。

　　“顾先生，你从哪捡的娃娃？路边的东西挺脏的，您得注意点。”

　　顾允寰并不让徐毅强接手，反而拿了个袋子将娃娃套住，摆在了一旁的座椅上。

　　他给赵良发了条消息，把娃娃的照片拍给赵良看。

　　对面成排的感叹号透露了赵良不平的心绪，对方立刻询问顾允寰是在哪捡到的。

　　“墓地。”顾允寰简洁明了。

　　赵良立刻吩咐顾允寰别随便丢垃圾，然后火速准备下山赶过来取。

　　等顾允寰到公司的时候，赵良都已经走了一半路了。

　　徐毅强想帮顾允寰提那只娃娃，却被顾允寰拒绝了，他带着一只和自己形象格外不符的丑娃娃走在前面，徐毅强便在他身后嘟囔着：“顾先生最近占有欲愈发强了，连个捡来的娃娃都不让碰了。”

　　计燃离得徐毅强一米多远，听着这个九尺壮汉低着头嘟囔的声音，忍不住凑得离顾允寰近了些，然后回头叹道：“顾允寰怕那小人害人。不给你是救你呢……”

　　不过顾允寰不说，旁人也不知道他是个纯良的大善人。

　　计燃越想，心头的无奈越深。

　　顾允寰却敛下眉眼看向手中的袋子。

　　他眼底的笑意鲜明，唇角也勾了起来，在计燃不曾注意的角落，他的耳尖动了动。

　　被人理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

　　果然是喜欢自己的人比较懂自己吗？

　　顾允寰难得轻松的想着。

　　作者有话说：

　　顾总：他这么了解我，他果然爱我。

　　其实不是太悬疑的事情，不要抱着太高的期待。

　　我和小可爱们的差距不过就是，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不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