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发时，已经接近傍晚，天际云霞灿烂。鹿念和杨子鹤坐着出租车，到一处文化课的培训机构去接大师兄——那位司机大哥从后视镜瞅了她好几眼, 最后没忍住问她是不是网络上那个叫鹿念的。

　　鹿念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你真人比照片漂亮, ”司机大哥哎了声，又多瞅了几眼，“我老婆可喜欢你了, 天天说要生你这么个女儿。”

　　又闲聊了几句，车停在了那家培训机构的楼下。

　　大师兄一早就在路边等，从副驾驶的位置拉开车门，上了车。

　　“子鹤，”他回过头，笑着和杨子鹤打招呼，随即视线落在鹿念身上，就有些躲闪了起来，语气也有些不自然，“...念念，好久不见啊。”

　　“师兄你干嘛叫他这么热情，对我这么冷淡，”鹿念抬眸看他，眼神幽怨，“我还是不是你最疼爱的小师妹？”

　　“师兄疼我，”杨子鹤见缝插针地哔哔，“我才是他最疼爱的小师弟。”

　　“哪儿跟哪儿啊，你俩我都疼，”大师兄眉眼微微舒缓，笑了声，又有些歉意般看向鹿念，“...我就是觉得，我上STA，是把念念的名额挤下去了。”

　　“我都排在录取的最后一名了，”大师兄挠了挠头，“原本我肯定没录上，就是出了那事儿，把师妹给搞下去了，我才把师妹的名额给占了的。”

　　鹿念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倒还真不知道对方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师兄，”她想了想，正经严肃地和他说，“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那天本来就没表现好，出考场就哭了一顿。”她稍微撒了些谎，眼眸却极其真诚，“苏秋月那事儿还没出，我就知道我进不了了，你就是靠你自己实力进的好不好。”

　　大师兄听着，微微愣了一下。

　　杨子鹤知道事情的原本，此刻也没戳穿她，还配合着在旁边点了点头。

　　“是啊师兄，”他也附和，“那名次都是按照考试分数排的，你别想太多了。”

　　“师兄你本来就很优秀啊，还一直这么努力，”鹿念语气温和，轻缓道，“你本来就应该被他们录取的。”

　　师兄沉默听着，眼眶似有些红了，又转过头，背过他们擦了擦眼。

　　“哎，”师兄吸了吸鼻子，“行吧，谢谢你们。”

　　像是解开了心结，一路上大师兄的话也多了起来。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渐渐也等到车开到了目的地。

　　因为大家都考上不错的学校，少年们似乎已经准备提前开始狂欢了，地点选在江边的一处酒吧。天色不早，酒吧外气氛已经被灯光带起来，隐约可以听到里面躁动的音乐声。

　　下车前，司机大叔又有些腼腆地问鹿念：“小姑娘，能不能合张影啊，我想给我老婆看看。”

　　鹿念有点儿受宠若惊，很快答应了，和司机合影了一张。

　　司机连声说着谢谢，她认认真真地看着对方，诚恳道：“也谢谢阿姨的喜欢。”

　　杨子鹤先进去找位置，鹿念跟着大师兄一块进去。大师兄耐心地帮她合了影，又随意闲聊了两句，最后和蔼问道：“念念，你现在文化课学的怎么样了？”

　　“......”

　　鹿念那点儿因为司机大哥的话而产生的好心情立刻灰飞烟灭，“别问，问就是上不了三百。”

　　她被完完全全地戳到了痛处，勾起极不美好的回忆，后半路都没怎么再吭声。

　　大师兄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挠了挠脸，很快把话题扯开。

　　两人到了杨子鹤定的包间。

　　等人都到齐之后，少年们兴致勃勃地把菜单上看上去五颜六色的酒精饮品都点了一份，等端上来时几乎能凑个彩虹色。

　　鹿念没心思去欣赏，还沉浸在文化课成绩低的郁闷中。她颇有点儿借酒消愁的意思，随便从其中挑了杯，坐在沙发上默默喝。

　　那杯酒精味道不浓，似乎还加了奶。鹿念干完，意犹未尽，又默默地拿了另外一杯。

　　少年们又在玩儿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幼稚游戏，鹿念选择当观众，见她情绪不高，大家也都没勉强。

　　只是一轮游戏下来，众人发现一排彩虹色的饮料里，少了将近一半。

　　众人默默地将视线移到一直坐在边儿上的鹿念。

　　小姑娘面前摆着两只空酒杯，还有一杯抱在手里，神情漫不经心，小口抿着。

　　她甚至看不出来有什么醉态，喝酒不上脸，只是眼神似乎有些迷离。

　　似乎注意到他们在看自己，鹿念抬起头。

　　“这杯，”她停顿了下，扬起手中那杯酒，语气诚恳，“好难喝哦。”

