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的人都震惊他的好脾气，尤其是曾经一度因网暴而抑郁的于衍。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心想。

　　车从宽大的地下停车库使出来，于衍在路口遇见个熟人，是他在电影学院的老师，也是一位大导演。

　　车窗落下。

　　“麦哥，等谁呢？”

　　“车坏了，刚拖走，在等我助理把车开过来。”

　　“去哪儿啊？送你一程。”

　　麦导上了车，只见到里面有猫有在浴缸里扑腾的鱼，这真是一架生活气息十足的保姆车。

　　他跟棠离打完招呼，没忍住多看了一眼这人。

　　“我有个戏，挺有兴趣邀请你这位朋友。”

　　棠离简直受宠若惊，他这电脑合成式演技也有春天？影视行业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

　　“一个很适合你的角色，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也不是不可以。”

　　就怕这位导演事后没兴趣了解他。

　　聊完这一茬，麦导就跟于导交流起了拍电影意见，对彼此的最新作品发表意见。

　　棠离在最后一排，远远地听他们师徒叙旧，自己一边开着直播，一边撸猫。

　　他想了个绝妙的主意，或许能解决这事。

　　墨临幽蓝的眼眸盯着那小小一方手机屏幕，他在想，到底有什么通天法术能顺着网络揍人。

　　可惜，即便他是神，也拿网友毫无办法。

　　棠离用一场直播安抚了他的粉丝，一旦有大粉企图带队开团，直接让薛仁景炸号，正因为如此，没有人带领指挥，这场双方粉丝大战贺竹的粉丝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这事儿似乎应该就此结束了，但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起。

　　事情过去了一周，棠离每天都在打坐冥想，去记忆搜刮那些与他师父有关的记忆，师娘这个人物确实从未出现过。

　　他找到墨临。

　　“有没有什么办法……额，你在做什么。”

　　他看见墨临抓着只手机，手指懂得极快，几乎只剩下了残影。

　　墨临收好他的手机，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

　　“何事？”

　　棠离没去深究他在干嘛，他叹了一声，“上次的灵魂之书还能不能再让我借用一下，我总觉得还有一些事我没弄清楚，既然师兄是我师父的亲儿子，但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师娘，也从未替他们提过。”

　　“师娘应当是个女人，但我的记忆里却好像没有几个女人，没有哪一位女子曾在我的记忆里留下比较深刻的记忆。”

　　他的声音听着有些遗憾，墨临眼神竟然变得有些锐利。

　　“你怎么确定是女子。”

　　棠离觉得这难道不是起码的尝试？

　　“儿子，老子，还能不是女子？”

　　墨临语调淡漠：“听闻凡人也有阴阳人这一说法，男女同体，只不过太少见了，但是世上有许多妖怪是不分性别的，雌雄同体，很是常见。”

　　他说完，眼神落在阳台上那只盘腿嗑瓜子的小雪身上。

　　“比如花妖。”

　　棠离瞠目结舌，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不不不能！我不信！”这么可爱的小雪怎么会是……大叽叽女孩！！！

　　小雪扭扭捏捏站起身，很是窘迫地扭了下肩膀。

　　“大人，您太坏了。”

　　“……”

　　棠离欲戳双目，感觉世界都崩坏了。

　　他久久不能反应不过来，觉得那些天揣着小雪去广场的时光都错付了……

　　小雪很是委屈地盘腿坐着。

　　“干嘛啦，为什么要嫌弃我？男的女的又有什么关系？你有的我也有，你没有的我还有，这不是很厉害的嘛？”

　　“……”棠离挪到另一张沙发去。

　　“你这是性别歧视！看不起我们LGBT！”

　　“……”这些小妖精学习能力还真是牛比啊！

　　棠离只好又挪回来，他抱着瞎猫碰死耗子的心态，问小雪。

　　“那你好好回忆回忆，对郁陵这个名字有没有印象。”

　　小雪愣住了。

　　直接傻掉的那种。

　　棠离心里一惊，难道还真让他这只瞎猫抓住了这只死耗子？

　　墨临指尖掐了个诀，淡蓝色的光将两人包裹，而后一缕金色的光没入小雪的眉心，让她就地现了原形……

　　棠离在错愕间眨了下眼睛，再抬头，他们已经在一处森林中。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落在一片沾着露珠的青草地上。

　　起初棠离以为这是一处普通的森林，但当他一步一步往前走，才发现这地方是个奇妙的世外桃源。

　　草是翠绿的，却又是鲜活的，为了争抢一滴露水贴身肉搏，个头大的直接探出半个身体，抡起拳头——

　　“打死你个鳖孙。”

　　“……”

　　棠离走过这一片脾气不太好的草地，继续往深处去。

　　眼前一阵白色烟雾袅袅，他穿过来，眼前渐渐明了，看见远处花丛中，有一道黑色的身影。

　　墨临那身五彩斑斓的黑此时此刻好像是找到了最终的归属，各种颜色都从墨色的长袍里跳出来开始竞相争艳，要跟脚边的花掰头出来个C位，最后似乎是红花赢了，他的黑袍上开满了殷红的彼岸花，像极了一套红色的喜服。

