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欣愉这次生病，比以往要凶猛的多，尚驰从接到电话，就不断责怪自己没有察觉到异常。

　　“尚驰！”

　　有人从楼下叫他，尚驰脚下步子放缓了些。带着些回声的呼喊好像又没了, 尚驰接着往上跑。

　　“尚驰！你给我站住。”

　　这个口吻和声音, 令尚驰猛然收住步子, 他站在台阶上，身子晃了晃，回过头一看, 是肖娆。

　　她戴着口罩, 马尾随着跑动摇晃, 额头上浮着细汗，喘息间口罩鼓起又收缩。

　　“肖娆？”

　　距离上次通话，他们有两个多月未见，天气从隆冬过渡到万物更新的春天, 漫天柳絮取代大雪飘飞。

　　“阿姨的紧急联络人里第二个是我。”

　　肖娆没废话，稍作解释便指着楼梯，“快走快走。”

　　十六楼, 突然也不是那么高了, 尚驰听着回荡在楼道里属于两个人的脚步声，心跟着安定了。

　　“你妈妈这次膀胱出现问题……”尚驰刚到护士台，就被医生叫走, 肖娆冲他点点头，放轻手脚进入病房。

　　夏欣愉面如纸白，呼吸清浅，只有正更新体征数据的仪器在体现生机。

　　肖娆蹲下，抚摸夏欣愉的手，冰冷连带着覆盖到胳膊。肖娆走到楼道，正想打电话给司机，就听见医生和尚驰站在病房门前低声强调一个药名——

　　“想让你妈妈舒服点，就想办法买到西施泰，这种药物价格很高而且不在医保范围，我们医院是没有的，这种药能最大程度减轻你妈妈的痛苦，疗效显著。”

　　医生进入病房，留尚驰站在窗边，他握着拳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许是没了冬衣的遮掩，尚驰越发显得单薄，发红的皮肤印证着他的辛劳，盖住耳朵的头发也佐证出他到底有多忙。

　　肖娆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走了过去，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尚驰，为了阿姨好，你必须让我给你当债主。”肖娆口罩未摘，说话有些闷。天知道为什么再见到他，心里竟然会有些慌乱。

　　“债主？”尚驰转过身看肖娆，她好像高了几公分。

　　“对，你说的药，我觉得我能找到。”肖娆拿出手机给维康医院打电话，不出几分钟和对方道谢。

　　尚驰原本悬着的心，随着肖娆挂断电话，放下了。

　　“半小时内会送来三瓶，这个钱我来付，当然你得还我，不排除收你利息的可能。”肖娆看着尚驰，努力让表情严肃。

　　她宁愿让两个人之间显得生分，也不愿让尚驰产生心理负担。

　　“我写欠条给你。”尚驰跑去护士台借来纸笔，趴在墙上写了起来，肖娆这才知道，原来他的字是那么好看。

　　行楷利落之中带着俊逸，一笔一画都能看出绝对练过，只是可能许久未写，隐约间透着几分生疏。

　　尚驰没有犹豫，写下名字和日期，递笔给肖娆。

　　“不愧是你。”肖娆还是有些不情愿的，她只是说说，结果他这么当真。嘀咕了几句，肖娆在他名字边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两个名字并列，让她心里莫名产生几分愉悦。

　　药送到，肖娆便离开了，她只是简单说了句再见，生怕过于亲近。

　　其实她从未和尚驰说过再见，哪怕他和她告别了许多次。

　　肖娆从门诊部出口跑着离开，马尾及腰比之前长了不少。尚驰其实和她并非时隔两个多月才见，她二月底的芭蕾舞比赛，他偷偷去看过。一曲《梁祝》悠扬，小姑娘穿着红色舞衣主宰舞台，聚光灯追着她照亮她，没有人舍得挪开目光。

　　如果……

　　尚驰摇摇头，不再去想莫须有的东西。有的事是专属于他的秘密，算是肖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赠予他的瑰丽。如玫瑰香气随风，飘到他贫瘠干涸的领地。

　　尚驰跑回病房，坐在病床前，他这才发现夏欣愉的输液管下垫着一个包着毛巾的热水袋。

　　护士小姐姐进来看数据，见他盯着毛巾，轻声说，“是刚刚那个小美女弄的。”

