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翘很有自知之明，她并不认为叶老太太给了个红包就是承认了她和刘美珍的意思，可能是不想让叶文涛为难，不想破坏过年的气氛而已。

　　乖巧地道了声谢，沈翘脸上没什么特别欢喜的表情，收好红包后，她就收拾碗筷往厨房里送去。

　　刚把碗放进水槽，叶沛源进来了：“翘翘，你出去看电视吧，我来洗。”

　　“不用，不用，我洗。”沈翘觉得洗个碗好歹能证明自己有点用处，而且叶沛源穿着不耐脏的白衬衣，要是因为洗个碗弄脏了，就不值当了。

　　“我洗。”叶沛源的语气还是很温柔，却很坚持。

　　沈翘犹豫了会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把围裙解下来递给了叶沛源：“谢谢哥哥。”

　　叶沛源笑了笑，在沈翘即将走出厨房时，忽然轻声道：“翘翘，新年快乐。”

　　沈翘一愣，回头看着叶沛源时，他已经转过了身。

　　细细的流水在叶沛源的指间流淌，沈翘的心头也涌过一股浅浅的细流，小声道：“哥哥，新年快乐。”

　　03

　　躺在床上，沈翘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在心里把两个半小时换算成分，又换算成秒。

　　再数“9000”个数，她的十七岁就过去了。

　　以前，守完夜后，奶奶总会摸着她的脑袋，疼爱地说“我的翘翘又长大了”。每次听到这句话，她都会很开心，长大后就可以不再成为奶奶的负担，就有能力照顾奶奶了。可是，现在再听到有人说她长大了，她会难过。因为成长是一个完善自己，并杀死一部分自己的过程。在变成熟时，她也在渐渐丢失。

　　沈翘专心地数数，等她数到“852”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今晚唯一没有给她发祝福短信并没有回她消息的苏杭同学，打来了电话。

　　沈翘没有立即接通，她虽然没有刻意去等苏杭的回信，可心里还是不舒服的。

　　毕竟，她是可爱的女孩子。

　　鞭炮声还在响，看着苏杭的名字在屏幕上跳跃，她故意等了几秒钟才接，板着脸：“干吗？”

　　她听不太清楚，只好大声问他：“你说什么？大点声！”

　　模糊地听到“窗户”两个字，沈翘于是穿着拖鞋走到了窗边：“窗外什么都没……苏杭？”

　　苏杭站在沈翘家对面的空地上，刚好对着沈翘的窗户。他半个身子隐在暗影里，要不是周围五彩斑斓的烟花照在他白色的羽绒服上，沈翘也不敢认出来。

　　电话里，苏杭的声音再次响起：“沈翘，闭上眼睛，跟我一起倒数。”

　　沈翘闭上眼，紧紧地握着话筒：“20，19，18……”

　　刚数完“1”，只听“嘭”的一声，沈翘猛地睁大眼睛。

　　巨大的烟花将苏杭围在中间，朵朵上升到天空中，将黑漆漆的夜空照亮。

　　银花火树，姹紫嫣红，落下时又美如花海。

　　“沈翘，新年快乐。”

　　七彩光晕下，苏杭仰起头，笑得比烟花还灿烂。

　　他的眼睛也像镶嵌了宝石一样，在黑夜里闪烁着光。光芒里，倒映的是青春年少的热情和执着。

　　深夜无人，他们中间隔着一条街，可沈翘却觉得这人的笑就跟在眼前一样。这种感觉好比是炎热的盛夏，在凉爽的游泳池里扎了个猛子，透心爽。

　　“新年快乐！”打开窗户，她像上次元旦晚会一样，两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喊。

　　苏杭也学着沈翘的样子，大声地喊：“新年快乐！”

　　“嘭嘭嘭……”

　　烟花再次在夜空中盛开，将两人的呼喊声渐渐掩盖。

　　待烟花散尽，没挂断的电话里又响起了声音。

　　“沈翘，晚安。”

　　手机贴在耳边，苏杭看到楼上的房间里亮了灯，对着她摆摆手。

　　沈翘也听到了楼上的动静，好像是刘美珍下来了，她来不及说“晚安”，只麻利地关了窗，在刘美珍推门之前跳上了床。

　　“大晚上不睡觉，鬼吼什么？”刘美珍穿着睡裙，一脸被人吵醒后的不满。她瞪着眼睛，前两天刚烫的卷发因为睡了一觉都奓了开来，像极了愤怒的狮子狗。

　　要是搁在以前被刘美珍训斥，沈翘一定会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可是，她一定是疯了，竟觉得刘美珍发脾气的样子，有点可爱。

　　灵动的大眼睛眨了眨，她没忍住“扑哧”笑了。

　　“沈翘，你最好给我……”

　　“刘美珍，新年快乐！”在刘美珍爆发之前，沈翘快速盖上被子，把自己从头到尾包得严严实实。

　　沈翘的反常，让刘美珍跟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表情古怪得吓人。

　　她动了动唇，嘟囔了句：“有病吧。”

　　听到关门声，沈翘捏了下滚烫的脸，小心翼翼地把脑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

　　她轻手轻脚走到窗边，发现少年已经没了人影。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好像又看到了跟星海似的烟花。

