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行啊，”陈格当即就反对，“抱枕有点硬，不适合做枕头用，不然，为啥一个叫枕头呢，一个叫抱枕呢？”

　　盛棠笑：“我还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成了一个辩论家的。”

　　陈格呵呵地笑：“也没多久，还是个新人，请多多关照。”

　　盛棠拿起个枕头，照着他，劈头盖脸就打了下去：“关照你个大头鬼。”

　　盛唐的习惯，睡前必定还要再翻几页期刊杂志或书籍，已经躺在了沙发上的陈格，看着她在茶几上翻翻拣拣，难免又要多嘴几句：“你不是有强迫症的吗，怎么桌子上这么乱啊，你现在也能忍得下去？”

　　盛棠觉得，她这一天要翻的白眼，比过去整整一年，都还要多。

　　“你管我，反正我自己能找得着就行。”

　　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有的时候，就会有那么一天，你突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改变了习惯。

　　尽管如此，盛棠还是要为自己辩解几句：“而且，你懂什么，我这叫乱中有序。”

　　陈格抱着一只公仔，那是一只绿色的青蛙。以前盛棠一直觉得，这只青蛙体积还挺大的，但今天在陈格的怀里，却意外地显得很小一只。

　　“是是是，是乱中有序。”陈格敷衍地说着，“反正您说什么都对。”

　　盛棠睨了他：“你小心点，这可是汤米送给我的，贵得很呢。”

　　一听见汤米这个名字，陈格手比脑子快，迅速以扬手，这只青蛙公仔就被甩去了一边，在地毯上滚了两下，最后面朝下，一动不动了。

　　“什么玩意儿？”他说，很是嫌弃，“你要是喜欢，回头我买上八百十个，给你摆满一间屋子。”

　　盛棠气笑：“我要那么多干嘛，开店卖吗？”

　　陈格转而抱了一只普普通通的四方抱枕，说：“那也行，随你喜欢，反正我都不介意。”

　　盛棠懒得再跟他啰嗦，她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那一本书，临走前，踢了沙发上的人一脚：“给我捡起来。”

　　陈格裹了被子，翻了个身，干干脆脆打起了呼噜。

　　行吧，盛棠自己俯身捡起了青蛙公仔，怜爱地拍了拍它：“今晚你就跟我睡吧。”

　　话音未落，身后咚的一声响，盛棠回头时，就见陈格已经站在了地上，怀里抱着他的枕头被子，满是期待地说：“好哇！”

　　他两眼发亮，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幼儿园小朋友，盛棠很满意，她就喜欢打击这样的小朋友。

　　“我说的是它。”她抖了抖手里的青蛙公仔，“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陈格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他走上前，腾出一只手来，锁了青蛙公仔并不存在的脖子，毫不留情地，就给它扔回了沙发上。

　　“我总不能比一只青蛙玩偶还不如！”他忿忿地表示，“女人，我生气了，今晚我就要睡床！”

　　说罢，他就昂首挺胸，抱了他的枕头和被子，大踏步往卧室里去。

　　盛棠看着他那六亲不认的步伐，又回头看了眼沙发上呈八字型挂着的青蛙公仔，她觉得有点好笑。

　　明明都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这脾气，怎么反而还越过越回去了呢？

　　卧室里，顶上的大灯关了，只剩盛棠那头，床头柜上一盏台灯亮着。她背后靠了两个枕头，被子盖到胸口，手里翻着那本看到三分之一的硬壳书，半个小时过去了，她也没翻过一页。

　　一旁心不在焉刷着微博的陈格，终于忍不住开口：“这么难懂的吗？”

　　盛棠垂着的眉眼，稍稍抬起，但她并不看向陈格，只是说：“不是，我只是在神游太空。”

　　走神一贯是她的爱好，陈格懂得。

　　他往起坐了一些，问她：“这本书讲的什么？”

　　盛棠想了想，简略地回答：“星系碰撞。”

　　陈格似懂非懂，哦了一声。

　　盛棠却想了起来，自己还是大学生的时候，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一段话，她于是说给陈格听：“有人说，在宇宙中，如果两个星系阴差阳错撞在了一起，那么在接下来的1-15亿年里，它们会慢慢形成一个更庞大的星系。但是，如果当初它们相撞得太快，那么在交换一些彼此的物质之后，它们又会分道扬镳。”

