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白子微看到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站在床边，正飞快记录着什么，边写边开口。

　　“行，待会儿去做几个检查。”

　　“他应该是最近精神高度紧张，刚才受到惊吓才晕的。家人好好安抚下，刚才孩子是做噩梦了吧。”

　　“受的皮外伤不严重，但有点脑震荡，精神状态也有点差，最好把小孩留在医院待几天观察。”

　　“对了，家长来缴下费，待会儿做完检查，直接换去住院部病房。”

　　医生交待完就离开了急诊室，白妈妈急匆匆跟着离开。

　　急诊病房安静下来，护士利落地帮白子微检查外伤，上药包扎。

　　白子微木呆呆地配合护士动作，突然想起梦里萧野那句“让他生不如死”，吓得狠狠打了个冷颤。

　　“怎么了？”

　　坐在床边的江遇始终紧张盯着，此时腾地站了起来，下意识伸出手来想摸白子微脸颊，但又僵硬地放下了。

　　也不敢摸白子微头发，那里还有伤口留下的血痂，江遇只好皱起眉头：“姐姐，你能不能轻点啊？都把我哥弄疼了。”

　　护士：“……”锅从天上来！

　　白子微无暇插话解围，心里越来越慌，也顾不得身上的伤了，连忙抓住江遇的手：“我来医院多久了？”

　　江遇有点儿愣：“……十几分钟而已，你别担心，医生说没什么大碍。”

　　十几分钟……还来得及！

　　关于萧野母亲的事情，白子微只能模糊记得零星内容，再艰难推理出大概。

　　她似乎是突发心梗，必须靠急救才有一线生机，在期中考试之前曾发过病。

　　万幸当时急救成功了，按照医院流程，她还住了一段时间ICU。

　　萧野没来学校的那周，大概就是忙着照顾母亲。

　　但这两天，医院却以萧野迟迟无法上交足够费用为由，百般施压把萧野和母亲赶出了ICU，连普通病房都没得住。

　　结果刚出ICU没多久，萧野母亲就重犯心梗，这次病情更为凶险。

　　估计是萧野回家后才发现的，着急忙慌地送过来时，已经过了最佳治疗时间。

　　而且，医生竟然以各种荒唐理由拒绝急救，甚至劝没钱治病的萧野直接放弃。

　　这事其实很蹊跷，但白子微已经没时间思考了，估计现在萧野就正跟医生对峙。

　　没时间了！再这样下去，下一个被急救的人就是他啦！

　　白子微连忙握住江遇的手：“阿遇我妈呢？帮我找她回来好不好？”

　　“我有事要找她……萧野的妈妈要死了，要死了，得换个好医生给她治的……”

　　“他没钱治，医生也不给治，他妈妈不能死呀……”

　　白子微语无伦次难以成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说着说着，眼泪还猝不及防哗啦啦落下来。

　　江遇看见他掉眼泪心里就慌，也不管什么萧野不萧野了，立马夺门而出。

　　“哥你等等，我马上去找！”

　　“嗯……”白子微咬着牙想憋回去眼泪，但跟被揍时一样，眼泪哗啦啦地完全无法控制。

　　本就着急，现在白子微简直要气炸，原主泪腺是不是坏掉的，怎么老是哭啊！

　　他都没办法好好说话了！

　　“你别激动，妈妈很快就来了哈，乖乖的。”护士连忙哄他。

　　白子微心里焦躁地难受，压根等不下去了。

　　他能不激动吗？小命都要没了！

　　白子微索性掀了被子，趁着护士没注意，赤脚就往外跑。

　　“哎等等！你去哪儿！”护士连忙跟上来。

　　白子微出门就抓着人问路，一路狂奔去了急诊抢救室，果然在走廊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为什么不能装心脏支架？钱我一定会拿出来的。”

　　“哎呀小兄弟，你上次也是这样说，这还欠了十几万呢，咱先还上？”

　　“……日后一分都不会少。”

　　“啧，反正你妈也快不行了，你快省省那点债吧！”

　　医生说得轻慢又随意，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被放弃，白子微听得拳头都硬了！

　　他一把抹掉脸上眼泪，气喘吁吁跑过去：“差的钱我全都垫付，请立刻让他签字做手术！”

　　医生懵了：“你谁啊？病人家属？”

　　“……”

　　拧着眉头的萧野猛然回头，神情难以置信，怀疑自己听错了，眼眸布满红血丝，直勾勾盯着白子微。

　　虽然萧野现在面容苍白憔悴，向来挺直的脊背也因为绝望而微微佝偻，但他的视线仍然让白子微心里发憷。

　　恍惚间，白子微又听到他低沉声音。

　　“让他生不如死。”

　　白子微脸色煞白，求生的欲望顿时压过恐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我――”

　　“没听到我儿子说的吗？钱我们全部垫付，另外立刻换医生！我信不过这个无良医生，竟敢不给我姐妹做手术！”