　　动动手指，她在空间里发了句歌词。

　　动态刚发出去，那个手指夹着香烟的非主流黑白头像就给她点了赞。

　　多谢你如此精彩耀眼，做我平淡岁月里的星辰。

　　04

　　可能是除夕夜沈翘脑袋一热的那句“新年快乐”，接下来的几天刘美珍竟没再对她冷言冷语。虽然说话语气上听着温和了点，但这并不代表母女之间的冰山一夜之间就消融了。

　　吃过晚饭，等叶母上楼休息后，刘美珍喊住了拿着手机也打算要回房间的沈翘：“你等会儿。”

　　沈翘回头，不解地等着刘美珍的后话。

　　“沈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闷在房间里给谁打电话。”果然，刘美珍还是很不客气，“那个叫苏杭的男孩子跟个小混混一样，你要想学坏我不管，但是你别在我眼皮子底下讨人嫌。”

　　苏杭每天会不定时给沈翘打电话，两个人会有的没的聊一通，不知不觉一周多过去，好像形成了习惯。

　　沈翘每次接电话时都会刻意压低声音，她没想到刘美珍会发现，还将苏杭评价为“小混混”。

　　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连解释争辩都懒得，转身回了房间。

　　苏杭是什么人，她比谁都清楚。

　　点开跳动的头像，成暖暖发来一连串语音：

　　“翘翘啊，数学卷子写完了没？拍下来让我抄一下啊！”

　　“还有三天开学，我一个字都没写，啊啊啊，我要死了！”

　　“小翘翘，你在不在呀？快回句话，啊啊啊，妈，你别打我……”

　　最后一句话戛然而止，沈翘听成暖暖说过成妈妈有多“彪悍”，想象成暖暖鬼哭狼嚎的样子，她抿着嘴笑了，给成暖暖回消息：“你自己独立做完，不要惹你妈妈生气。”

　　成暖暖秒回了个电话，各种撒娇卖萌装可怜，总之不管如何还是想要不劳而获沈翘的数学答案。

　　两个人从数学卷子开始聊，然后话题延伸。

　　说到了李浩楠最近的不正常，比如他总是在玩游戏的时候对成暖暖说些奇怪听不懂的话；说到了逛街时遇见了历史老师；说到了老马在朋友圈里隔三岔五秀好老公形象……

　　成暖暖话多又喜欢夸张，所以聊了一通沈翘笑得肚子疼。最后顶不住成暖暖的软磨硬泡，沈翘还是无奈地把答案拍给了她。

　　成暖暖在电话里直呼“万岁”。

　　沈翘不忘记语重心长地嘱咐她：“暖暖，老师说开学后的收心考试，试题从假期作业里出，你抄完了还得好好看看。”

　　“我知道了。”成暖暖满口答应。

　　沈翘刚挂断电话准备找出数学卷子来，苏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刚才给谁打电话了，这么长时间？”他的声音闷闷的，好像有点不高兴。

　　沈翘一边翻东西，一边回答：“暖暖啊，她要抄我卷子，我给她找找。”

　　苏杭“嘁”了声，不屑地说：“你就惯着她吧，高三分班后你又不可能跟着她，她去抄谁的？抄得了一时，高考还能再抄？”

　　沈翘虽然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于是软了语气理亏道：“我让她抄完再自己研究一下的。”

　　“你看哪个钓鱼的人还给上钩的鱼喂食的？就成暖暖……算了。”苏杭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自己住了嘴，“你把卷子拍好也发我一份，我给你检查一遍，你别误人子弟。”

　　沈翘嘟了嘟嘴：“我这次数学考得比池旭的分数都高好吧？”

　　电话那端，苏杭的低笑声里无形中透露着一丝得意：“你还是比我低了15分。”

　　沈翘期末的数学成绩创造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135分，比池旭高7分，可她的同桌还是以政史地数英五科满分霸占年级第一。

　　不过想想苏杭的语文，沈翘心理平衡了些。

　　“呵呵……”她冷笑，也不忘反击他，“我语文比你高了37分。”

　　苏杭忍着笑：“是是是，我翘姐最厉害，天下无人能敌。”

　　沈翘轻哼一声，傲娇地放下电话，故意拖了几分钟才拍下卷子发给苏杭。

　　十几分钟后，苏杭就把十张卷子里沈翘做错的题号和自己做好的正确解析给发了过来。

　　沈翘对着苏杭的答案看了看，本着不懂就要问的好学精神，拨通了语音通话。

　　“哎，你看一下第四套卷子的第12题，我觉得……”

　　通过语音连线，苏杭隔空教学。沈翘做错的题不多，但他讲得仔细，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满怀期待地等着答案的成暖暖，坐不住了，电话炮轰沈翘：“翘翘啊，你再不给我答案，我真的要死了！”

　　“好好，我这就给你。”沈翘把苏杭改好的答案也发给了成暖暖。

　　成暖暖见过苏杭的笔记，所以认得他的字。得知苏杭刚才给沈翘讲题，她又咋咋呼呼不淡定了：“沈翘，你竟然背着姐妹有小秘密了！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你快抄吧，再不抄天就黑了。”沈翘心虚地挂了电话，耳朵微热。

　　是的，她心里藏着一个小秘密。

　　像一颗破土而出的种子，她既期待它发芽，又有一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