　　很显然，陈格对这个说法更感兴趣：“真的吗？”他问。

　　盛棠轻轻地笑：“没办法，引力是无法避免的。”

　　无论是星系，还是只是一颗星球，一旦落入它的引力范围，就很难再逃脱了。

　　“诶——”陈格拉长了声音，感慨着，“原来宇宙，也是有浪漫的地方的嘛。”

　　盛棠终于肯转头，去看了他，认真地说：“宇宙的浪漫，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极致。”

　　她素净的一张脸，和二十岁时候的模样，没有分别。眼睛依旧清明，眼神依旧坚定，小巧的鼻尖，是让人想要忍不住啃上一口的存在。不施粉黛，她依旧是他心目中最美好的女孩。

　　他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但我觉得，这宇宙里，最浪漫的，还要数我们人类吧。”

　　他稍稍侧过身子，睡衣摩挲枕头和被子，发出沙沙的响声。

　　“比如说，只有人类才能写出这样的诗句：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盛棠瞬间就睁大了眼：“你……”她的背离开了枕头，眼睛直愣愣看了他，“你怎么会知道这一句？”

　　“也是偶然。”他笑，手机放去了一边，“一次拍戏的时候，是在沙漠，跟组的编剧，在我们一起休息的时候，看头顶上的星星，突然就念了几句。我一听‘德令哈’，就想了起来，我只是没想到，这首诗的最后一句，会是这样。”

　　要是能早点知道的话……

　　盛棠只觉得一阵酸意，弥漫上鼻腔。

　　肉眼可见她泛着泪光的眼，陈格不禁有些慌乱起来，他四下里找着纸巾，没找着，干脆就伸了手，用自己的手指，替她擦了眼角。

　　“也不用感动成这样吧。”他玩笑着。

　　盛棠是又哭又笑：“谁感动你了？我是被当年的自己给感动了。”

　　陈格的双手捧了她的脸，笑：“你就是喜欢口是心非。”拇指摩挲了她细腻的肌肤，“不过，这样的你，我也喜欢。”

　　他倾身过去，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一直都喜欢。”他说。

　　细密的吻绵延往下，吻过眉，吻过眼，吻过他喜欢的鼻尖，再是柔软的唇。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月到中天，重新洗了回澡的盛棠，拉开半边窗帘，只留一层薄薄的纱帘，让月光轻而易举透了进来。

　　她没有等到陈格进来，自己就先睡着了。

　　太累了。

　　陈格裸着上半身，进来房间时，就看见半边窗帘敞着，屋内没有灯，流水似的月光，也能将一切映衬得清楚。

　　床上的人是睡着了的，陈格轻手轻脚地躺了上去，与她面对了面。

　　已经多久，没有看过她的睡颜了呢？

　　他的手指，微微勾着，从她的额角，一路缓缓下行，到有着优美弧线的下巴。

　　她睡得很沉，没有丝毫要醒来的意思。

　　陈格微微地叹息，探头过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轻轻拥了她入怀，陈格呼吸间，都是她好闻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还是多年之前，那股清甜的水果味。

　　他莫名觉得安慰，还好哇，他想，至少还有些东西，是没有随着时间的变迁，而改变的。

　　他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今晚，应该能做个好梦了吧。

　　然而，半小时后，陈格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比起半小时之前，还要清醒得多了。

　　他无奈地睁开了眼，适应了室内可见度，这小小卧室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白色衣柜，白色床头柜，以及落地窗前，一张白色的桌子，和白色的椅子。

　　这浅浅淡淡的白色里，粉白的被褥，突然就有了那么一点甜蜜的感觉。

　　陈格觉得，大概是深夜，让每一个不眠的人，都变成了诗人，满腹深情。

　　这睡不着却又甜蜜的折磨啊。

　　背后床头柜上，嗡嗡一声振动，他小心翼翼翻身去看，却不是自己的手机，亮起的屏幕，来自盛棠的。

　　他发誓，自己真的不是故意要看的，只是就那么凑巧，给他看到了那条微信消息：

　　——下个月我们实验室要过来开会，希望到时候，能见上一面。

　　发微信的人，是他好像有点印象的一个名字：柯宇恒。

　　这名字怎么看，也不大像是个女生的名字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出自海子《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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