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进门就能闻到。

　　在这个处处热闹的节日里，外面处处挂红，它却是截然相反的, 几乎都是白色。

　　这个时候也是最冷清的, 毕竟能回家的病人也都回家了，谁也不愿意留医院过年。

　　魏紫涵是高烧不退, 到晚上就回烧。

　　昨晚总算是好了点，就是嗓子发炎严重, 还留在医院观察、吊水。

　　她妈妈昨晚守了她一夜, 从医院的高楼上看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 也是挺特别的体验。

　　只是看着看着就觉得悲伤, 她没有带女儿回家，因为回家也只有她们俩。

　　她早上简单在医院洗漱完, 给自己画好了妆，塞给值班护士一个红包。

　　她必须要出去一趟，只好拜托护士帮着照看女儿一下。

　　她的女儿很乖, 不用很麻烦护士。

　　父母乘车到了车站，她这会儿得去接他们, 把二老接到了住处的这一路上, 就听着他们不停地数落着。

　　“你以后什么打算啊？”

　　“还是趁着年轻赶紧再找一个吧。”

　　再找一个, 再跳一次火坑吗？

　　她到现在还没从上一个坑里完全爬出来呢。

　　到了住处父母又开始数落她一个女人, 连个家都弄不好, 家里乱糟糟的, 冰箱里有的食物都过期了。

　　好好的房子, 一点年味儿都没有，他们都后悔来了。

　　说来说去又说到她一个女人这样下去不行。

　　“说完了吗？”她忽然大吼道。

　　“我给你们叫车，你们还是回去吧, ”她哽咽着说，“紫涵病了十天了，现在还在医院里，你们从见到我开始，一个字也没有提过她……”

　　“那你是她妈，而且要不是她拖累你……我当初早就说你不要看上魏家那个小子啦，不听我的话，现在知道了吧……”

　　“你们不走，那我走了，我回医院了，紫涵也该醒来吃饭了。”

　　过年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吗？

　　未必吧。

　　喜悦是可以成倍扩大，而悲伤却如潮水，一旦泛滥，何止数百倍。

　　有人盼着过年，有人却害怕着过年。

　　*

　　路清然和顾阑歌带着三小一大共四个崽子。

　　细细一想这四个崽子的家庭背景，他一下子觉得压力大了起来。

　　棠峻和凌寒他倒不担心，他们会照顾好糖糖的，糖糖都别想松开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手。

　　路清然主要负责楚熵，这就是个不定时炸*药，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原地自爆了。

　　他又紧了紧牵着楚熵的手。

　　楚熵抗议道：“路老师，你快捏死我了，我想，还是让顾老师牵我吧。”

　　顾老师的手很软，牵着肯定不会疼。

　　路清然：“？”

　　你想得挺美。

　　“我跟你说楚熵，你以后尽量离女孩子们都远一点。”不然哪天肯定会因为耍流氓被揍的。

　　被男孩子揍就算了，还被女孩子揍，真妙啊。

　　楚熵朝糖糖看了过去，不敢想象以后糖糖揍自己的画面。

　　女孩子家家的，打架……不好的呀。

　　他们这群人打扮得跟要表演节目似的，一下子就成了整个医院的亮点。

　　而且个个都还长得挺养眼的。

　　也不知道是来看望哪个病人的？

　　医院的电梯一向很慢，无论是上去还是下来。

　　等电梯的时候，糖糖抬起哥哥的手蹭蹭自己的脸，又摸了下揪揪旁边的发卡。

　　摘帽子时碰到了呢，发卡歪了。

　　而哥哥们不松开手，糖糖就只能这样了。

　　“叮——”的一声响，电梯终于到一楼了。

　　路清然和顾阑歌又仔细查了一遍人头，准备好要进电梯。

　　棠峻先带着弟弟妹妹往前跟了一步，电梯一开，他们抬步刚要进去，后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

　　“不好意思让让！孕妇快生了！”医护人员推着车过来，一行人先上了电梯。

　　楚熵眨巴眨巴眼睛，扯了下路清然的衣服：“路老师，生孩子是很痛吗？”

　　刚才那个孕妇满头大汗，咬着牙都要哭了。

　　路清然说：“是的。”

　　楚熵又问：“那有多疼？”

　　路清然：“……这我怎么知道？”

　　我又没生过。

　　楚熵自言自语道：“那还是不要妈妈生妹妹了，也不要糖糖生了。”

　　棠峻撸了把袖子，把自己不太发达的手臂露了出来。

　　死小子，怎么还没对我妹死心呢！

　　就凭你小时候这个品性，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糖糖被他带的又往前蹿了一下，盛凌寒在旁边一个没拉住，糖糖踉跄了下，不小心撞到了路人。