　　棠离站在远处，正好墨临回眸，一侧的碎发紧贴着脸颊，另一侧的发丝在空中飞舞。

　　他怔愣了许久，才迈开脚步走过去，盯着他被自己削去的那一缕发丝。

　　“这，这头发就不能再长了吗？”

　　怎么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的罪恶。

　　他尽量控制自己的眼神停留在墨临的脸侧，不太敢看其他的地方。

　　知道他喜欢黑衣，偶尔也穿白衣，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穿红色的锦袍，那一抹红好像直接透过眼睛，烙在了他心口。

　　食色，性也。

　　他简直要无力把控自己，但偏偏墨临此时的表情非常正经，一脸要说大事的庄重严肃。

　　于是棠离只好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他。

　　“这是什么地方？”

　　“那只花妖的记忆。”

　　棠离先是惋惜了下那些广场舞时光，而后才想起正事来。

　　他的‘死耗子’！

　　远处，有两道身影渐渐靠近。

　　太模糊了，棠离根本看不清男女老少，他走近一点，想要看得更真切一些，结果凑近之后这两人还是像打了一身马赛克一样，完全看不清。

　　他只好选择放弃，这就像在旧手机里翻找一张老照片一样，不管放得再大，用多厉害的高清显示屏，这都是一张模糊的老照片。

　　这两团马赛克并肩走过了这条路，棠离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脚下的花草树木开始变换，眨眼间好像过去了许多个春夏秋冬，墨临却还是那身耀眼的红衣，这让棠离觉得有些奇怪了。

　　按理说，这是小雪的记忆，他们都在她的意识中，还是过去的意识，应该是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的，除非……

　　“来了。”

　　听见墨临提醒的声音，棠离再次抬眼望过去，又是一团马赛克。

　　随着他渐渐走近，身形也变得渐渐清晰，棠离这时看清了他的长相，五官轮廓有他师兄的影子，但并不是个多么倾城绝色的长相，只能算是端正清秀，但是他的气质很独特，像花丛中一笼翠竹。

　　这一次他在小雪的记忆里停留了片刻，因为他走到了棠离刚才出现的地方，掏出怀里一支玉瓷瓶，浇了会儿花。

　　之后他再出现身边都有个男人，两人要么吟诗作对，要么抚琴舞剑，又是数个春夏秋冬过去，那妖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袍出现，另一团红色的马赛克从远处缓缓驶来。

　　这次马赛克更清楚了些，因为他们就在那团白花丛中完成了拜天地。

　　这次棠离从身形认出来了，另一团马赛克就是他的师父。

　　他只觉得惊讶。

　　既然他爱了一支妖，为什么给他和师兄的遗愿却是要他们屠遍天下妖？

　　“走了。”

　　棠离伸手，抓住了墨临的手腕。

　　墨临微微垂眸，倍觉疑惑。

　　“为什么要走？你还没看完呢。”

　　“……”

　　棠离只觉得无语，又不是第一次偷墙角看人成亲了，他还能不知道拜天地后面就是送入洞房？

　　他咳嗽两声。

　　“能快进嘛。”

　　“暂时没有这个功能。”

　　于是乎棠离只有又听完这一出大戏。

　　那对属实是不害臊，不晓得四周多少花花草草都生了神智，竟然就这么以地为席做了起来。

　　也不知道小雪这家伙到底是什么垃圾记忆，他师父在她眼里就是一团马赛克，但是此起彼伏的声音却是十分清晰。

　　也不知道另一位到底是什么妖，看着妖模妖样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妖中君子，在那事叫声竟然这么……出类拔萃。

　　棠离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双手堵住了耳朵。

　　他堵着堵着，发现墨临像眼睛课本一样认真，偶尔听见一句——

　　“还能这样？”

　　“！！！小雪！！你都看了些什么！”

　　等到这段剧情终于过去了，不知道又是多少个春夏秋冬，棠离坐在花丛中，百无聊地地戳弄一朵他根本戳不到的花，忽然，那本来开得艳丽的花在他手中凋谢了。

　　“怎么了？”

　　棠离起身，见到这山谷中的花都在瞬间凋谢了，枯萎的花瓣落进泥土里。

　　“小雪？”

　　那朵白菊花也在瞬间凋谢，此时他们都身处于她的意识中，棠离能够明显那股浓烈的悲伤，像是在跟最亲密的人告别……

　　棠离走到小雪身边，发现只是花枯萎了，它的根茎依旧是绿色的，还活着。

　　“怎么了？”

　　“死了。”墨临的语气很轻，像羽毛一样落下，但或许是因为此时棠离的心情被小雪所影响，他竟然觉得这羽毛一般轻的两个字落在自己心上，却带着铁锤一般的痛。

　　痛楚，不舍，许多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成了一团乱麻。

　　似乎是为了将这一团乱麻整理清楚，小雪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欲-望，它开始长大了。

　　棠离注意到四周的花草瞬间的凋谢后，都有了变化。

　　又是四季变化，小雪的意识里出现了一大一小两团马赛克，他们在这片山谷停留了片刻，很快便离开了。

　　后来就是小雪从泥土里拔出自己的根，从山谷里走了出去。

　　她走得很慢，又很艰辛，可她就是想要出去看看。

　　看看这花花世界，看看这形形色色的人。

　　她想知道那个人为什么死得如此轰轰烈烈，又心甘情愿。