　　尚驰上下跑着交钱，肖娆问过医院超市的位置，从16楼跑下去，没多久拿着热水袋和毛巾上来，同时买了一个新暖壶。她来去都很着急，口罩被汗水打湿。

　　肖娆是偷着去医院的，甚至推了和高峥的午餐，她匆忙回家，高峥和老爷子正在院子里喝茶。

　　“娆娆，去洗手，帮爷爷泡茶。”老爷子似乎并不知道她爽约的事，在外人面前慈爱满满。

　　肖娆看了高峥一眼，果然见对方一脸看热闹的表情。相比之下，肖娆宁愿高峥告状，而非另有目的地替她遮掩。

　　肖娆洗手出来，专门换了件衣服，一次性口罩隔绝了她大部分表情。茶盏在她手下起起伏伏，温度正好的茶摆在老爷子和高峥面前。

　　“高峥啊，今年是不是就要常驻房城了？”老爷子心情当真不错，笑容没断过。

　　“对，我父亲很重视和您的合作，专门让我过来负责项目。”高峥端起茶杯，举止优雅。

　　“好好好，没事儿多来家里。”

　　高峥闻言，故意看肖娆一眼，半开玩笑地说，“如果娆娆欢迎的话……”

　　他话还没说完，脚面就钻心的疼，肖娆不动声色狠狠踩了他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分毫没收敛。

　　“高先生这是什么话，你来与不来，都不是我能决定或者影响的，对吧？”笑着奉茶，肖娆这才挪开脚。

　　老爷子倦了，进去休息，他前脚走，后脚肖娆就扔了茶杯。高峥的假面也在这时候显露，他一把掀了肖娆的口罩。

　　“我还以为你戴口罩是为了遮掩什么，例如青春痘之类的，原来什么都没有呀。”高峥故意凑很近，细细打量。不得不说的是，肖娆的皮肤真的很好，细腻洁白。

　　“原来高先生这么少见多怪呀，”肖娆冷冷瞥了他一眼，“柳絮过敏都不知道。”

　　懒得搭理，肖娆站起身。

　　高峥正欲拦她，谁知赵婧雪跑了过来，她一脸羞怯站在他面前，好像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般。

　　肖娆哼了一声，“高先生的官配来了，我就不多打扰了，希望你们相处愉快。”

　　不得不承认赵婧雪高招，肖娆进屋狠狠打了个喷嚏。经过她两个多月的处心积虑，现在网上已经默认她是高峥的cp，微博关联词输入高峥就显示她，捆绑的相当死。攀高枝的心相当之明显，就看她究竟能不能成功了。

　　“我发现你特别有意思，明明我说了不止一次讨厌你，你还总是往我这儿蹭。”高峥拿起凉掉的半杯茶嘬了一口，不得不说，肖娆的茶艺也相当令他满意。

　　只是眼前人坏了品茶的兴致。

　　“高峥，你别这么说嘛……”赵婧雪似有委屈，眼睛当即就红了，“每次你想去哪里都是我陪，相比肖娆，我特别重视你。”

　　“重视？”高峥突然觉得这个词由她说出相当可笑，赵婧雪重视的到底是他，还是他背后的高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有她自以为伪装良好，实则如跳梁小丑般可笑至极。

　　“行啊，晚上我打算去夜店，不知道相当重视我的赵小姐，是否能作陪？”

　　此前，赵婧雪强调过很多次她从未出入过娱乐场所，可现在高峥有了明确要求，她要怎么找补？

　　“不了解是吗，那我找别人……”高峥欲擒故纵，果然下一刻赵婧雪入套。

　　“我可以问好再带你去！”几乎是急不可耐，赵婧雪死死把握住和高峥培养感情的每次机会。

　　「初醺」旗下的夜店，绝对首屈一指。刚九点，赵婧雪就提前预约好了二楼的VIP包间。高峥换上丝质衬衫，扣子大开着，耳朵上戴着耳钉，和白天时格外不同。

　　刚进去，赵婧雪便安排服务生带着高峥上二楼，她找到领班特意交代了几句，“就当我第一次来。”

　　领班看看二楼，心领神会，“如您所愿。”

　　赵婧雪正打算上楼，不经意看了眼吧台，尚驰摇晃雪克壶，在吧台里相当显眼，他发型变了，气质里多了丝文气。

　　几个月后的现在看，还是令她心动。

　　高峥站在二楼，他漫不经心地扫视一楼，这里和帝都的夜店相比，到底差点意思。

　　不过……

　　倒也被他发现了些意料外的意思。

　　“那位是？”服务生等着点单，听他问，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

　　“那是我们店招牌调酒师。”说到镇店之宝，服务生不由多说了几句，“有他在，上客率明显提高。”

　　“帮我个忙，”早有准备，高峥从手包拿出一叠钱，“叫他上包间来，这些就都给你。”

　　赵婧雪不知道服务生和尚驰说了什么，他竟然上楼了，她躲在一楼卡座不知如何是好，最终还是咬咬牙上去。包间的门半敞着，她站在门口拿不定主意，就在这时，尚驰和高峥的对话传了出来——

　　“好久不见，娆娆的……朋友？”

　　高峥摘下眼镜，没了遮掩的桃花眼，带着丝中性的魅惑。

　　尚驰并未示弱，他跟着接了句，“并不是很想见到你，这位假装和娆娆很熟的假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