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府里未嫁的女儿们都是嫡出，个个交游广阔，手帕交好哥哥人手好几个。各家各户后宅里的小秘密，姬文辉相信女儿们比他知道的都多。

　　第三任妻子给他生下两女一儿，这三个孩子之中数五丫头出挑。而五丫头内在外在全不及四丫头，总当得起“沉稳”二字。

　　这个女儿敢在大晚上冲过来报信儿，姬文辉不会怀疑真实性，却依旧要问上一句，“你如何听说？”

　　五姑娘姬颐依旧抱着父亲的胳膊，此时听到父亲问话，她低下了头藏起了表情，“女儿亲见他二人眉来眼去。您且派人盯着些七皇子便晓得……我听小姐妹含糊说，他们两个私下里往来好久了。”

　　她心说：七皇子喜欢太子妃，那可是我上辈子亲眼所见。

　　太子一直冷落太子妃，心向四姐。某年冬狩，压抑已久的太子妃泪洒行营，七皇子实在没忍住，亲自安慰太子妃，给太子妃擦泪，然后被许多人撞见了……这话叫我怎么说？

　　姬文辉信了。

　　他轻轻拍了下五女儿的肩膀，“我知道了。你四姐也会记你这份情意。”

　　五姑娘低头暗暗调整好面部表情，才缓缓抬头，满面忧色，“四姐也太委屈了。”指婚的是皇帝，他们家能怨皇帝吗？她做出一副心疼四姐的样子，也是投父亲所好。

　　姬文辉摆了摆手，“这话不可到外面说。你四姐得配皇子，是陛下给她给咱们家的恩典。”

　　谁养的闺女谁知道，四女儿是他手把手教导过的，他有信心：七皇子纵然心有所属，也不耽误四女儿的青云之志。而陛下是不是故意想把当年婚事上吃到的苦头，让皇子们也都体会一下，毕竟当年……

　　姬文辉转念一想：陛下气度恢弘，当年婚事不顺，不至于耿耿于怀到现在，而且当时牵涉其中的那些人都死绝了。陛下许是推己及人，自己断情绝爱，便理所当然地觉着儿子们也不该为儿女情长所扰。

　　太子是个薄情人，他看出来了，想必七皇子也不会做下什么让大家都大失颜面的事情。

　　等五女儿告辞，姬文辉招来心腹们一一安排：不止七皇子，连承恩公府都得派人稍微盯着点儿。承恩公那闺女能勾住七皇子，可见也不是简单人物。

　　吩咐完了，他便起身往年轻姨娘的院子里歇着去了。

　　却说从父亲起居的正房走出来没多远，五姑娘就让母亲身边的大丫头给拦住了。

　　母亲出身不如父亲前两位正妻，又生性好强，满心想着她们姐弟三个能越过前面两位嫡母生下的哥哥姐姐，因此凡事儿都要盯着管着，一刻不肯放松。

　　死过一回，自觉稍微活明白一点的五姑娘姬颐顿时喜忧参半：母亲委实关心她，但打发丫头来堵人，这一刻都等不得的架势……要知道这府里四处都是父亲的耳目！

　　想起母亲私底下跟她们姐弟抱怨过好几次父亲瞧不上她，五姑娘姬颐顿觉心口憋闷。

　　她深吸口气，挤出了个笑容来，“姐姐带路。”说完又对自己的丫头摇了摇头。

　　姬颐跟着母亲的大丫头来到正房后面的院子——这院子地盘不小，修得也好，却终究不能跟侯府正房相比。

　　父亲为母亲请了诰命，也让母亲管家，但母亲一日没能入住侯府正房，就一日不能得安宁。

　　姬颐本想找机会好好劝劝母亲，进门后不曾屈膝行礼，先抬眼望见母亲……和记忆里从没舒展过眉眼的母亲重合，那些话她就再说不出口，也不知怎么回事她先落了泪。

　　侯夫人李氏大晚上把女儿叫过来，本意是提点女儿，一见女儿落泪，她脱口而出，“哪里受了委屈？”想起女儿刚从丈夫的书房出来，她实在是难以置信，“侯爷数落你了？唉，侯爷素来怜香惜玉，不至于吧？”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五姑娘姬颐都忍不住破涕为笑，扑到母亲身边，“母亲想什么呢。”

　　侯夫人李氏也喜欢女儿撒娇，此时也放了心，“我就想知道你找侯爷说什么。”

　　本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七皇子和承恩公家大姑娘本来都没想着遮掩，姬颐就把刚才告诉父亲的话复述给母亲，为了取信还拉了几个手帕交小姑娘进来，“大家都看得出来承恩公府大姑娘和七皇子不太对头，偏巧宫里指婚的信儿传出来，就都不敢乱说了。”

　　李夫人沉默片刻，“噗嗤”一声笑了开来，而后越笑越收不住，直接笑到前仰后合。

　　五姑娘姬颐十分尴尬，扯了扯母亲的袖子，“娘你别笑这么大声。”

　　李夫人的大丫头此时开口道：“太太有日子没这么开心了。”

　　李夫人的心腹嬷嬷更是劝道：“横竖在太太的院子里，有什么妨碍。”

　　姬颐一听这话便不再说什么，说了也煞风景不如不说。

　　她上辈子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心上人娶她之前笃誓要对她好，她才求了父亲，请父亲做主成全她。