　　路人是个坐轮椅的女孩子，看着得有八岁、九岁了，糖糖撞到她的膝盖，手还摸了两下人家的腿，扶着才站了起来。

　　“姐姐对不起，我撞到你了。”糖糖赶忙道歉。

　　女孩子似乎是不高兴的，也不愿意和糖糖多说什么。

　　她的视线在糖糖脑袋的揪揪以及两个好看的流苏发饰上停留片刻，有嫉妒的光一闪而过，没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叮——”这次电梯下来得很快。

　　老师们拖家带口地进了电梯，刚才的女孩子还有推着她的家人也进了来。

　　两拨人要去的楼层还是一样的。

　　糖糖盯着女孩子的毛线帽看了看，小声问道：“姐姐你不热吗？”在室内还戴帽子。

　　女孩子却好像被戳到了痛脚，语气恶劣道：“要你管！”

　　“薇薇！别这样！”她的家人出声制止。

　　又跟这几个人道了歉，说孩子心情不好。

　　楚熵觉得这个姐姐在凶糖糖，他仔细看了看，忽然笑道：“原来你是小光头，怪不得要戴帽子捂着。”

　　“你闭嘴吧！”这次又是一同出声。

　　棠峻把糖糖给抱了起来，离楚熵还有这个女孩子都远了一点。

　　叫薇薇的女孩全名是梁薇，她因为生病掉头发只能剃了光头，常年卧病在床使得她性情阴郁，对谁都没有好脾气。

　　而她刚才看着糖糖，就想起没头发这件悲哀的事情，难免脾气更坏。

　　现在又被楚熵戳穿了这个事实。

　　她有些暴躁地踢了轮椅两下发泄，吧嗒就掉下来几颗眼泪，又气又难过的。

　　糖糖在哥哥怀里低下头，她听到了这个姐姐啜泣的声音。

　　“姐姐为什么哭了啊？因为说她是光头吗？”糖糖不禁问了起来。

　　棠峻冲她比了个手势，觉得妹妹和楚熵继续说下去的话，这女孩子可能会暴跳如雷在电梯里就要打架的。

　　糖糖看懂了，可她没有忍住，她又问道：“姐姐是从山上的寺庙里来的吗？寺庙里的人都是没有头发的。”

　　梁薇哭声渐渐小了。

　　她听出来这小女孩毫无恶意。

　　甚至话语还透着股纯真的可爱。

　　自打自己剃了光头之后，被人看到了，都是说丑，尤其是不懂事的小孩子。

　　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为她免去了些许不堪。

　　“……谢谢。”出电梯的时候，梁薇很轻地说了一声。

　　路清然微微笑着，毕竟糖糖的魔力嘛，他早就感受过了。

　　他们找到了魏紫涵的房间，敲敲门进去了。

　　这是间双人病房，不过现在就只有魏紫涵一个人在床上。

　　她人已经醒了，正看着窗外发呆，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眼眶忽然就红了。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的，昨天在医院里听外面的新年钟声，听着走廊外的人互相说着“新年快乐”，她都觉得还好啊。

　　现在看到这帮同学们，看到笑着的路老师和顾老师，她一下子就受不了了。

　　顾阑歌把她拥在怀里，轻轻地哄着，她很快就不哭了。

　　紫涵本就不是个爱哭的人。

　　一定是因为顾老师太温柔了。

　　大家都带了礼物给她，有吃的，有玩的，顾阑歌带她去卫生间里给她换上了新衣服。

　　魏紫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陌生不已。

　　这身衣服太漂亮了，她都不认识这样的自己了。

　　“谢谢你，顾老师。”紫涵小声说着，又伸手抱了抱顾老师。

　　自己所感知到的这个世界的温暖，有八分都在小红花幼儿园，这其中，顾老师一个人就能占四分。

　　她再出去时，自觉就带上了笑脸。

　　这群人在病房能做什么呢？他们凑在一起看春晚回放。

　　因为实在也没有别的节目了。

　　棠峻是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还是去年的春晚好看，前年的更好看……

　　糖糖看着看着忽然晃一下头，她仰头问：“谁在吵架？”

　　棠峻拍拍她脑袋：“电视里吗？”

　　“不是的，”糖糖竖起了耳朵，转了转脑袋，“我听到有人在吵架。”

　　魏紫涵习以为常地说：“是对门那个病房的，是个才转院过来的女孩子，生了很重的病，还被剃了光头，每天都发脾气的，有时候还砸东西。”

　　那不就是……

　　刚才电梯里碰到那个？

　　这世界也太小了。

　　系统213有话说：不是世界小。

　　是宿主的新任务送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