　　少年们愣愣地看着她，有些不知道她此刻的清醒程度在什么水平。

　　鹿念见没人搭理她，也没有自讨没趣，慢慢地把她说的那杯难喝的酒，搁在了桌面。

　　随后，她扶着沙发，有些晃悠地站了起来。

　　“...我想再去点一杯，我最先喝的那种。”她还抬眸，看了一眼少年们，“你们要不要？”

　　大家说不出她哪儿不正常，又觉得她哪儿都不太正常，一时也没人回答。

　　鹿念瘪了瘪嘴，没搭理他们，脚步虚浮地向着门外走出去。

　　少年们如梦初醒，杨子鹤很快就要去把她追回来，大师兄却抬手拦了下。

　　“我去吧。”大师兄低头，语气真诚，“——正好，我也有些话想和小师妹说。”

　　杨子鹤有些懵地看向他，大师兄已经朝着鹿念出去的方向，大步地跟了上去。

　　.......

　　....

　　鹿念走到了酒吧的舞池边。

　　她只觉得这世界有点儿怪，每个人好像都有两个脑袋。舞池里的男女跟着吵杂的音乐扭动，每个人长得都有点儿像外星人。

　　她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不太敢去找人点那杯酒了，默默地蹲在角落，看着周围的一切，脑海不自觉浮现最近所有委屈的事情，有点儿想哭。

　　她脑袋闷沉，胃有轻微的灼烧感，一阵一阵地抽搐。

　　她窝在角落蹲了会儿，视野内，看到了熟悉的人向自己走过来。

　　大师兄神色焦急，似乎在找她。

　　鹿念莫名有点儿不想被他找到，没吭声，把脸埋进手臂内。

　　大师兄找了一圈，还是在角落里发现了她，像是松了一口气，拍了下她脑袋。

　　“你怎么到处乱跑？”大师兄扶着她胳膊，想把她拉起来，“还能不能走？先回包间拿一下东西，等下我——”

　　“师兄，”鹿念跟滩泥巴似的靠着角落，不想起来，“我想吐。”

　　“你喝多了吧，”师兄有点儿担忧地看她，“感觉还好吗？不然我扶你去厕所吐一下？”

　　“不用，”鹿念垂下眸，下巴搁在膝盖上，语气闷沉，“师兄，拜托你件事。”

　　师兄看着她，“你说？”

　　“你能不能，”她嗓音温吞，慢慢地道，“帮我去买一杯，我刚刚喝的那种，加了奶的酒。”

　　“不要第二杯那种，也不要第三杯，”她语气诚恳，认真地和他解释，“后面两杯都不好喝。”

　　“......”师兄哄骗着应下，“你先起来，我带你去买。”

　　有了熟悉的人，鹿念胆子也大了些。她慢慢思考了会儿，点头答应。

　　在师兄的搀扶下，她扶着墙壁，站了起来，跟着对方往远离舞池的方向走。

　　鹿念胃不舒服，走走停停，脚步磨蹭。

　　走到中间，她实在有些难受，就伸手扯了下对方的衣袖。

　　“师兄，”她嗓音有些轻飘飘，“你等一下，我有点儿不...”

　　“——鹿念？”

　　她忽然听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嗓音，在自己耳畔响起。

　　鹿念咽了后半句话，神情有些愣。

　　师兄明显也听到有人叫她，还扶着她的胳膊，跟着转过身来，就看到鹿念的身后，站着一面色稍有些冷的男人。

　　对方长相极好，一双桃花眼风流，在酒吧昏暗的光线下，五官也并不显得凌利，只是眼眸中的情绪很凉，视线正停在他搀扶着鹿念胳膊的手上。

　　师兄正准备开口询问，青年就将目光挪开，落在了一旁的鹿念身上。

　　鹿念似乎才反应过来，很慢地转过身，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和男人的视线对上。

　　定格两秒，青年稍稍一扯唇，语气像是憋着火。

　　“你挺行啊鹿念，”他垂眸，眉峰轻挑，冷淡道，“现在几点了？”

　　鹿念似乎有些胆怯，还是默默地挣脱开被师兄搀扶着的左手，在他面前挽起衣袖，把手腕的位置放在对方的眼皮下。

　　意思很明显。

　　她没带表，也不知道这会儿几点。

　　男人情绪丝毫没有被她这一举动缓和，眸底掠过一丝荒谬，面色更僵了些。

　　鹿念似乎有些被他的模样吓到，无意识地往后退了步，眼眶有些红，轻轻地嘤了一声。

　　师兄不知道他们什么关系，看到鹿念后退，正想上前帮她挡着，男人就伸手，牵住了小姑娘伸到自己眼前的手腕。

　　“不许哭，”他依然面无表情，眼里的情绪却稍稍松动，依旧没多看她身边的男生一眼，语调淡漠，“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