　　白妈妈的怒吼远远响起，噔噔噔的急促高跟鞋声由远而近。

　　“没问题没问题！”

　　她身后还跟着不少医生护士，闻言立刻应声，利索地递给萧野知情同意书和笔。

　　萧野反应非常快，大致扫了几眼就签了。

　　母亲命悬一线，他根本没立场再去怀疑，如今唯一可能的希望，只有这张薄薄的纸。

　　得到家属同意，新来的心内科医生立马带着团队进去，开始紧张的术前准备。

　　原本的医生顿时怒了：“蒋主任您这是什么意思？哪有随便换掉主治医师的道理？就为这母子几句话？”

　　跟来的蒋主任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先休息去吧。”

　　“你们！”医生又瞪向白妈妈：“你这是违反规定！干扰医务人员的工作！”

　　白妈妈瞪回去：“干扰个屁！钻石VIP连选择医生的权利都没有了？”

　　钻石VIP？

　　每年都会给医院捐百千万的那种客户？！

　　医生登时哑口无言，看着自己的团队被赶出来，只能干着急。

　　他拿了人家钱，却没办好事儿，这下可完了啊！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急救室始终紧闭。

　　萧野定定站在门外，沉默不语，脸上是散不去的灰暗阴霾。

　　他瞥了眼无力跌坐在座椅上的白子微，护士正在给他包扎头上伤口，少年嘴唇毫无血色。

　　像是感受到他视线，白子微茫然抬起眼眸，与清澈干净眼瞳相撞的瞬间，萧野立刻转开眼神。

　　……他没办法与那双眼对视。

　　也无法面对白子微伸出的援手。

　　他习惯于站在深渊最深处，在阴暗处放逐腐烂随意愈合，穹顶却突然现了抹微弱天光。

　　然后，轻易把他浑身炙烤到疼痛欲死。

　　萧野闭上眼，低头拼命呼吸几下，陌生疼涩情绪狠狠蔓延开，忍得牙齿酸软打颤。

　　白子微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在愧疚？是在赎罪？还是随便发发善心？

　　无从得知。

　　萧野只想问他一个问题。

　　值得吗？

　　……为了他这种怎么拼命爬，也爬不到普通人起点的垃圾，值得吗？

　　*

　　漫长的等待之后，急救室的手术灯终于熄灭。

　　白子微腾地站起来，跑得比谁都快，差点一头撞在刚出急救室的医生身上。

　　医生连忙扶住他：“别着急，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现在立刻要转去ICU病房观察。”

　　脱离生命危险！

　　剧情改了！萧野的妈妈保住命了！

　　萧野也暂时不会黑化弄死他了！

　　白子微心头大石落地，原本紧着的弦骤然松了，膝盖一软――被身后江遇眼疾手快接在怀里。

　　白妈妈立刻开口：“快送快送！不管住几天费用我们都全包！”

　　医生感慨：“您可真是个心善的。”

　　白妈妈：“害，小萧可是我儿子的好朋友，那小萧的妈妈就是我好姐妹啊！”

　　好朋友……萧野怔怔看向靠在江遇胸前的白子微，深邃黑眸闪烁几下。

　　“那行！小萧你就别忙活了，快回去休息休息吧！我带微崽儿做检查去。”

　　白妈妈雷厉风行，当即就风风火火地带着两只崽儿走了，萧野脚生根一样站在原地，不由得有些懊恼。

　　他该说声谢谢的，虽然这微不足道。

　　平时虚情假意的所谓感谢，他能面不改色随口就说，可真要诚心诚意地感激……萧野竟然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毕竟他从未真正受人恩惠。

　　萧野敛眸，手指渐渐蜷起，收握成拳。

　　*

　　做完各项检查，白子微就坐轮椅被推到了VIP病房，实在头昏脑涨地厉害。

　　也不知道怎么躺在床上的，反正白子微脑子晕乎乎，一踏踏实实躺下，很快就睡晕了。

　　刚才受到太多惊吓，情绪又起伏地厉害，白子微没睡多久就开始难受地翻身，两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护士一测，发烧了。

　　白妈妈和江遇当即更心塞了，正忙上忙下跟着照顾白子微，忽然听到房门被敲响。

　　江遇去开门，见了外面站着是谁以后，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更黑了。

　　“你来干嘛？”江遇冷声问。

　　白妈妈回首惊讶道：“小萧？怎么还不回家好好休息啊？”

　　他的母亲已经住进了ICU病房，白妈妈还专门找了护工，萧野只需要在下午的探视时间来医院就行。

　　萧野扫了眼房内病床，看到白子微被严严实实裹在被里，秀气眉毛皱成一团，明显很难受。

　　“来帮忙照顾子微。”

　　萧野淡淡说。

　　江遇脸色登时变了，眼神不善。

　　【作者有话说：萧萧小可怜，唉，亲妈自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