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了吗！”

　　她喘着气儿问客厅的人。

　　没人回答她，她的父母，舅舅，小妈，三姑六姨等等都围坐在14寸的电脑屏幕前，紧张地滑动鼠标，像是一行一行地在找她的名字。

　　鹿念咽了咽口水，感觉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耳畔的心跳声就要蹦穿耳膜。

　　过了几分钟，电脑前的家人们依然没有人抬头，也没有人出声。

　　鹿念紧张地盯着他们，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看着鼠标的滚轮又来回滚动了几次，以及家人们的表情，感觉自己似乎已经猜到了结果。

　　——她没有被STA录取上。

　　她在原地又等了几秒，默默地把穿反的拖鞋重新穿好，在一片静默中，慢慢地走到电脑屏幕旁边。

　　站在那侧的亲戚自动给她腾了位置，神情惋惜。

　　鹿念俯下身，凑过去看。

　　页面正好停在了第一行的位置，排最前的，是一个她也能叫出名字的小童星。再往下很多行，她找到了杨子鹤的名字。

　　滚轮下拉，她在那一栏栏中，没有再看到任何熟悉的名字。

　　她眼里的光渐渐有些黯淡，直到滚轮拉到最底下。

　　她看到，最后一个被录取的人，是复读了两年，只能再坚持最后一年的大师兄。

　　不能说没有失落，但在那一刻，她莫名的，也多了一份释然。

　　大师兄的名字在榜上，让她最先想起的不是难受的情绪，而是她在老刘板那儿上课的每个清晨，只要她到了训练室，总会见到大师兄的身影。

　　她总觉得，看到他的名字在榜上，像是上天在拍着她的肩膀，告诉她一件事。

　　只要足够努力，足够肯付出。

　　是总会被看到的。

　　她愣神看着屏幕的时候，蒋江也拍着她的肩，出声安慰她。

　　“没事啊大侄女，这不也考上个B大第一了吗，”他说，“B大也不差啊！那地铁上广告印的那谁就是B大出来的，没准以后地铁里就能看到你广告了呢？”

　　“是啊念念，你也别难过，”有亲戚也安慰她，“估计就是之前那事闹的，STA才没录取你，你都能考B大第一了，能力肯定没差。”

　　“B大比STA好吧？我认识的好几个明星都B大出来的。”

　　“B大还在北京呢，再怎么说也是首都吧，机会肯定比上海多。”

　　家人生怕她难受，你一言我一语地找着话儿来安慰她。

　　“B大也行吧，就是北京冷，妈给你多囤几件羽绒。”蒋芸已经开始想未来了，又有些担忧地拍了拍她，“念啊，你可别动再复读一年的念头啊，不然妈把你狗腿都打断。”

　　“B大第一很不错了，”鹿国华也哄着她，“谁说非得去STA是不是？我们念念在哪儿都能发光。”

　　鹿念听着他们一伙人来来回回地安慰，似乎最后一点儿阴翳也被扫得差不多了，从自己肩上，牵起蒋芸的手，捏了捏。

　　“肯定不复读了，妈，”她扬起脑袋，语气轻松，唇角轻轻弯起，“您放心吧。”

　　又轮番和她聊了会儿天，鹿念才被亲戚们赦免地重新回到房间。

　　她边和亲戚们聊，边想着这事儿怎么和傅亦安说。想到刚刚他那副在意的模样，她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有些顾虑，怕他会因为这个不高兴。

　　但他不高兴个什么劲儿，鹿念又一想，她好歹也考了个B大全国第一，也不算太丢脸吧。

　　抱着这种心态，她收拾了下心情，走回到书桌前，正准备拿起手机和对方说话。

　　她正准备开口，才发现语音通话的界面，在十多分钟前就已经结束了。

　　——傅亦安把电话挂了。

　　鹿念：“......”

　　......

　　...

