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腿发软。

　　但他不敢像刚才那样靠着结界坐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再一次站起来看着的勇气。

　　看着漆黑的结界，他不可避免地想着他要死了。

　　如果结界外，只剩下一位神灵，那么他的死亡就开始倒计时。

　　如果结界外，两败俱伤同归于尽，那么他的死亡已经到来了。

　　陆嘉的心脏被紧紧攥住。

　　死亡，多么可怕。

　　没有人愿意死亡。

　　他理解了为什么有些人不论如何也要活下去，他也想要活下去。

　　人都怕死。

　　人都向生。

　　但是，有时候，有些东西超越了死亡。

　　爱。

　　和。

　　痛苦。

　　陆嘉曾经站在两难境地，无法选择，但他现在不用再选了，有人为他选了。

　　被选择的人自己割破了生命的脉搏，让鲜血浇灌出一条路，铺在了陆嘉的脚下。

　　【陆嘉，我希望你快乐。】

　　祂们这样对陆嘉说。

　　但是陆嘉一点也不快乐。

　　一点也不快乐。

　　面前的黑色结界颤动了一下。

　　陆嘉耐心的等待着，固执的、死死的盯着黑色结界，等待着看到外面。

　　黑色结界开始摇摇欲坠，仿佛要破碎了。

　　终于。

　　啵。

　　黑色的结界破开了。

　　陆嘉暴露在战场面前，战场也映入了他的眼帘。

　　无边的黑暗占据了大半的天空，被撕裂出几道巨大裂痕；无数的空间裂缝在空中出现，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天空之上，战斗要结束了。

　　锋利的镰刀贯-穿黑暗之神的胸腔，但黑暗已经让生命与死亡之神染上的金色全部脱落。

　　嗒。

　　灰色的身影从空中陨落。

　　那双银色的眼眸在最后的时刻一直看着远处的黑发少年。

　　一直。

　　一直。

　　在祂的第二次陨落，祂终于真正陨落了。

　　祂伸出手，向着那黑发少年。

　　“……”

　　陆嘉。

　　祂化作光点消散了。

　　陆嘉看着神灵消散了，他看到了祂看向他的眼眸，看到了祂向他伸出的手。

　　陆嘉勉强翘起唇角，制止住眼中的泪水。

　　没关系的。

　　很快他也会死亡的。

　　世界即将获得新生，他和神灵们一同死去。

　　*

　　嗒。

　　黑暗之神落在了陆嘉面前，收拢破残的翅膀。

　　血液滴滴答答从祂身上滴落，滴落到地上，染开血红的花朵。

　　“陆嘉。”

　　明明微微佝偻着身体捂住汹涌流血的胸口，祂还能对陆嘉笑出来，血红色的眼眸明亮。

　　“过来。”

　　陆嘉走过去，然后被搂入一个满是血腥味的怀抱。

　　“陆嘉，你是我的了。”

　　神灵这样满足的说。

　　陆嘉身上的衣服被血浸湿了。

　　“陆嘉，你开心吗？”

　　神灵低笑着问。

　　“开心。”陆嘉回答，眼泪却掉下来。

　　“不要哭。”神灵放开一点，擦干他的眼泪，满是鲜血的手却将陆嘉的脸染脏。

　　看着陆嘉脸上的血污，神灵低笑一声，然后再次将他搂紧在怀中。

　　骨节分明满是血污的手抚上了陆嘉的头顶。

　　神灵低头与陆嘉亲密的亲吻。

　　亲吻结束后，神灵拥抱着陆嘉，低声说。

　　“欢迎回家，陆嘉。”

　　祂以迎接的姿态说着告别的话语。

　　陆嘉的眼泪大颗大颗掉落，握紧了口袋里的小刀。

　　然后手中的小刀就被温柔而坚定的拿开了。

　　小刀被随意扔在了地上。

　　陆嘉抬起头，对上血红色的眼眸。

　　“欢迎回家，陆嘉。”神灵再次对他说。

　　陆嘉看着祂，脑海中某一根弦突然断了，忍不住痛哭出声，他埋在神灵的怀抱里，眼泪肆意滚落，呜咽得像是受困被逼到绝境的幼兽。

　　神灵亲吻了一下他的发顶，然后放在他头上的手开始散发微微光芒。

　　“不记得了，就不要再哭了。”

　　“要快乐啊，我的陆嘉。”

　　陆嘉惊慌抬起头。

　　他要记得、他还要在神灵死后死去、他……

　　那双满是泪水的黑色眼睛里，痛苦一点一点散去，慢慢被茫然所覆盖。

　　神灵的身躯慢慢化为光点消散。

　　“任务完成，送回地球。”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

　　就像赫菲斯说的，祂们会处理好一切的。

　　陆嘉什么都不会记得。

　　陆嘉会快乐。

　　第86章

　　陆嘉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鼻尖是医院的消毒水味。

　　他茫然的看着天花板。

　　突然，他的眼中有泪水滚落。

　　他抬起手，想擦干净, 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的心空落落的。

　　空得心脏开始疼。

　　他好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悲伤而漫长的梦。

　　眼泪越来越多，止也止不住。陆嘉忍不住用手捂住眼睛，这样希望止住眼泪的举动，却在双手捂住眼睛那一刻，让他痛哭出声。

　　梦醒时分, 他忍不住哀嚎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