　　做了七皇子妃处境很不怎么样的四姐都特地出宫来见她，劝她好好想清楚，更直言心上人不是什么良配。

　　她不听，执意要嫁，父亲很不情愿却也依了她；母亲倒是挺开心，因为心上人是郡王世子。

　　婚后没过三年她便死于难产，一尸两命……确切的说是她快生的时候在自己的院子里滑了一跤。她死了，娘家必会发现异样，进而给她讨个说法。她重活一回也对家人怨不起来。

　　姬颐心说：四姐的确是谋划多年总成空，母亲自然幸灾乐祸。可她真的不恨四姐，反而有些感激。凭四姐的本事，迟早能收了七皇子的心。上辈子她死之前，四姐跟七皇子孩子都连着生三个了！

　　她望了眼依旧笑个不停的母亲，再扫了眼一脸宠溺看着母亲的嬷嬷以及面带欣慰之色的两个大丫头，她也只能心中感慨：若不是肚子争气，生了她们姐弟三个，母亲怕是很难坐稳侯夫人之位。

　　李夫人好不容易笑够了，喝了半杯茶再理了下发髻，才想起来，“你找侯爷不止是为了报信儿吧？”

　　屋里都是信得过的，面对亲生女儿李夫人说话很是随意，“你是我生的，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她抬手轻戳女儿额头，“说吧，你图什么？”

　　我上辈子就不图利，三年不到人都没了。

　　姬颐不能说真心话，却能对望女成凤的母亲直言她的要求，“父亲和四姐谋划不成，也只能认了。娘，太子妃要不着，太子侧妃呢？”

　　李夫人一愣，立马明白了女儿的言外之意，“你愿意？你四姐做皇子妃，你只能做侧妃，就算是太子侧妃也，侧室也终究是侧室，直到太子……那一天到来。且太子一直心仪你四姐，东宫里的女人一点儿不少，这些你都受得了吗？”

　　女儿忽然肯上进，李夫人又惊又喜，“你别是心血来潮！”

　　姬颐笑道：“娘，我想好了。承恩公府上的大姑娘身子骨不好，入了东宫她又能当上几年的太子妃？”

　　李夫人眼睛一亮，伸手一把搂住女儿，欣慰极了，“你长进了不少，也终于明白我的苦心。”顿了顿又坚定说，“我得和你舅舅商量一回，看到时候怎么说服侯爷。”

　　五姑娘姬颐靠在母亲肩头想了一下，她不能只指望母亲和舅舅，要说服父亲，得再拿几个秘密出来。

　　上辈子，太子妃被人撞破和七皇子的私情，回宫后郁郁寡欢，半年不到就去了，走得比她还早。

　　因为和太子妃“不清不楚”，七皇子没了指望，倒是老老实实办差和四姐好好过日子。太子和五皇子斗得不可开交，她死之前虽然还没分出胜负，但太子分明是占了大优势的。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现在，她都看好太子，不然她何必跟母亲说这么多？

　　与此同时，姬玉衡也已经回到自己的院子，换了衣裳坐在摇椅上，手里举着本野史装模作样，实则聚精会神地听着系统小光团给他念书——念的当然是原著了。

　　原著是个百万长篇，系统光念主线剧情，他就能连着听上好几天的书。

　　默默记下系统刚念完的原主家庭关系，姬玉衡忽然问，“笑到最后的胜利者是七皇子吧？”

　　系统道：“你便宜四姐姬颖是原著女主，七皇子就是确定无疑的男主。”

　　“七皇子现如今明显不喜欢我四姐，那点好意都是装的，所以原著男女主先婚后爱。”

　　“原著里关于女主姬颖的婚后日常足有七十万字。”系统小光团提醒说，“在姬颖婚后，她的追求者们也没有全部放弃，尤其是太子。”

　　总觉得这个“尤其是”里面有故事，凭他现在对太子的了解，与其说太子从心，不如说他还算守规矩。太子这阵子做下的最不守规的一件事，正是把原主要到东宫做八品左清纪郎。

　　于是姬玉衡就问：“太子在原著小说里受了什么刺激吗？”不然太子不至于在皇帝眼皮底下对兄弟媳妇“不利”。

　　系统言简意赅，“七皇子喜欢太子妃，太子和七皇子各自结婚后，七皇子和太子妃叙旧时被人撞破，太子就以同等手段报复了回去。”

　　姬玉衡抓住了重点，“也就是说太子和七皇子各自娶了对方的心上人。”

　　“是的呢。”

　　不同于姬文辉还要怀疑一下皇帝的动机，姬玉衡直觉上确定皇帝不安好心，“陛下真会玩。”他想了想又说，“不过故意棒打鸳鸯可是很造孽的。”

　　“是的呢。”系统道，“剧情后期太子别无选择，带兵逼宫，七皇子及时赶来救驾力挽狂澜。”

　　姬玉衡放下手里的书，按了按眉心，“撺掇蛊惑太子起兵逼宫的，就是原主吧。”

　　“是的呢。原主还当众阻止太子，然后被气急败坏的太子一剑封喉。不过原主在原著里可是瞑目了的。”

　　姬玉衡哈哈大笑，“原主有点东西。不过，”他话锋一转，“我可不会把自己赔进去。”

　　明天去东宫上班，他大概知道该怎么面对太子了：太子的佛系军师，听着感觉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