　　鹿念最先以为，傅亦安是出什么状况，比如手机没电之类的，才挂了电话。

　　于是她给他发了一个问号。

　　聊天界面上，对方正在输入六个字停了很久，片刻后，提示消失，界面内对方一句话都没发出来。

　　鹿念真的没想明白。

　　她心想不会是因为自己没上STA吧，于是就试探地给他发了句“我没考上”。

　　那六个字又出现在界面上，几分钟后，又消失。

　　傅亦安依旧连个屁都没放。

　　鹿念有点儿被惹毛了。

　　她想这人是不是对B大有什么偏见，就一口气地在网络上搜了一堆B大出来的明星，连带B大这几年表演类专业的国内排名，都发给了对方。

　　几秒后，傅亦安终于回了句话。

　　傅亦安：【B大挺好啊】

　　鹿念只扫了一眼，对方就撤回了。

　　又过了几秒，傅亦安发来了一个拥抱的表情。

　　鹿念默了默，耐着性子给他回复。

　　鹿念：【？撤回干嘛】

　　鹿念：【B大是挺好啊】

　　鹿念：【你也不用/拥抱，我没事】

　　她坐在书桌前，边刷着题，边等着对面回复。等到她把数学前面的选择题都做完了，活动了下肩膀，才拿起手机来看。

　　聊天界面内，傅亦安隔了许久，又发来了一个拥抱的表情。

　　就再也没有然后。

　　鹿念愤怒了。

　　她忽然觉得，这男人压根不是喜欢自己，而是看上了自己的才华。

　　因为她没考上STA，这狗男人就觉得，自己才华耗尽了，伤仲永了。

　　所以现在对她，就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态度。

　　鹿念盯着屏幕，看着那个拥抱的表情两秒，冷呵了声。

　　男人。

　　只会影响我刷题的速度。

　　她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没再去理会他，带上耳塞，就开始专心地继续抛硬币来蒙填空题。

　　......

　　....

　　傅亦安连续失眠了两天。

　　第一天是STA放榜的前一天，他托关系已经提前知道了小姑娘没考上的消息。但是几次和她打电话，想开口告诉她，又都没忍心说出来。

　　不想让她失望，也不想看到她难过。

　　可越隐瞒，心虚的成分就越大，知道STA放榜之后，他忽然有些害怕面对鹿念，怕见到她难过，而自己根本无能为力，以及明明之前就知道结果，却迟迟没有告诉她的歉疚感。

　　以至于他在电话这边，听到鹿念那儿开始查结果以后，他心虚到了极致，有点儿逃避般地把电话挂了。

　　他其实并不太在意，鹿念到底会去哪所学校，只是由衷地希望，她能够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能够开心就好。

　　鹿念来找他时，他本来应该安慰对方，可总觉得发什么对她此刻都是一种打击，于是最后只发了个拥抱的表情。

　　小姑娘很快给他回复，什么不需要拥抱之类的，一看就是在强颜欢笑的话。

　　他看着有些心揪，又不知道此刻自己能做些什么，只能又发了一个拥抱的表情过去。

　　鹿念没有再回复了。

　　他又失眠了。

　　第二天，蒋江照往常一样到了公司，就在自己办公室上看到了满脸倦色的傅亦安。

　　他揉揉眼，以为自己没睡清醒，在把眼眶都揉红，而面前的青年还在的时候，脸上表情瞬间一僵。

　　“你又有什么事儿？”

　　傅亦安抬了抬眼。

　　“鹿念，”他停顿了下，试探般问，“还好吗？”

　　因为一夜失眠，他此刻嗓音还带了些沙哑，听起来闷沉。

　　“当然还...”蒋江随意地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咽下了后面的“好”字，随即有些幸灾乐祸，“你俩吵架了是不是？”

　　“......”傅亦安有点儿烦他，“没吵，我是问她没考上STA，难不难过。”

　　蒋江寻思就这事儿他直接问鹿念不就得了，还要来问他。

　　铁定是吵架了。

　　他于是火上浇油地开始现编：“当然难过啊，都在家里哭一天了——她没和你说吗？”

　　“她居然没和你说？”蒋江阴阳怪气，啧啧两声，“我还以为你俩关系很好呢——居然这种事都不告诉你？”

　　傅亦安坐在他的办公位，面无表情地听着他哔哔。

　　他眼下青灰色重，精神也不大好，听着他说话，脸上情绪更淡，甚至添了几分麻木。

　　像是下一秒，就能从他办公位后面的窗户蹦下去。

　　蒋江作死完毕，满意地欣赏了下他的表情，才慢悠悠地准备告诉他真相。

　　“瞧你这样儿，”他有些欠地说，“别难过了，我刚刚是——”

　　“她告诉我了。”

　　傅亦安忽然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蒋江话端一掐，有些茫然。“啊？”

　　“你刚刚那些话，”傅亦安语气毫无波澜，平淡道，“她都和我说了。”

　　“......”

　　说个屁，蒋江极其无语地看着他，都是我瞎编的。

　　“我俩关系好着，”傅亦安从工位上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就不劳小叔子费心了。”

　　“......”

　　蒋江暴跳如雷：“你他妈叫我什——”

　　“行了，”傅亦安看着远方，神色惆怅，缓缓打断他的话，“你继续工作吧。”

　　蒋江气得想踩他鞋，低头看了眼牌子，又收回脚，愤愤地跺了跺地面，回到工位上。

　　傅亦安惆怅了会儿，拿出手机来看。

　　聊天界面的最后一条，还停留在昨天的拥抱表情上。

　　他关上手机，有些心烦。

　　片刻后，又默默地打开，给小姑娘敲了两条信息过去。

　　傅亦安：【也不是没机会了，以后你想考研，还可以考去STA】

　　傅亦安：【别难过/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